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慢性无声》五天七夜 文案: 现代(重逢梗),现实向,BE。 学生时代的懵懂爱情,在各自的秘密中开始,也在各自的秘密中结束。 十多年后,魏诺居然收到了陈要宇的喜帖。 十多年后,魏诺居然带着孩子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好坏? 喜悲? 一场重逢改变两人的生活轨迹。 生活不需要配角,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魏诺或许还不知道,在遇到陈要宇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开始被他慢慢侵占腐蚀了。 主角丨魏诺/陈要宇 配角丨马悦儿/伊尹/刘君媛/石头(魏明磊)/魏言/程懿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诺,陈要宇 ┃ 配角:马悦儿,刘君媛,伊尹,石头(魏明磊) ┃ 其它:重逢,BE 第1章 落叶了   入冬后的第一个星期,魏诺和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简单地换了一身便服,套了条黑白相间的旧围巾准备出门。几乎是下意识的,魏诺翻看了信箱,一张颜色鲜艳的请柬在寥寥几个白色信封里格外显眼。   魏诺知道这不是周围超市的传单,也不是某个杂志社乱塞一通的广告,因为这张请柬上面烫了金边,即使在渐寒的秋天也能从手指感受到上面清晰的纹路和夹带着的那种凹凸感。   弄错地址了,这是魏诺的第一想法。   可是下一秒,无比熟悉的三个字充斥着他的眼睛:   陈要宇。   陈要宇!   新郎:陈要宇   新娘:……   秋天的风毫无预兆,伴随着地上扬起的落叶,魏诺突然颤栗了一下,然后用他空着的左手把围巾拉得更紧了。陈要宇三个字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却像是牵动了全身的毛孔一般,魏诺把请柬撕碎,小跑着扔进了转角的垃圾桶里,分类为“不可回收”。   离学校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远远地,魏诺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小家伙好像也看见了自己,激动地挥着小手。   魏诺加快了脚步,也挥着手回应,就见到小家伙高兴地飞奔过来,一把扑在魏诺的怀里,“爸爸,爸爸!”地叫着。   “石头,今天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魏诺笑着问,把石头抱起来。   “当然哩,爸爸你看。”小家伙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指着自己额头上红色的五角星。   “这么乖呀”,魏诺把石头放下,牵着他的手,“那我们回家吃饭吧。”   “爸爸你的手好暖和哦。”石头抬着头,说。   “是你的手太冷了”,魏诺放慢了脚步,把石头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搓了搓,“另一只手也拿来。”   “喏。”   落叶的街道充满了孩子们放学的喜悦,好像不再那么让人讨厌了。   回到家,简单地弄了晚饭,这便是魏诺忙碌又充实的一天。自从和家里闹翻之后,魏诺就搬出来一个人住,在一家外人都羡慕的公司做销售类的工作。可惜业绩平平,还有一个孩子要养——当然魏诺并不觉得孩子是个累赘,相反小石头的存在给他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每次想到这里,工作上的压力和生活的辛苦好像就不值一提。他端出最后一个菜对着正在写作业的小石头喊道,“石头,洗手吃饭!”   “哦”,小石头应下,手里又簌簌地画了几笔,然后才去洗了手。   桌上的菜十分简单,凉拌豆腐,香菇炒肉和一碗番茄鸡蛋汤。对魏诺和小石头来说,这是他们父子俩最温馨的一刻,也是交流最多的一刻。   “石头,今天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呀?”魏诺给石头舀了一碗汤。   “好玩的事……”,石头稍稍想了想,“没有哦。”   奇怪,魏诺心想。以前石头总是有一大堆校园故事迫不及待地要告诉自己,怎么今天什么都不想说呢。   魏诺夹了个香菇,因为刀功平平,薄一些的香菇片变得有些难咬。   “真的吗?”魏诺追问道。   “真的!”石头回答,飞快地把脸埋下去划了两口饭。   魏诺看着石头沾着米饭的小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么盯了一会儿,突然听见石头小声地说,“有一件麻烦的事。”   “麻烦的事?”魏诺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了?”   魏诺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一个人带着石头,即便每次家长会和亲子活动从不缺席,也敌不过别人几句议论。   “爸爸你在听吗?”石头的发问打断了他绵延而去的思绪,魏诺反应过来,“你说,是什么麻烦事?”   “我说,我们班的那个王小文,她可能喜欢我呐。”   “胡说八道,学校就教你们喜欢来喜欢去的吗!”魏诺听了之后哭笑不得,在石头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我说真的哦,昨天她还问我我们家是不是住在这里。”小石头摸着脑袋认真地说,被爸爸弹了一下脑门感觉整个脑袋都痛了。   “到底怎么回事?”魏诺问。   “昨天放学前,王小文鬼鬼祟祟过来问我,是不是住在这里,我就告诉她了,今天她还送我一颗糖。”石头说完从书包的小口袋里拿出了那颗糖。   魏诺越发觉得奇怪,“那昨天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魏诺对“王小文”有些印象,她的全名应该是“王韫文”,石头不会读中间的字所以就用“小”来代替了,她是班级里某个老师的女儿吧。   “昨天,昨天我还不肯定,但是今天,她送我糖了,所以我就说出来了。”   “小鬼,不要胡思乱想,只不过问你住在哪里而已。”魏诺一面说着,一面摸摸他的头,不过是送了一颗糖而已,“下次发生什么事要马上告诉我,知道了吗?”   “恩。”石头应声,继续吃起来。   魏诺有一种烦躁的感觉,不过是小朋友之间无意的话,却让他想起了不愿提及的事,他瞟了一眼石头额头的红色五角星,“摘了吧,这个不好看。”   石头看着被摘下来的五角星贴纸,“不好看吗?爸爸上个礼拜还说好看的欸。”   “因为石头长大了,不需要贴五角星。”   “真的吗?”石头的眼睛里闪烁着孩子独有的,充满期待的光,然后一直到晚饭结束,都小声地对着自己说:   太好了,我长大了。   日子回归平静,如果不是大街上到处贴着月饼上市的广告,那么今天也只是平淡的一天而已。   魏诺自己不善于应付这节日,比起在公司里互相复制群发的节日祝福和统一的福利,魏诺宁愿早早地从公司下班,推掉了组里举行的聚餐活动,。在他心中,中秋节就该和家人一起度过,他现在担心的是石头站了那么长时间,会不会等着急了。   因为推脱的关系花了一些时间,希望能赶得上。魏诺心里这么想着,也就没有换掉工作的正装,直接去了石头的学校。   等魏诺赶到的时候,果然石头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他急匆匆跑过去,“等很久了吧,我们回家。”   拉着的小手却迟疑了一会儿,说:“爸爸,有个叔叔找你。”   魏诺看着石头示意的方向,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车窗正缓缓地摇下来。   “魏诺?”车主的头又凑出来一些,“真是你啊,魏诺,上车上车,顺路我们一起去啊!”   魏诺不知就里,拉着石头走近,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王帆吗”   魏诺想不到几年后又遇见老同学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哎,魏诺,别傻站着了,快上车。”   “上车?去哪里?”魏诺被说得一头雾水。   王帆不由分说,亲自下车然后把魏诺和小石头麻利地塞到了后座。   “穿的这么正经啊,也难怪,上学的时候你俩可是形影不离。”   魏诺调整好位置,回想着王帆的话。一旁的小石头问,“爸爸我们去哪里,不回家吃饭吗?”   魏诺一脸无奈地看着王帆,就听见王帆换上一种非常亲切的语调,“小朋友,叔叔也是去吃饭哦,而且是吃大餐。”   形影不离……大餐……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思绪把魏诺带回两个星期前的那个傍晚,那张被撕碎丢弃在转角垃圾桶里的红色请柬,那个不想提及的往事。   魏诺带着严肃问道,“现在是打算去陈要宇的婚礼吗?”   王帆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当然了,等我老婆来了捎上你们一起走。”   魏诺的内心开始不安起来,绝对要下车,绝对要走,但是又不能直接地说“我不去”,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借口,但是都太苍白了。   这时,石头拉了拉魏诺的手,悄悄说,“王小文来啦。”   魏诺眼下没有心情去理解小朋友的内心世界,他刚要开口要求下车的时候,车门从侧面打开,一个书卷气的女人带着另一个小女孩坐了进来。   魏诺只好拘促地带着石头挪位置。   随着车门碰的一声关闭,眼前的景色开始倒退。石头和女孩聊得很高兴,一路上大喊着“吃大餐,吃大餐”。   石头在期待,王韫文在期待;王帆在期待,王帆的妻子在期待。只有魏诺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想要离开。这是他和陈要宇之间的不为人知,他为保守这个秘密付出了太多。   婚礼……吗?   自己也不曾亏欠他什么。   魏诺突然觉得,这又有什么呢,不过是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罢了——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没有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一枚,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的作品。   这篇是比较现实向的作品,两个主角一个(魏诺)有孩子,一个(陈要宇)结婚了,然后借了重逢梗来开篇。全文大概二十万字左右,已经全部写完,后续的几个章节还在修改调整中,有出番外的打算但还在构思阶段,看文章情况吧!(文章可能有些雷点,待会提!)   每天晚上八点更新,一次放两章,加更或者停更会提前说明,读者可以在评论区留下建议或者意见,真诚交流。   排一下本文的潜在雷点:   1.陈要宇结婚了   2.陈要宇婚内和魏诺在一起   3.陈要宇和刘君媛有ML(虽然一笔带过但事实是有的)   其他暂时没有想到,欢迎补充。 第2章 红色的婚礼   到达指定的酒店,已经有很多人在了。人群熙熙攘攘,只有这当中几张熟悉的面孔和场内的指示牌告诉魏诺这里有一场他不想参加的婚礼在进行。   王帆带着老婆孩子和老同学寒暄去了。魏诺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没必要。或许是因为和陈要宇分开之后,自己连整个高中生活都想遗弃,这种殃及池鱼的不成熟并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但是魏诺莫名地感觉很累。   反正到时候也必须打招呼吧,他这么想着,对石头说着即将尝到鱼虾蟹肉,很快到达了指定的楼层。   小石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盛大的场面,迫不及待地冲向会场,却被接待拦了下来。   “小朋友,你的父母呢?要和父母一起进场哦。”   石头听了,回头大声地喊,“爸爸,爸爸,快点过来!”   魏诺一看门口接待的架势,心想不好,请柬已经被自己撕碎,如果进不去……他看着石头满脸期待,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让石头先站在一边,自己和招待交涉。   “是这样,我吧收到的请柬落家里了,陈要宇先生和……陈要宇先生的婚礼,我知道的。”   “先生,我们这不是一般的酒店,不是凭您三两句话就能进出的,不好意思,还请您配合我们工作。”接待的话不失礼貌,却又把人推得很远。   “请柬上烫了金边,我真是忘在家里了。”魏诺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不想参加他的婚礼,却表现得恨不得马上进入宴客厅的样子,还想多说些什么……   不过显然是没有结果的,魏诺心里不止一次埋怨自己不擅交涉,不然也不会几年了销售业绩不见起色。   就在魏诺尴尬的时候,排在他身后人都默契地让路,小石头跑到他身边,说,“爸爸,那个叔叔好帅哦。”   魏诺回头,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再见陈要宇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明明做好心理准备了,却还是像被雷击中了一般。   陈要宇从容不迫地向魏诺走来,面容饱满,衣着讲究,仿佛可以听见脚底簌簌的风声。这一切在外人看来都恰到好处,但对魏诺来说,反而让他感到恶心,胃口全无。   “以后我们一定会结婚的,在某个小教堂,不需要别人来参加,有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祝福。”   果然,想到这句话就更加叫人恶心了。   “魏诺,没想到你会来。”陈要宇熟悉的声音传来,露出了笑容。   魏诺没什么反应。   陈要宇笑容都僵了,连忙拉着魏诺,“傻站在门口做什么。”   魏诺这才有了反应,示意石头过来,然后故意地甩开即将到来的手,握着石头的小手进了婚宴场。   陈要宇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魏诺倒是没管他,顾自向前走。   陈要宇侧身对招待说,“这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邀请他来的。”   招待连连点头。   不过魏诺看不见,也听不到这一切,在他眼前的只有:鲜花,彩灯明暗;气球,人头攒动。   魏诺没有去想陈要宇有没有追上来,会不会拉住他,他只是找了写着“男方同学”卡片的一桌,带着石头坐下。   刚一坐下,同桌的人便开始打招呼。日子久了,大家变化都挺大,要魏诺一一认出倒是为难他了。果然自己不擅交涉,魏诺心想。   “呦,这不魏诺嘛,怎么样,现在在哪里发财?”距离开席还有几分钟,受邀的同学三三两两到了,婚礼还没有正式开始,这中间的间隙,每桌都在聊天叙旧。   “就是一般的销售工作。”魏诺如实回答。   “又谦虚了是吧,这里谁不知道上学那时候,你成绩多好啊。”同学A还拉上另外两个一起起哄,说是魏诺谦虚了。   这时候,门口远远地跑来一身淡黄色装扮的女人,匆匆忙忙的,提了提衣角坐在魏诺一桌。   就这样,一桌人算是凑齐了。   女人总是笑着,话不多,时不时地看自己一眼。魏诺想起来了,她是马悦儿。他开口道,“悦儿,你也来了。”   马悦儿本就坐在魏诺不远的地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所以没敢认你呢。”她说完,看了一眼酒杯,又不了了之。   “是啊,我也以为我不会来的,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没有可能来……”魏诺的话被打断了,因为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婚礼开始了。   是的,婚礼开始了。   魏诺破天荒地先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倒满,问,“你要不要来一点?”   马悦儿举起自己的酒杯,“当然了,敬你的。”   魏诺苦笑一下,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却发现石头不解地看着自己,魏诺把酒杯换到另外一只手上,然后摸摸他的头,“小孩子不要学。”   一饮而尽。   石头本来和王韫文两个人有说有笑完全不需要魏诺这个大人来管,倒是魏诺这个做爸爸的,大概忘记答应了自己什么,居然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了。   “爸爸,你答应过我不喝酒的!”石头放下手里的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是你的孩子啊?”马悦儿十分惊讶,看见魏诺点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石头说到,“小朋友,今天呢对你爸爸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他不会喝醉的,放心吧。”   石头的手依然抢着握住魏诺的酒杯。   “就算他喝醉了,有阿姨送他回家,行不行?”马悦儿笑起来,给石头夹了一只虾。   “爸爸,你要小心这个阿姨哦,她现在就开始贿赂我咧。”石头说了一句之后,就忍不住吃起虾来,连王韫文和他说话都来不及回答。   马悦儿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小女生嫌弃小男生字写得太难看那一类的话。   台上的司仪使出了浑身解数,现场的气氛当然越攀越高。魏诺好像应了马悦儿那句喝醉了也没事一样,一杯一杯地喝,一次一次地用酒杯撞击桌面,发出碰撞的声音。   不过并没有人在意,就像魏诺不在意这欢乐的气氛,不在意人群的红光满面,不在意台上成双成对的新人。   “石头,你多吃一点,想吃什么和爸爸说。”记不清几杯下肚,魏诺的声音已经变得有点模糊,连马悦儿也劝他少喝几杯。魏诺摇着头,视野随着头晃动,迷糊地看见陈要宇和新娘一起一桌一桌地敬酒。   酒精的味道从胃里冲击直上,加上被逐渐麻醉的大脑一阵一阵地胀痛,魏诺慌忙地站起来,说了句“帮我看着石头”便冲向厕所。   马悦儿被匆匆离开的魏诺撞了一下,差点把酒杯打翻。“哎,魏诺你慢点走!”马悦儿对着魏诺的背影喊。   陈要宇往这边看了看,然后又笑着向一位长辈敬酒,连敬了三杯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拿着酒杯向这边走来。   “真没想到你这混蛋也结婚了。”马悦儿举起酒杯,“怎么丢下俏新娘想起老同学了?”   “魏诺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喝多了?”陈要宇没有要和马悦儿喝酒的意思,因为马悦儿不论是对自己或者是对魏诺来说,都是特别的。   “我们大家先敬新郎一杯酒,哎,那个那个,王帆,要宇来了怎么不给他满上。”马悦儿笑的更开心了,满脸红光,还让人以为她早就沉醉在这喜悦的气氛中了。   王帆从桌子的另一端直接拿了瓶没开的啤酒,牙一咬开了瓶盖,抢过陈要宇的酒杯就往里倒,“怎么没见新娘一起来啊,要宇,你小子不厚道,怎么也不让兄弟们近眼瞧瞧嫂子的花容……那词怎么说来着……”王帆说着话,酒气往外直冒,含糊不清。   “花容月貌!”人群中有人接腔道。   “对!花容月貌,哈哈哈。”王帆一笑,这一桌的男人都笑了。   陈要宇接过酒杯,稍稍和王帆拉开了距离,“我先来打个招呼,到时候我老婆过来了,兄弟们手下留情,我就先陪你们喝个几杯。”说完就爽快地喝完了杯里的酒,并挑了一下酒杯示意下一个。   马悦儿别过脸去,帮石头擦了擦满脸的油和汤。   魏诺冲进厕所的单间,先是不管不顾地吐了又吐,然后才到洗手池边用冷水哗哗地洗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滴不均匀地停留在他的脸上,眼睛因为狂吐而充斥着血丝,脸色也有些泛白。   魏诺啊魏诺,你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魏诺看着镜子里自己,眼眶久违地泛红,想哭的冲动像是要从身体里溢出来一样,疯狂地寻找着宣泄的出口。不想要从这里走出去,万一刚好陈要宇在他这一桌敬酒,那就是要和他面对面了,绝对,绝对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脸,绝对不想要再面对他。   外面陈要宇已经小战一番,最后到马悦儿这里,他高举酒杯大声喊道,“敬我们的美女一杯!”   马悦儿也毫不含糊地倒满,灌了一杯。   “阿姨你别喝了。”身旁的石头好心提醒着,“你还要送我爸爸回家呢。”   陈要宇这才注意到,笑着说,“阿姨?我还以为这个小鬼是你儿子。”   马悦儿瞪着眼睛看他,“不是我儿子,是魏诺的儿子。”   是魏诺的儿子。   哐当一声,新郎手里的酒杯碎了。陈要宇愣了一秒才喃喃地说,“你别逗我了,这不可能。”   马悦儿不屑地说,“你都结婚了,他难道不能有个孩子?”   陈要宇努力维持着风度,转身问石头,“小朋友,你父母呢?”   石头拉着马悦儿的手说,“我爸爸去厕所了。”   早已经喝得伶仃大醉的王帆迷迷糊糊地听见些什么,不知道对着谁喊着,“结婚好啊,结婚真好,魏诺让你们家孩子和我们家韫文结个娃娃亲,到时候把你们全都请来,看我不一个个喝趴你们……”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哄笑。   陈要宇的脑袋至少有一秒是空白的,装不下任何东西,对他来说,他陈要宇结婚是可能的,魏诺有孩子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也不管碎了的酒杯,陈要宇立刻冲向厕所,稳健的脚步丝毫不像喝多了酒的样子,脸上只有冷峻,也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挪移。   马悦儿见他离开,忙拉着小石头的手跟上,偏偏酒力上来,让她有点目眩。   陈要宇一进厕所,就疯狂地寻找魏诺的身影。索性厕所里并没有其他人在。陈要宇立刻将厕所的门反锁起来,对着隔间大声喊道,“魏诺,魏诺你给我出来!魏诺!!”   除了自己的回声和不知名的流水声,没有其他声音。   魏诺解决了尿意,此刻正蹲在一个单间里,并没有什么事做,只是将桌上分的香烟点起来抽。陈要宇进来的时候,魏诺刚抽完烟,整个人还是难受得很,没有力气去反应,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力气伸手锁门,陈要宇的声音混合着往事的场景在脑中轰隆,让他无法清醒。   终于,陈要宇的影子打在自己眼前,魏诺抬头,眼睛的血丝不那么明显,脸上的水也早已蒸发消失,看不出来哭没哭过。   陈要宇看着蜷靠在冲水机旁的魏诺,一把把他拖了起来,脸带愤怒地质问,“魏诺。你居然有孩子了,魏诺,你居然有孩子了,真有你的啊,真有你的!”   魏诺的脸上没有情绪,仿佛除了身体的不适,这一刻的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像是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魏诺喃喃着,“你可以结婚,我当然可以有孩子;既然你邀请我来,我就把我的孩子带来。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你他妈的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现在搞上女人了?”陈要宇的手攥得更紧了。   魏诺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喜欢男人?你是说你,你是说以前那个不敢当面说分手的陈要宇,还是现在站在我面前……”魏诺发出干呕的声音,“邀请我参加婚礼的陈要宇?”魏诺一字一句都说得很轻,那种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却清楚地传递到陈要宇的耳朵里。   陈要宇无法反驳,他没想到魏诺这样的恨着自己,他没想到那个固执得吓人的魏诺,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了。“魏诺,我结婚并不代表我不在乎你,当时有很多原因,我……”陈要宇边说边抚摸着魏诺的脸颊。   “够了!”魏诺大吼一声,“你是醉了还是疯了?‘结婚不代表不在乎我’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果然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陈要宇扶着魏诺的肩膀,“我和她……算了”,陈要宇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是在乎你,不是这几年一直想着你,我就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请你过来。”   “请我过来?你以为我愿意来?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在台上和别人搂搂抱抱,然后高高兴兴地把你们敬的酒喝的一滴不剩,你满意了?”   陈要宇沉默了许久,“我只想再见见你,我怕除了这次,就再也没有借口去找你了。”   魏诺无言,心底的愤怒,不甘和后悔混合着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彼此交错着慢慢上升下降,仿佛充满整个身体。   下一刻,陈要宇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温度随着触感而来,各自唇形的起伏仿佛在无声抗议着长时间的分别。鼻息间带着浓厚的酒气,任谁也不敢保证另一个人的清醒。当陈要宇撬开魏诺的齿关,魏诺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陈要宇“哐”的一声撞在隔间的门板上。   “花言巧语行不通,来强的了?”魏诺擦了擦嘴,“我没时间听你在这里叙旧。”说完便作势要离开。   陈要宇并不让开,只是看着魏诺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一把抱住面前的魏诺,“这才叫来强的,魏诺,魏诺你知道吗,看着你慢慢靠近我的感觉……”陈要宇说着又亲上去,不管不顾魏诺的挣扎,唇齿之间疯狂地掠夺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空隙。   “陈……你、唔……疯子”魏诺不断地挣扎着,在不算太大的空间里他的身体不能完全伸展,加上被陈要宇的双手钳制着,他的扭动身子的反抗看起来更像是无声的邀请。   感觉到陈要宇舌灵巧地在自己口腔中游走,魏诺心一横用力地咬下去。   陈要宇吃痛放开,嘴抿了一口,把血全吞了下去。   魏诺踉跄着想要走出去,脸颊因为醉酒而微红发烫。   马悦儿带着石头赶到门外,担心魏诺出了什么事情,又碍于自己的女性身份,对着石头说,“石头,你快去喊你爸爸,让他快点出来。”   “好。”石头用手用力推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急得他大喊,“爸爸,爸爸,你快出来!”石头哭闹起来,不小的动静让周围的人聚集起来。   陈要宇拉住了魏诺的手,外面的嘈杂渐渐传来,魏诺随意地说着,“打算拉着我到什么时候?如果新娘着急了冲进来,你打算怎么办?”   果然,右手的紧迫感消失了。   魏诺开了门,外面是更明亮的灯光。他摇头晃脑地指着马悦儿说,“你,你,照顾好我的孩子。”   马悦儿大步上去甩了魏诺一个耳光,“胡说八道什么呢!”   在里面的陈要宇冲出来扶住了站不稳的魏诺,“不能喝就不要勉强自己,吐还吐得不够吗!”   “我爸爸他喝醉了,阿……姐姐你不要打他。”小石头探出个小脑袋,牢牢地握住魏诺的手。   马悦儿一言不发,怒视着魏诺的方向,然后转身走了。   魏诺只记得自己被一群人架了出去,连带着小石头一起,父子两个站在酒店门口,秋夜的冷风无声地流动着。   总算结束了,魏诺心想。现在只要回家倒头大睡,便能在第二天醒来的一早伴着头痛忘记今晚所有的事,总算结束了。魏诺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到路边,石头也紧紧地跟着。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马悦儿从一旁出现,已经换了毛皮的衣服,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魏诺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对不起。”   “行了,我知道你不想给他难堪,我不也给了你一巴掌吗,怎么样,你清醒点了没?”马悦儿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背对着魏诺的,看不见表情,只让人觉得她的肩膀像被冻僵了一般不协调。   夜里的大街并不安静,却可以清楚地听到马悦儿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恍如心跳的节奏中,魏诺到了停车场。   马悦儿开好了车,“上车吧。”   魏诺上了车,车内的暖气渐渐开始发挥作用,小石头累得睡着了。   马悦儿自上车时问了一句“住哪”后,便再没说过一句话,本来爱听的电台和车载CD,在被马悦儿切换多次之后,干脆关了了事,车内一度陷入安静。   “悦儿,今天谢谢你照顾石头了。”   “别影响我开车。”马悦儿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车里又安静下来。   到家了。   马悦儿停了车,把自己的围巾解开,盖在石头身上,轻轻地抱起,等魏诺开门的一瞬进去。   魏诺开了灯,马悦儿用手遮了遮石头的眼睛,然后在魏诺的指示下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做完了这一切,马悦儿才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像她自己也累垮了一样。“能聊聊吗?”马悦儿的声音弱不可闻,大概是怕吵醒床上的小孩子吧。   “恩。”魏诺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区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魏诺在确认了石头睡熟了之后,锁了门。   魏诺简单的要了两杯速溶咖啡,递了一杯给马悦儿,“喝吧,天变冷了,暖暖身子。”   马悦儿把咖啡放在一边,“魏诺,那之后你们是怎么分开的,你们两个人,该不会串通起来骗我的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魏诺双手握着包装杯,咖啡的温度让人感到真实,“你算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我和陈要宇之间的事的老同学了吧——在拒绝了你之后,不久他和我提出要分手。”   “他提的分手?”马悦儿想了一下,“也难怪,看得出来是你比较爱他。”   魏诺苦笑一声,“那又有什么用呢,该分手还不是就分手了,该结婚也结婚了啊。”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你不是也有个孩子……”马悦儿察觉到魏诺脸上的尴尬,压低了声音,“我说该不会石头不是你的孩子吧?”   魏诺沉默了一会儿,“是你的直觉吗,真厉害啊——石头是我领养的孩子。”魏诺尽可能平淡地说出事实。   然而马悦儿还是吓了一跳。   “这么说,你……你……他……你……”马悦儿大概能够了解了,在自己向魏诺告白被拒绝之后,魏诺和陈要宇也没有像当初说好的一样一直在一起,然后经过很多事,魏诺领养了这个叫石头的小孩。   “很辛苦吧。”马悦儿看着魏诺,想说一些安慰他的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魏诺过得这么忙碌,这中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吧。   “我自己选择的路,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有石头陪我,我才觉得生活过得比较充实”魏诺小嘬了一口,“说起来,你又变成知道我这个秘密的第一个人了。”   对啊,和当时一样,马悦儿心想,我又变成知道他秘密的第一人了。她不愿意多打探魏诺出于什么原因□□,也明白这样的话题或许会让魏诺再次回忆起不愉快的过去,“好了,看在你请我喝咖啡的份上,最后一个问题。”马悦儿笑起来,“孩子的全名呢?”   “明磊,魏明磊。”魏诺看着马悦儿露出明亮的笑容,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马悦儿喝完了全部的咖啡。   “你这么晚回家不要紧吗?”   “一个人住没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好了,你快点回去吧。”马悦儿上了车,看着魏诺的背影越来越远,她摇下车窗,“对了,有空我会来拿围巾的,记得给我收好了。”   魏诺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转身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到,“我帮你送过去……”远远的,马悦儿的车已经消失了。   至于魏诺的这句话,有没有随着夜晚寒冷的风吹送到马悦儿的耳朵里,这是马悦儿自己的,红色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3章 不遥远的回忆   【1】   学校的夏天比平常的夏天多了一份青春的躁动,不需要蝉鸣,也不需要蒸腾而上的热浪,需要的只是充满活力的学生和仿佛永远也不会逝去的时间。   魏诺和陈要宇也是这样。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边窜出来,“魏诺!”陈要宇咧出笑脸,一个健步冲进教室。   魏诺微微弓着身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怎么你又来了。”   陈要宇灵活地穿越课桌设置成的障碍,趴在魏诺桌子对面,盯着魏诺写字的手,“你的手真好看。”   “你如果夸我的字好看,我会比较高兴。”虽然趴得这么近,但是魏诺依然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抬头。   “没有你的手好看。”陈要宇又说了一遍,仿佛强调一般。   魏诺没有理会他。   “哎哎,你就这么不喜欢上体育课吗?”并不短暂的沉默后,陈要宇突然问。   “我病了。”魏诺手中的笔依然没有停下。   “哈哈哈,也只有你们班的白痴老师才相信你病了。”   “信不信随你。”   “是吗?”陈要宇边说边把注意力转移到魏诺正在写的东西上。   “替A(TA)略带粗糙的手掌在替A(TA)的头顶来回地抚摸……”陈要宇小声地念了出来。   “你干嘛!”魏诺迅速地将本子收了起来,连笔也来不及从中取出,双手握得死死的,一副紧张的样子。   “哦~”陈要宇发出奇怪的音调,全然一副“我了解了”,“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的样子,“你写那种东西哦。”   “别胡说,这是小说,你懂什么。”魏诺反击到。   “就是那种小说啊。”陈要宇作势要抢魏诺手里的东西,“不然上面为什么写着‘替A’这种奇怪的符号。”   “没必要和你说。”   “你不和我说,就去和老师说好了。”陈要宇还不死心。   “你一个隔壁班的,去告哪个老师的状啊。”魏诺显然并不害怕陈要宇的威胁。   “那我就揭穿你装病的事!”陈要宇激动地说。   “好啊,那我也把你喜欢马悦儿的事抖出来。”魏诺以牙还牙。   “谁喜欢她了,我不喜欢她!”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因为争论的关系,陈要宇从脖子红到了脸颊,“你这个色、情作家!”   “你再说一遍!”或许连那时候的魏诺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隔壁班的陈要宇,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吸引自己的注意,让人无法做到“全然忽视”。   【2】   安静的夜晚,不管哪个角落都可能有秘密正在发生。   “缠斗的蟋蟀,发芽的种子,飘香的花朵……”陈要宇拿着本子念着,“飘香的花朵这里很不好诶。”   “哪里不好了,我就说了你不懂吧。”魏诺一把夺过心爱的本子,默读了几遍,“那你说改成什么好。”   “不知道,我又不懂。”陈要宇才懒得想这种文绉绉的事情,太累。   “我看你是讨打。”魏诺拿起本子敲他的头。   陈要宇也不躲,本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头顶,“好痛!”他大叫一声。   “你傻呀。”魏诺也不知道陈要宇躲也不躲,“叫这么大声,被发现了怎么办。”魏诺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揉着陈要宇的头。   “我不傻啊,你比较傻。”陈要宇笑着说,“‘他略带略带粗糙的手掌在他的头顶来回地抚摸’就是说的现在吧。”   魏诺突然停止了抚摸,愣了一会才把手收回来,却又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而不知道摆在哪里。   距离上次陈要宇偷看到自己的小说已经很久了,魏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变成了互相交换秘密的朋友,就像今天一样,陈要宇让自己陪着他翻墙出来,还让他带着写着小说的本子。   “我觉得这里的‘粗糙’也不好,因为你的手一点也不粗糙。”陈要宇翘着二郎腿,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懂……什么,也有那种,有些粗糙的手的——你的见识真是浅薄。”魏诺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不懂小说的人牵着鼻子,马上又恢复了强硬的样子,“你说让我出来,干什么?”一直和陈要宇分享自己的小说,魏诺这才想起来,约自己出来的明明就是陈要宇。   “其实我想偷偷抽一只烟。”陈要宇说完,叹了口气。   “那你让我出来干嘛,你自己抽不就完了。”魏诺有种被耍的感觉。   “一个人抽没意思。”陈要宇说出蹩脚的理由。   “我又不抽烟。”魏诺直截了当地回绝。   “所以让你带着小说来呀,这样你不会觉得无聊。”   “你真是……大半夜让我翻墙出来就是为了陪你抽烟!”魏诺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有这个时间他睡觉不好吗,哪怕不睡觉写点东西也总比待在外面吹风强。   可是说不出为什么,魏诺并不能顺从他的想法,理所当然的回去了。   陈要宇拿出一根烟和一个塑料打火机,问,“你带笔了吧。”   “带了。”魏诺答。   “给你,写上去。”陈要宇把烟递给魏诺。   “写什么啊,我说了我不抽。”   “不是给你抽的,让你帮我把我的名字写上去,我听说第一次抽烟的人在烟写上名字,就不会那么呛了。”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你怎么不自己写。”   “你的字比较好看……吧。”陈要宇的声音渐渐变小。   “写完了。”魏诺装作没听到,把香烟还给陈要宇。   陈要宇接过香烟,“怎么是你的名字。”他小声地说,语气平平像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事。   “这可是未来的大作家亲笔签名的香烟,抽掉都嫌可惜。”魏诺满不在乎。   “咔”的一声,夜空里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第4章 现在的他   参加婚礼后的一个月,魏诺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接小石头放学。马悦儿也来了一次,拿回了自己的围巾,一切好像又回到最初的样子。魏诺仔细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收到陈要宇的请柬,知道自己现在住在这里的,也只有自己的父母而已——准确点说,是只有自己的母亲知道而已,也不可能是他说出去的。魏诺想到了石头,想到了王韫文,想到了王帆,也想到了王帆的教师妻子。   果然,是从石头填的基本资料里找到这里的,像陈要宇说的那样,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不过都已经过去了,魏诺渴望着平静,渴望着安稳,渴望着一成不变。   今天魏诺和平时一样去接石头放学。在不远处,却看到石头和一个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人在对着石头说些什么,他立刻跑过去,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朋友,你爸爸怎么还没来接你?”陈要宇一边和石头说着话,一边匆忙地看着两旁的人,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这个小鬼的身上。   当然了,陈要宇自然看到了向这边急跑过来的魏诺,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先是把石头挡在了身后,然后才允许自己大口大口地吐着白气。   “爸爸,你怎么了?”石头担心地问。   不等魏诺回答,陈要宇先开了口,“小朋友,你爸爸跑得太急了,让他喘两口就好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魏诺紧盯着陈要宇。   “来看你……和你的儿子。”陈要宇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陈要宇你是不是有病,婚礼上还没有闹够吗?”   “有小孩在,你这么发脾气不太好吧。”陈要宇似乎早料到了魏诺的反应。   “你!”魏诺气结,“石头我们走!”说完便拉上石头向反方向走去。   “孩子教得很好啊,刚才不管我怎么问,都没有告诉我名字,果然是你亲生的。”   “亲生的”三个字传入魏诺耳朵里的时候,他心底升起一丝担心:是马悦儿和他说了吗?还是陈要宇又查到些什么?   不可能。很快魏诺心里便得出了这个结论,马悦儿不是那样的人,陈要宇也不可能查到石头的事情。只剩下一种可能,陈要宇无非是在试探自己罢了,认为那个曾经那么爱着他的自己,绝无可能再爱上女人,更不可能拥有孩子。想到这里,魏诺愤怒地转身,狠狠地在陈要宇脸上打了一拳,“这种事用不着你强调。”   “唔!”陈要宇吃痛,却并不做声。只是现在是高峰期,学校门口自然聚集着很多人,多少有人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向着这边指指点点。   魏诺扔下陈要宇,自己带着石头回家,却发现陈要宇开着车跟在不远的地方。   “你还想跟着我回家?”   “我不介意先去你家等你。”陈要宇轻描淡写地说,还不忘在魏诺的注视下揉揉自己受伤的脸。   “无赖!”魏诺不再理会他,带着石头上了公交车。   无赖,陈要宇把这两个字细细品味了一会,笑着跟在公车后面。   在熟悉的停靠站下车,拐弯之后,魏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陈要宇就跟在后面。   车灯闪了两下。   进了门,魏诺简单收拾之后,吩咐石头自己写完作业,“石头,你自己待着解决你的小‘麻烦’,爸爸出去解决爸爸的大‘麻烦’。”   陈要宇靠在一旁,看到魏诺出门,立刻迎了过去,“这么快出来,我还以为自己要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站个几小时呢。”   魏诺看着他嬉皮笑脸地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的厌恶又增添了几分,“我只是出来把话说清楚,免得你还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陈要宇说。   魏诺贴着陈要宇,“不然你要我怎么看你,毫无理由分手之后就人间蒸发,在自己的婚礼上说忘不了我还忘乎所以地吻上来,混蛋就是混蛋,还能怎么形容?”   原来他一直没忘,陈要宇心想,“我离开是有原因的。”他轻轻地说着,跟在魏诺身后,去那个魏诺口中的“便利店”。   真是讽刺,一个月前魏诺还坐在这里向马悦儿说出了石头身世的秘密,现在却又要坐在相同的位置——不过不同的是,今天自己成为了倾听的那一方,倾听早在多年前陈要宇就应该要说出口的,该还给他魏诺的,那个原因。   “说吧。”魏诺给陈要宇扔去一罐便宜的啤酒,自己冲了速溶咖啡。   “我还爱你。”陈要宇郑重其事地说。   魏诺刚坐下的身子马上站了起来,“如果你要说的是这种话,我想我已经听腻了。”   “魏诺。”陈要宇轻轻喊了一声,“人都是有苦衷的。”   “那就说出来听听,看看这几年,我们谁过得比较辛苦,谁比较有苦衷。”   陈要宇叹了口气,“你去过我家,我是说,高中的时候,你还记得吧?”   “记得。”又怎么会忘记呢?只要魏诺想要想起那段回忆,细节都清清楚楚浮现在他的脑海,只不过他尽一切努力封存它罢了。   “其实我父母发现了我们的事情。”陈要宇说完这句话后,开了啤酒。易拉罐拉环被外力拉开的声音,伴随着一瞬消失的白气,被加封在罐内的酒□□体终于重获自由。   魏诺愣了一会,早就准备好的话在得到这样的答案之后失去了意义,“哪一次,是留下吃饭那一次……吗?”   “不是,是后来那一次。”   “不可能,吃饭那一次是最后一次。”魏诺很肯定地说。   “有一次你不肯去,你还记得吗?”陈要宇的啤酒喝完了。   “是你强……”魏诺好像想起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就是我在门口强吻你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   魏诺没办法说话,便利店的灯光让他觉得眼睛很累,一旦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就会像喷泉一样无法停止,不对,应该是石油,黑色的,油腻的,无法洗去的,它们像石油一般井喷着,他不断地用双手搓试脸颊。他几乎不费力气就能想象到,陈要宇之后是如何被他的父母追问,他们有没有动手,又或者陈要宇死咬着没说……魏诺深知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早就在脑海里预演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当他发生的时候,还是那么让人难以承受。可是,那之后的事怎么样了?   魏诺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结婚……”魏诺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陈要宇晃了晃空空的易拉罐,“不再请我喝一听吗?”   魏诺鬼使神差般地拿了一听给陈要宇。   “那个时候,我父母逼问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就告诉他们,既然你们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他们打你了吗?”魏诺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这样的关心,现在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让我选择,选择和你分开,不然……”陈要宇大口大口地喝着,喉结随着咕噜声上下滑动,“就告诉你的父母,我们的关系——你大概会被打死吧。”陈要宇说完,已经分不清是苦笑还是自嘲。   “行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魏诺现在又希望这样的解释从来没有从陈要宇嘴里说出来过,自己也从来没有听过。魏诺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个重新揭开他伤疤的人,心情煎熬万分。   “还有结婚……”陈要宇正要往下说。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魏诺打断他。   “我想……对我来说,婚宴大概是邀请你最正当的理由了吧。”陈要宇晃了晃易拉罐,又空了。   所以他辗转找到了王帆,找到了石头的学校,问到了我的地址,魏诺在脑中如此这般地想着,仅仅是这么想着,就好像可以体会到其中的辛苦。“你别再喝了。”   “我说了这么多,该换你了。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一个人吗?被妻子发现了吗?”   显然陈要宇并不知道石头的身世,尽管如此,此时的魏诺没心情去解释这些东西,当初多么热烈的感情,也被时间磨平了。在听到陈要宇的这一番话之后,魏诺对他的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没有爱,也没有恨,这大概才是真正地放下了过往吧。魏诺岔开了话题,“我差不多也要回家看看石头了。”   “这就走了吗?你放我一个人开车回去,算不算是酒驾啊。”   “我陪你走走。”魏诺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来时的路上,没有对话,也没有语言,有的只是轻轻的哼声和断断续续的风声,一直到魏诺回到了家。   “清醒一些了?”   陈要宇没有说话。   魏诺了然,准备开门。   “不再说些什么吗?”陈要宇问。   魏诺开门的动作没有暂停,也没有回头,“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像那个时候一样呢,我送你回家,然后你和我说再见,对了,你怎么没说再见呢?”陈要宇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根烟。   “不用说再见,你有你要经营的生活,我也有我的。”魏诺说完进了门,彻底消失在陈要宇的视野里。   “爸爸你回来了,我已经自己做完作业,也洗漱过了。”   “石头乖,你今天就和爸爸一起睡吧。”魏诺摸了摸小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原因,今日更新提前。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或者留言。 第5章 蝴蝶效应   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有可能产生巨大的影响,只是魏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自从那次解开心结之后,魏诺的工作稍有起色。他为了奖励自己,也为了稍稍改善石头的伙食,决定带着石头去外面吃一顿好的。   “石头,你好了吗?”魏诺早早地告诉石头今天带他去吃大餐的消息,临到出发的时间,石头却又嚷着要上厕所了。   “马上,马上。”石头回应着,然后就是急促地冲水声。   魏诺看到跳着出来的石头,笑眼问道,“手洗了吗?”   “洗了。”石头把双手举起来,然后翻转,示意已经洗干净了。   “出发!”魏诺带着石头出门。   父子两人今天的目的地是一家叫做“创沿”的创意餐厅,据说这家餐厅的厨师会根据客人自身的气质来推荐菜品,在这附近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口碑不错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这家餐厅里面有很多创意的噱头,能够吸引小孩子。虽然石头很听话,但是哪个小孩不喜欢新奇的东西呢?食物也不例外吧。   到了“创沿”,店里的人还不算太多,魏诺看了看时间,辛亏他们提早出来。光站在门口看,店内的布置和灯光氛围都给人新奇的感觉。进了店,就更能被店里的这种温暖感感染——无论是情侣,夫妻,还是带着孩子来的父母,都在享受着这顿晚餐。   这样想着,一个身材高挑,活力阳光的招待生向魏诺他们走来,带位入座后,招待生跑到主厨那里向主厨说明着什么。   这里的厨房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主厨和其他厨师们创造出美味的全过程,时不时会有厨师炫技,带有点表演的意味。主厨向着他们这桌看了看,然后招待生小跑着拿来了菜单。   “您好,这是我们厨师长推荐的菜单。”   字倒是挺好看的,这是魏诺接过菜单的第一想法,然后石头也控制不住好奇地一起看:   对牛弹琴   口难开   火焰冰淇淋   “冰淇淋,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石头看见冰淇淋高兴得大叫起来。   魏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们是来吃饭的。”不过这份菜单倒是勾起了魏诺的好奇。最后一个还好说,并不算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前面两个,魏诺皱了皱眉,问:“‘对牛弹琴’和‘口难开’是什么?”   “哦,‘对牛弹琴’其实就是红烧牛筋,摆成古琴的样子;‘口难开’应该是蛤蜊一类的东西吧——如果您有不能吃的食物,也可以看这份菜单点。”招待生又拿出了一张新的菜单。   “不用了,我们就要这个,然后再来一份‘团圆火锅’。”魏诺说完把那份制式的菜单还给了招待生。   没多久,父子两人的菜陆续上来了,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对牛弹琴”是红烧牛筋,“口难开”是烧蛤蜊,魏诺心里小小地失望,不过看在味道不错的份上,倒是和石头吃得很开心。   “魏诺。”餐厅的环境并不嘈杂,所以即便已经是用餐高峰,魏诺还是清楚地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当然了,那个声音自己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此时的陈要宇正挽着一个女人的手走过来,魏诺稍稍有点印象,不过从这亲密的姿势也可以看得出来,这大概就是陈要宇的妻子。   “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要宇——石头,叫叔叔阿姨好”魏诺放下筷子,对着石头说。   “叔叔阿姨好。”石头赶紧把嘴里牛筋嚼了两下吞下去,照着魏诺说的交了叔叔阿姨。   “要宇,这是你同学吧,我记得你,婚礼那天喝得烂醉,都怪要宇不好,听说是他硬要你喝那么多。”女人说着话,眼睛笑着,皎好的面容让人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我妻子,刘君媛。”   “你好。”魏诺礼貌性地问好。   “要宇。”刘君媛喊了陈要宇一声,用眼神示意。   陈要宇会意,借口去洗手间。   “你别看陈要宇现在这么粘着我,其实啊,他也忙得很呢。”刘君媛自来熟般坐在魏诺旁边。   “可以理解,刚刚结婚,蜜月期嘛。”魏诺则是把刚才的话完全当成女人在丈夫的故交面前炫耀甜蜜了。   “哎呀,你真是会说话,什么蜜月期哦,早都过了,其实要宇也常常不理我呢,不过是最近开始才常常带我来这一片享受。”   “那你可要小心咯,说不准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想用这种方法补偿你呢。”魏诺开玩笑地说。   “真的吗?”刘君媛做出夸张地表情配合着,“所以只有你这种了解他的老朋友才一眼看得出来。”   陈要宇结完账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人笑的开心,连那个小鬼都很高兴地在笑。   差别待遇啊,陈要宇心想。   “君媛,走了。”   刘君媛看见陈要宇回来,起身笑着说,“以后要多和我讲一讲要宇以前的事啊,魏诺。”   “一定。”魏诺随意敷衍。   “刚说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说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宝宝呢,你那个老同学都有孩子了,你还不努力努力。”   “哈哈,那小子……你准备好做妈妈了,那可马上就变成黄脸婆了。”   “讨厌,那不要,我还想在姐妹面前美几年呢!”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创沿”,留下魏诺一个人喃喃自语,“最近常来这一带……吗?”   至于为什么没有结账就离开,魏诺对小石头的说法是,“我们中奖了”,害得小石头高兴地大喊,“太好了!爸爸我们下次还来这家餐丁。”   “是餐厅。”魏诺纠正到。   “哦,餐厅。”小石头心想,管它是什么呢,老师说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会不会是错的呢?   回家的路上,魏诺照例问起石头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石头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矿泉水瓶,“啊!差点忘记了,要开家长会!”   “家长会?”家长会的时间不是应该还没到吗,以往的家长会都是魏诺申请休假,调出时间来参加。虽然连续三年都是他这个爸爸出席,但他并不在意其他家长对他的猜测,只是希望石头的同学们不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吧。”石头一边回答,一边开心地唱着新学的儿歌。   魏诺之后把话题岔开,并且让石头把矿泉水瓶丢到了垃圾桶里。   几天之后,魏诺得到了确切的日期,就在后天,这个学期的家长会之所以提前,是因为本市要加强中小学生的用火防火意识,学校本着怎么省事怎么安排的原则,家长会和安全用火教育大会便一起举行了。   “魏诺,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以你的业绩,如果不是我极力推荐,你根本得不到这个机会。现在你将要加入的这个销售计划,几乎是公司明年上半年的重点项目。”   “我明白,就一天……我今年还没申请过休假……组长。”   “魏诺啊,其实你在公司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记得我还是个小科员的时候,你就进公司了吧……你的努力我也知道,你呢,听说还有个孩子,也不容易吧。”沈组长话锋一转,“可是你要想清楚了,难得最近你在公司有了起色,你自己把握吧。”   魏诺一听,便知道沈组长还是关心他这个默默无名的员工的,不管是出于同僚之情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轻重缓急已经讲得十分明白了。这也是让魏诺最为头痛的地方,他不想错过石头的任何一次家长会——魏诺总觉得这是单亲家庭父母都有的心病,害怕孩子无意间受到伤害,但是同时他又清楚地明白,好不容易等来的事业上升的机会,如果轻易放弃了,自己心里也会有点遗憾,而且更好的薪酬意味着他能够给石头更好的生活。   魏诺回了家,反反复复思考,不觉间忘记了时间。   正当魏诺举棋不定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马悦儿打来的,“喂。”   “喂,魏诺吗?快来陪我,陪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怎么了?喝酒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上次,次……便利店……来,陪我喝、喝。”   时已深夜,魏诺给石头留了张便条就夺门而出。   等魏诺赶到,马悦儿的坐的小桌上已经空了好几个酒瓶了。   “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说你,让你来就就来,比那个混蛋靠谱多了,哈哈……哈哈。”   “你在这胡说什么呢,我送你回去,大晚上你也敢单独出来喝酒。”魏诺扶了扶摇摇晃晃的马悦儿。   “魏诺,你说——为什么男人不是像那个人渣,就是像你魏诺这样,对女人……哈哈,啊哈……呕……”   “马悦儿!”   “喝多了,喝多了。魏诺,对不起啊,我乱说话,可你说这男人怎么就这么狠心。”马悦儿反反复复地说着差不多的话,看着她借酒浇愁的样子,魏诺心里也怪难受的。加上自己也正处在两难的境地,眼前的一切,倒是有些应景。   “我陪你喝。”   马悦儿听到,先是愣了一会,然后两眼放出光芒,“真的啊,魏诺你人真好,真好。”   在魏诺的陪伴下,马悦儿一股脑地倒完了所有苦水,相恋三年的男友劈腿啦,还带着其他女人来家里过夜啦,列举了种种不良行径,却说到最后,才死心和他分手。等自己的苦水倒完了,马悦儿还不放过魏诺,“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这会你倒是想起关心我了。”魏诺调笑到,可是下一秒,又从酒精带来的麻痹中清醒过来,“别提了。”   “又是陈要宇?”马悦儿凭着女人的直觉追问。   “不是他。”魏诺答得轻描淡写。   “这可有趣了,除了栽在男人手上,可没见过你魏诺发愁的样子啊。”   “我们彼此彼此。”在马悦儿再三追问下,魏诺才说出了自己面临的处境。   “不会吧,你和石头怎么说的?关于她妈妈的事。”   “实话实说。”   “不会吧你,那石头什么反应?”马悦儿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你要是隐瞒的话,倒不像是你了。然后呢,石头不介意吗?”   “我就是怕他藏着不说,你别看他年纪小,想得事情可多着呢。”   “我好像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缺席家长会的事了。”   “别提了,喝吧。”   “哎,你是我请来陪我喝酒的,这么现在变成我陪你喝了?”马悦儿大力地拍了拍魏诺的肩膀。   魏诺收到了她的好意,“你也是,失恋没什么走不出来的。”说完便指了指自己。   马悦儿大笑起来,笑容依旧好看,“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苦中作乐——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去呗。”   “那你好不容易……你傻啊,找个人替你去不就行了。”   “能找谁呢,我也不是没想过,石头除了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魏诺的头低低的,阴影淹没了表情。   “还有我呀,你想什么呢,我替你去开。”   “你去?!不行不行。”魏诺立刻拒绝。   “你看你,就是想太多,我都不怕别人说闲话,你担心什么。”马悦儿一眼就看穿了魏诺的想法,“你这个倔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既然知道……呕……”魏诺发出一连串的干呕声,几次呕得厉害,肩膀都跟着起伏起来。   “别喝了,我酒也醒了。”马悦儿顺了顺魏诺的背,他这才好些,趴在桌上渐渐平静下来。   “你知道吗?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最厌烦喝酒的。”魏诺自说自话,“对身体也不好,也不能解决问题。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不在于能不能解决问题,也不关乎身体,只是那个当下,你能够什么都不去想,能够躲开最难受,最煎熬的那个时刻。”   “你真的醉了,还是不改大作家的风范啊。”马悦儿也不管魏诺有没有听见,结了账,一个人艰难地搭着魏诺送他回家。   轻轻地开门,轻轻地开灯,轻轻地把魏诺放在沙发上。马悦儿看见了魏诺留给石头的纸条,找来了笔,在纸的背面写下几行字。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走出房间,拿起电话,拨通。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想再原谅你了。”她潇洒地说着,昏黄的灯光下,安静的街道上,她的高跟鞋嗒嗒作响。 第6章 从家长会开始   今天是去给石头开家长会的日子,魏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公司,站在公司的会议室,向大家展示自己的计划。   喝酒喝断片了?因为马悦儿答应了?心里不再顾及了?他不知道。这是一种明明觉得这样不好,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的矛盾心理,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站在了公司的会议室,而不是教室里,算是欠马悦儿一个人情吧。   马悦儿这边也和石头达成了“秘密协议”,昨天放在他枕头底下的那张纸条,石头已经看了好几遍,虽然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但是和爸爸在一起很开心,也很快乐,他可以不在乎同学间“没有妈妈”的传言——当然如果悦儿姐姐来开家长会,让这种传言消失,自己会更开心的。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呀,竟然打着这样的小算盘。   马悦儿早早地准备,千算万算漏算了亲戚来。她画着美美的妆,穿着美美的衣服,结果却躺在床上揪成一团。她的身体忍受着疼痛,脑中却不断的搜索着可以替代的人选。   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必须是小石头认识的人,最好也是魏诺熟悉的人。一轮轮的筛选之后,马悦儿得出了那个她最不想得出的答案。   陈要宇。   魏诺知道一定会“打死我”。   她甚至都可以想象陈要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得多开心,但是自己又不得不拨通他的电话。   “喂,陈要宇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确认来电显示去了,“我没听错吧,马悦儿?”   “你以为我愿意打给你啊。”   “知道你恨我,也不用这么咬牙切齿吧。”   马悦儿心想,我这痛着呢,能不咬牙切齿吗,“知道你还接,怎么不挂了。”她听到陈要宇一副“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打电话给我”的语气就恨得牙痒。   “因为我知道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而且,还是关于魏诺的事。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挂呢?”   “你!”该死,更痛了。   “好了,快说吧,是不是昨天晚上你们两个在那家便利店说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陈要宇,你简直是个变态。”   “快说吧,那家便利店可不止你一个人去过。”陈要宇反击。   马悦儿看了眼时间,不情愿地说,“石头今天要开家长会,魏诺去不了,我也去不了了,你去不去?”   “家长会?”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君媛好像也是替谁去了吧,“去啊,当然要去,那小孩在哪个班?”   马悦儿把石头的信息不停顿地说了一通,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陈要宇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高兴地哼起了歌,立刻换了衣服。   于是石头等来的,却是这个在婚礼上和校门口见了两面的叔叔。   还没等陈要宇和石头打招呼,这边王帆走了过来,“呦,要宇,没听说你有孩子啊。”   陈要宇指了指坐在中间的石头,“替魏诺来的。”   “难怪难怪,我还奇怪魏诺为什么没来呢,我老婆说,魏诺每次都会来的,这我头一次来,还想和他寒暄两句。”   “恩。”陈要宇简单地敷衍一句,正好老师点到石头。   “魏明磊,魏明磊的家长到了吗?”   石头惊慌的地看向陈要宇,当看到那个高个子的叔叔举了手走到老师身边的时候,石头彻底失望了,马悦儿姐姐呢?   “来,在这边签个字。”   “好。”陈要宇弯着身子签名。   “平时都是魏诺来吧,你是?”   “哦,我们谁来都一样。哈哈。”陈要宇笑得特别爽朗。   签到完毕之后,用火防火教育大会正式开始了。陈要宇就坐在小石头旁边,而石头负责把老师强调的注意点记录下来。   “天气干燥的时候,特别要注意用火的安全,几个月以后就要过年了,小朋友们都喜爱燃放烟花爆竹,这时候要格外小心。”   石头动笔快速地记录着,有不懂的字就看看老师放出的幻灯片。   陈要宇没想到家长会是如此的枯燥无聊,魏诺居然还能坚持一次不落,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和石头搭话。   “魏明磊,小石头,就算你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是知道了。”   石头斜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   “你知道吗,像这种抄写的东西,你爸爸以前会怎么写?”   爸爸?以前?石头被挑起了兴趣,因为爸爸从来不告诉自己以前的事情,从来都不。   陈要宇小声笑起来,“他会写,‘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石头听了也发出呵呵呵的笑声,虽然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样一来一去,老师终于忍不住了,“魏明磊小朋友,还有他的家长,交流要注意场合。”老师话音一落,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孩童清脆爽朗的笑声,而我们主角之一的魏明磊小朋友,则是瞬间脸红得像个番茄,另一位……不管另一位之后再怎么努力,在教育大会结束之前,都没能再引起石头的半点兴趣。   “叔叔送你回家吧,魏、明、磊、小朋友。”结束之后,陈要宇还在炫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小石头全名的事。   “才不要,我要等爸爸,等悦儿姐姐。”   “你爸爸他会来吗?那我陪你一起等好了。”   “哼!”石头别过脸去,不理他。   魏诺是怎么样都没有等到,倒是马悦儿,刚出了校门就跑过来和石头打招呼。   “小石头对不起哦,姐姐临时有事没能过来,对不起对不起。”马悦儿双手合十做拜托状,这倒是和她原来的形象相去甚远。   “你现在才来会不会太晚一点?”陈要宇问。   “怎么,难道你想让魏诺看见你送他的孩子回家吗?”   陈要宇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他无法反驳,“你送孩子回去,开车小心点。”   “不用你交代!”马悦儿拉着石头的小手,留给陈要宇潇洒的背影,倒是石头不安分得很,频频向后做着鬼脸,每次都不重样。   陈要宇看着石头露在外面的小舌头,上下灵活地翻动,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摇着头上车了。   马悦儿带着石头到家的时候,给魏诺打了电话,没想到魏诺已经到家了,做了饭菜正等着他们。   “悦儿,你也进来一起吃吧,别嫌弃我手艺啊。”   “恭敬不如从命。”马悦儿带着石头一起洗手,来了几次魏诺的小家,她已经轻车熟路。   “碗筷给你们拿好了,开动吧。”   马悦儿入座,石头敲打着陶瓷做的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石头!吃没吃相。”魏诺凶他一句。   “今天爸爸没去家长会,是悦儿姐姐去的。”石头有点不高兴。其实这是马悦儿在路上和他一起对好的说辞,理由是“提到那个高个子叔叔爸爸会不高兴”。   “难得孩子今天高兴,你就别拿有的没的凶他啦——来,让我尝尝你做的鱼。”   魏诺佯怒地用手指了指石头,然后问,“怎么样?”   “恩……”马悦儿看着魏诺的表情,“熟了。”   “就这样?”魏诺小小地失望,石头曾经说过,鱼是他做的最好的一道菜啦。   马悦儿沉默一会儿,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魏诺,你要不要那么期待啊,笑死我了,哈哈哈。”作为一个看到了魏诺表情从期待变成失望全过程的老同学,马悦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石头不知道马悦儿在笑什么,总之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大概,笑是会传染的吧。   于此同时,离魏诺家不远的餐厅里:   “要宇,怎么又来这附近吃饭呐。”刘君媛嘴里带点嫌弃,在看到桌上的菜后,还是坐了下来。   “今天是最后一家,点了你爱吃的,尝尝吧。”   “我今天真的累死了……”   “啊~”没等刘君媛说完,陈要宇就夹了她爱吃的菜送到嘴边。   “坏死了!”刘君媛娇嗔地一口咬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感谢收藏! 第7章 我为鱼肉   时间回到高中的那个夏天:   魏诺和陈要宇两人刚刚交换了心事,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仿佛时光都是他的,他的和他们的。这天,魏诺带着陈要宇回自己的家,两人没赶上公车,便一路狂奔着,在你追我赶之中,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   “妈,我回来了!”魏诺的声音里全是兴奋。   “阿姨好!”   魏诺的妈妈开门,“呦,要宇也来了。进来吧,都进来。”   魏诺习惯性地先走,结果被陈要宇一把拉住,“恩?输的人去后面排队。”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魏诺的家。   魏诺回之以“算你狠”的表情,乖乖跟在后面。   “正好,要宇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今天阿姨做了拿手的鱼,尝尝——老魏啊,别看电视了,吃饭,吃饭了啊。”   “他就是留下来蹭饭的。”魏诺补充一句。   “胡说八道!”魏诺妈妈骂他一句,转身已经拿好了碗筷。   “阿姨,魏诺说得没错,我就是留下来蹭饭的,阿姨做得饭菜肯定特别好吃。”   “你看看你同学,嘴多甜,再看看你。”魏诺妈妈佯怒道。   “吃饭就吃饭,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魏诺爸爸一句话,饭局开始了。   魏诺妈妈本想夹一块鱼给陈要宇,没想到一站起来脚就差点崴到,还好魏诺及时注意到了,“妈,我来吧。”   魏诺挑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顺着鱼骨大刺刮下来,夹到陈要宇碗里,“你尝尝,我妈的拿手菜。”   陈要宇一口塞进嘴里,对着魏诺说了句“好吃”,然后才转过头对着魏诺妈妈说,“这鱼真好吃,比外面餐厅里的鱼强多了。”   魏诺妈妈听了眉开眼笑,“喜欢吃多吃一点,难得魏诺带同学来家里。”   吃完饭,魏诺父母问了问陈要宇家里情况,“你爸妈不担心吧,要是担心,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   “来的路上已经告诉他们了。”陈要宇随口扯谎,其实他并没有告诉父母,不过自己也无所谓,今天他们本就外出不在,回不回去,按不按时回家,都由陈要宇自己决定。   魏诺当然是知情者之一,他看了陈要宇一眼,“妈,等会我要洗澡。”   “才刚吃饱,休息一会再洗。”   魏诺爸爸接了一个电话回来,脸色不太好,魏诺妈妈迎上去,“老魏,怎么了?”   “喝多了,进了医院,要我现在去一趟。”   “谁呀,你大哥?”   “除了他还能是谁!”魏诺爸爸说完利索地披上外衣,换好鞋子。   “我也去——魏诺你待会自己放水”魏诺妈妈匆忙跟上已经出发的老魏,“对了,照顾好你同学啊。”   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剩下的两人呆坐在客厅里,四目相对。   “你什么时候回去?”魏诺问。   “不知道。”   “我放水洗澡了,你自己做作业吧。”   “为什么要我做?你不要忘了比赛谁先跑到你家的时候是谁赢了。”   “我不是让你先进门了吗?”   “就这样?”   “我还给你夹了鱼呢!”   “说好了赢的那个什么要求都要答应的,你不会想反悔吧。”   “你……你把作业留下,我明天带给你。”   陈要宇盯着魏诺,“我突然不想你帮我做作业了。”   “那你想干嘛。”魏诺反问。   “我想……”陈要宇一把扑向魏诺,魏诺始料未及,背重重地摔在沙发上,然后又极快地弹起。   陈要宇的脸贴得很近,魏诺的个子不算高,陈要宇双手撑在沙发上,轻而易举地把魏诺圈在自己身下,“我想和你一起洗。”   陈要宇齿间的热气随着话语抚过自己的脸,听着那样轻柔的,缓慢的语调,说着那样没羞没躁的话,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我去看看水热了没有。”魏诺推开陈要宇,像是怕被谁发现一样,把卫生间的门迅速地关上。   渐渐地,陈要宇听见冲水声,听见了沐浴露盖子被打开的声音,听见了手指与头发摩擦的声音。   陈要宇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觉得时间过得好漫长,觉得思想斗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突然门被打开一道缝,魏诺歪着身子露出头,头发上的泡沫还没有完全洗净,“喂,你有没有内裤换?”   陈要宇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我可以反着穿。”然后像一条滑腻的泥鳅一般钻了进去。   卫生间的玻璃上已经满是雾气,魏诺用毛巾包着自己的下半身,“你刚刚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那不然能怎么办?你把门关了啊。”陈要宇说话间脱完了衣服。   “你就不会试试看有没有锁?笨!”   陈要宇了然一笑,“你头发都没洗干净,我来帮你好了。”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双手给魏诺的头发做着各种造型。   “你再乱来,作业不写了啊。”魏诺本来就没洗干净的头发,这回彻底没救了。   “谁还关心作业啊,我看你背后也没洗干净,我来帮你搓一搓!”   “喂,陈要宇你怎么不穿内裤啊。”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还跑得有模有样。   “你傻吗,穿了内裤我待会穿什么回家?”说着把沐浴露滑溜地涂了魏诺一身。   “你可以不穿啊。”魏诺扭了扭身子从陈要宇的“魔爪”中逃开。   “不穿?让我看看到底谁不穿!”陈要宇一下把魏诺用来裹下身的毛巾扯下来,魏诺光溜溜地什么都没穿。   魏诺一下子背过身去。   两人的嬉笑打闹突然停止,花洒里水滴持续地撞击地面,魏诺的心就好像地上错杂密集的水滴般狂跳着。   陈要宇伸手将魏诺转过来,顺势摸着他耳边的头发,低声说道,“喜欢你,魏诺,我喜欢你。”   陈要宇的唇贴在自己的耳边,一路细碎又温柔地小啄,“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是沐浴液,不是……我。”魏诺现在完全无法思考,无法做出任何动作,没有任何理由逃避,也不想陈要宇停止正在做的事情。可他又不敢看着陈要宇的脸,本应该陶醉享受的他,不知为何一面想要放松自己,一面却又神经紧绷着,双眼无处可看,只能空空地看着那面起雾的玻璃。   陈要宇空出一只手,恶作剧般地将玻璃上的雾气抹去,魏诺自己的表情一览无余。   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魏诺整个人往后微微一缩——陈要宇抓住这个空隙,彻底地,将自己的舌头探入神秘的大陆。 第8章 交错   马悦儿接到了魏诺的电话。   “今天你生日?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啦?”   “想着还是要正式地谢你一次,上次在家里,太仓促了。”   “你还是这么周到——就我们两个人吗?这样听起来像是约会啊。”马悦儿调笑道。   “……我得带上石头。”   “我说呢,你这么大人了这么还过起生日来了。和你开玩笑呢,我还不知道吗,你要带着你那个宝贝儿子。”   “我想让石头吃顿好的。”   “在哪啊,要不要我过去接你们。”   “不用了,那家餐厅就在我家附近,‘创沿’,待会把详细地址发给你,我还得带石头去买点东西。”   “行了,待会儿见。”从马悦儿接到这个电话开始,她的心情莫名地愉快起来,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她不是没想过,和这个曾经的初恋再次站在一起,被他挽着手的画面。这样的想法在知道了魏诺的近况之后偶尔还会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只是她自己也觉得矛盾,这是爱吗?还是说,自己刚结束了一段恋爱关系,而变得害怕孤单,害怕寂寞了呢?   又是一个电话,来电显示上却写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陈要宇。   “喂,你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不怕你老婆误会吗?”   “她误会不到你头上去,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你的忙我可帮不上。”   “你打电话让我替你去家长会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语气。”   被人要挟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   “把魏诺的手机号码给我。”   “不行”,马悦儿当机立断地说,“你都已经结婚了,还不肯放过他吗?”   “那行,我直接去魏诺家等他,然后告诉他家长会那天老师说了哪些注、意、事、项。”   “你威胁我也没用,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大可以直接告诉他。”马悦儿知道陈要宇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无所谓魏诺知道真相,魏诺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想通这里面的原因。   “魏诺不会在意你骗了他,可是他会不会在意你串通石头一起骗他呢?”   “我待会把他号码发给你。”马悦儿立刻挂掉了电话。   不多久,陈要宇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魏诺的手机号码。他对着手机屏幕呆呆地看着,那条重要的提醒一直都在:生日。   魏诺带着石头去了附近的小型超市。   “石头,今天想买点什么,尽管拿,爸爸发了工资,够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恩!”石头点头,推着小车飞快地跑向零食区。   “这个拿一点,那个也拿一点——爸爸,这个超级好吃,王小文给我吃过。”   “喜欢吃的多拿一点。”   石头的小手刷刷刷地拿,等到购物车快装不下了,他突然想起来,“爸爸,家里好像没有沐浴露了。”   “用完了吗?”魏诺倒是没有注意,净想着带石头来买零食了,“那我们去买一瓶吧。”   父子两人来到洗护用品区,魏诺挑了一会儿,并没有特别适合他们两人用的,于是就走到常去的地方,准备拿之前用过的牌子。   魏诺顺手买了超大容量装,回头却看见石头皱着眉头。   “怎么了,石头?”   “爸爸,我不喜欢这个形状。”   形状?魏诺看了看包装,在瓶身的两侧做了方便手握的设计,像波浪一样起伏,而整个瓶身呈现出上大下小的样子。   也许是过了天真的年纪,魏诺无法想象石头将这样的形状比拟成了什么东西,他蹲下来,笑着,“好啊,那石头你去选吧。”   “这个!”石头飞快地拿了一瓶回来。   “这个……”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石头居然会选择这个牌子的沐浴露,以前也没有注意,现在已经出了很多不同的类型。自从和陈要宇分开以后,这个牌子再也没有用过了,因为怕想起那些好或坏的回忆,无论哪一种都会让自己心绪不宁。结果到现在都会刻意回避那个牌子。   不过,应该已经不同了吧。既然他已经解释清楚,自己也不必对过往再耿耿于怀了。这样想着,魏诺接过了石头手上的东西。   出发的路上,魏诺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生日快乐。】   魏诺没有在意,大概是弄错号码的人吧。他们到了没多久,马悦儿也来了。   她还是和那次一样,穿了一身淡黄色,很显她的肤色。   “等很久了?”马悦儿入座。   “没有没有。”石头抢在魏诺前面说了。   还是上次那个招待生,拿着菜单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诺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你点吧。”魏诺对马悦儿说。   “今天是你生日,你点吧,不然让小石头点。”   大家点了一些新奇的菜品,招待生礼貌一番后又跑进去了。   【生日快乐,魏诺。】   魏诺的手机一震,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看到的又是一条祝福短信,与前不同的是,这次加上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魏诺觉得奇怪,可石头和马悦儿正聊得开心,自己又不能因为一个陌生号码离席,破坏马悦儿辛苦营造出的气氛,想了想就发了短信。   会是谁呢?第一次收到的像是父母长辈的口吻,可第二次,沈组长?还是其他人,魏诺必须承认那一刻,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陈要宇,因为自己几乎是刻意回避在他面前泄露自己私人信息的,直到陈要宇开口向自己解释,那天两人也都没有机会交换电话号码。   “你们的菜都上齐了!”招待生上了最后一个菜,略带生气地说完,正要转身。   “不好意思,这是你们的甜点。新来的店员不懂事。”一个干净清爽的男人从后厨走出来,“让你顺便端出来,你和我闹什么别扭。”   招待生低着头乖乖受训,那男人又开口,“这是附送的甜点,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家伙态度不好影响了用餐心情。”   魏诺并无多大的感觉,石头和马悦儿更是吃得开心,他想不到这家店的服务如此周到,也只能尴尬地笑一笑。   “魏诺,那个店员长得倒是挺像你的。”   【陈要宇。】魏诺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你怎么拿到我的手机号码的——魏诺本想追问,看了看屏幕,又删掉了打好的字,【谢谢。】   “魏诺,魏诺!”马悦儿连续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你一直盯着手机干嘛呢?”   “哦,没什么,怎么了?”   典型的有事隐瞒的反应,马悦儿立刻想到了陈要宇,不过倒是没必要拆穿,“我和石头两个人刚才在说,那个店员和你长得挺像的。”   “恩。”石头附和。   “是吗?”魏诺往前看了一眼,哪里还找得到招待生的影子,“我倒是没注意。”   那当然了,你的注意力不都在手机上吗,马悦儿腹诽一句,“行了,今天你生日,生日快乐。”她举起装满饮料的杯子。   “生日快乐,爸爸!”   魏诺也添了一点饮料,举杯。   【大作家都这么惜字吗?】   【别取笑我了。】   【这怎么是取笑,我一直都认为你写的东西很好。】   【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可以不算吗?】   魏诺盯着屏幕,恍惚能看见陈要宇的脸,他当然知道陈要宇发这条短信的意思,他竟还没有放弃吗?过去的事可以当做过去吗?如果可以,是不是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不可以,那他们的那段过去,是不是不该被反复提起。   等等,魏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几乎是瞬间的,魏诺得到了回复。   果然,【人应该珍惜现在,我有孩子,你也结婚了。】   【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吗】,【我真的不在乎这些】,【既然找到你了,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连续发了三条,可以想象那一端的人多么急切。   魏诺不再回了。   “魏诺,你如果再盯着手机不放,我可带着石头走了啊。”马悦儿开了句玩笑,只是想到与魏诺互传短信的人可能是陈要宇,又有些怒上眉梢。   “好好好,我把手机放了”,魏诺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这总行了吧?”   “行了行了,爸爸快给我剥一个‘微笑虾’。”石头最近发现自己喜欢吃虾,可是总是剥不干净。   “哪都有你。”魏诺刮了下石头的鼻子,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剥虾。   “魏诺,送的甜点不错,你试试。”   “给石头吧,他喜欢吃甜的。”   “他已经吃了一个,剩下的这个给你。”马悦儿将剩下的一个甜点递到魏诺面前。   魏诺尝了尝,虽然自己不会刻意点甜食,但这次还不错。   餐厅的气氛随着用餐的人越来越多而热闹起来,周围坐着的都是甜蜜的情侣和温馨的家庭。   “你看那边那桌,那女的都知道给她老公喂甜点,你就从来不知道关心我。”   “喂,齐大男你看看你满脸的胡渣,到底你是男的还是我是男的?你喂我吃,天经地义的事你这么计较干什么。”   “我……我。”   小情侣的对话被淹没在人声之中,却切切实实传到了马悦儿耳里。   从前的魏诺身边,站着陈要宇,她马悦儿没有机会;可是现在,魏诺的身边换了小石头,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关于肉……emmmm,听天由命吧。 第9章 机会   陈要宇之后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突然想到这件事,并不是说魏诺在期待些什么,只是按照陈要宇的性格……算了,再想下去有些此地无银的嫌疑。总之,这不像他。   不过现在魏诺可没有时间再想这些,自从项目成功,升了组长之后,待遇变得优渥,工作的压力也增加了许多,常常让魏诺分身乏术。如果以后自己要出差,就更加无暇照顾石头。现在石头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英语。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让魏诺再一次陷入苦恼之中。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让石头在学校寄宿。   “石头,你想和其他同学住在一起吗?”   “想啊,我们班级里也有几个同学已经交了申请。”十岁的孩子不会考虑太多,只把住宿当成是一种潮流,同学都申请了,自己当然也要申请,不然总觉得不合群。   “可是一旦你和同学一起住,那一周就只有两天能够回家了,这样也不要紧吗?”   “恩,不要紧。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你工作忙,每天赶回家给我做饭,很辛苦。”石头眼巴巴地望着魏诺。   “不辛苦”,魏诺摸摸石头的头,却被石头微微地躲开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魏诺问。   “爸爸的手,痒。”   魏诺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啊你这个小鬼居然敢嫌弃我了。”然后用双手在石头的脸上来回搓揉,“怎么样,还痒不痒了,恩?”   石头的嘴被揉成搞怪的形状,说不出话,他的小手努力地想要去捏魏诺的脸,只能苦苦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反抗声。   这个晚上,在魏诺的陪同下,石头认认真真地写完了申请书。   当然了,马悦儿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心里也别有什么负担,也是为了努力工作嘛”,她这样安慰着,“这样吧,我有空的时候,帮你照顾石头。”   魏诺当然很感激马悦儿,可是人情这种东西,魏诺又不愿意太多亏欠。但他的确没有其他的办法。除了表示感谢,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自从马悦儿对魏诺动了念头,她脑子里想得都是魏诺的事。不管是高中时,还是现在,偶尔她还会在工作中发呆走神,完全像个陷入初恋的少女。马悦儿知道,对于她自己来说,石头就是自己重新开始的突破口。   “谢谢。”   “没什么谢不谢的。”马悦儿说,自己对魏诺存的这份心思,如果能得到他的回应,就是她收到的最好的感谢了。   魏诺和石头一起写完了住宿申请,给石头的班主任发了过去。   另一边,陈要宇家。   “要宇,你觉得这件睡衣怎么样?”刘君媛几乎不着丝缕拿着件颜色艳丽的吊带睡衣在陈要宇的面前晃。   “一般吧。”   “那这件呢?”刘君媛转了半圈,露出后背和诱人的曲线。   “不适合你。”   “这件黑色的你觉得怎么样?”刘君媛又换了件透视的黑色睡衣。   “没意思。”陈要宇头也不抬地说。   陈要宇正发愁找不到正经理由去骚扰魏诺,最近工作又多,手头上的事情忙不完,偏偏刘君媛粘得紧,让陈要宇分身乏术。   等等,这个小的项目,负责人是……   “陈要宇,你不要太过分了,蜜月回来之后,你有几次那个……有几次?每次都这么心不在焉,我睡衣都买了几套了?还有这些东西,都用过吗,你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刘君媛常常用这种方式撒娇,通常陈要宇提听到自己开始抱怨,立马就会过来哄她。有的时候,刘君媛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夫妻情趣。   “君媛,你知道我最近工作多,连轴转都没有时间休息,哪有时间……”   对,就是这样。接下来陈要宇会从凳子上站起来,乖乖地来到自己身边,只要自己再添一把火。“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你每次都说没有时间,你看手机怎么有时间,打电话怎么有时间?”   “你要的,是看看手机、打打电话的时间能结束吗?”陈要宇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盯着电脑。他必须要确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还有项目信息准确无误才能安心。陈要宇本来还觉得刘君媛有她自己可爱的一面,可一涉及到魏诺的事,就立刻被比下去了。放在平时,陈要宇还能够花些心思应付,现在就不行了。   魏诺,你越是不想见我,我就越要让你看清楚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陈要宇在这一点上很有自信——应该说,他对魏诺,一直都很有自信。   “你!”刘君媛站在落地衣架旁掏翻上衣口袋,无果后又急促地四下走动。刘君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女人独有的所谓直觉开始作祟。   脚步声让陈要宇无法集中精神,“你在找什么?”   刘君媛放弃寻找后,一脸怒意站在陈要宇面前,“手机,你的手机呢?你一定是外面有了其他女人,陈要宇,你这个喜新厌旧的……”   陈要宇利落地用左手掏出手机,以为刘君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右手还在用笔记录着什么,手机外壳撞击桌面,发出不安的声音,“拿去自己看吧。”   刘君媛立刻拿了过来,密码还是自己的生日,她疯狂地翻着短信和聊天记录。无非是几个工作上的伙伴和一些本来就有来往的人,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可能,又重新找了同事里女性名字的记录,“这个不是,那个,不是,不是,魏诺……”刘君媛喃喃自语。   不是刘君媛疑神疑鬼,这种突然间的变化,其实很容易察觉出来,蜜月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对比难道还不明显吗?特别是刘君媛想到他们婚姻的目的,更加不安起来。   电脑散热器的声音变得集中起来。   “不是,不是,都不是!”刘缘君的内心在这一刻崩溃了,没有,没有任何明显的线索,没有别的女人,那不就说明自己失去吸引力了吗?   不对,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下一刻所有否定的字眼一涌而上。在逃避自我否定中她意识到,就算是让她发现了蛛丝马迹,结论都一样指向“失去魅力”。她清醒过来,不在为难自己,可依旧很难过,她看了眼周围:   陈要宇丝毫没有动摇;衣架上的衣物毫无规律地摆放,口袋被翻乱;各种款式的睡衣杂乱地散落在地上;精致的木地板上拖着长长的水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但脚印的形状清楚地告诉所有人事实的样子。   她哭了,皱着眉,咬着嘴唇,眼睛不规律眨动,眼泪掉下来了,没有声音,她小跑到卫生间,迅速开了水龙头,然后,关上了门。   陈要宇带上了耳机,这简直是一场闹剧,他需要立刻平复内心的焦躁。   【你最近心情好吗?就在刚刚,我的心情糟透了。】   很快得到了回复:   【就在刚刚,我才松了一口气。】   陈要宇收到了详细的审核名单,魏诺所在的团队正是候选人之一,他看了眼手机,饶有兴致:   【怎么了?】   【石头的住宿申请,刚刚获得批准了。】   陈要宇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重新专注在工作上,找了了魏诺所在的公司,才向他本人确认:   【你公司是不是在谷新区?】   魏诺很惊讶,陈要宇是在调查他吗?不对,自己有了这种想法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而且如果陈要宇有心调查,他也无法隐瞒,反而会被陈要宇借此纠缠。   【是。】很简短,但包含了层层考虑。   直到刘君媛从卫生间里出来,陈要宇也没去关心过一句。确认工作也完成了,是魏诺手下的项目没错——名字,单位地址都对上了。他看着刘君媛,“君媛,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需要跟进一下。”   刘君媛说,“跟进?什么意思?”   陈要宇一看刘君媛的表情,立刻了然,“你别多想,我不会住公司的,会回家。”他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想要给刘君媛一个拥抱,“放心吧你。”   刘君媛拒绝了这个迟到的拥抱,当她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决定,“要宇,我搬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或许有些小题大做,但刘君媛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爱理不理,何况这个人还是刚刚和自己结婚没多久的陈要宇。   当然了,这也是在提醒陈要宇。   陈要宇自然接收到了她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拿她爸爸施压,他立刻笑了,“不用回去,你不用回去,你还住在家里,我会出差,就当我出差几天。”   刘君媛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绝望的神情。   “不能让人以为你已经被我抛弃了。”陈要宇说完,苦笑了一下。   刘君媛恢复了些神色,“晚安。”算陈要宇还知道轻重。   “晚安。”   这样,陈要宇才真正地感觉到,他等待已久的机会,已经来了。   本以为石头适应住宿的生活会遭遇点挫折,没想到异常地顺利,从申请成功到顺利入住,最后到适应环境,石头都做得很好,魏诺一面觉得欣慰,一面看着石头努力让自己不让他担心的样子,又有点内疚。   生活真的顺利起来了吗?魏诺常常这样想。就在这一天,公司召开了重要会议。   “现在公司需要开展一个新的项目,方向大概是健康产业,我想各组已经收到消息了。”   魏诺被升上当组长不久,手下的组员都是之前和他做那个项目的同事,人心不齐,他自己消息也落后,所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   “一星期之内,我要看见各组的方案——对了,魏诺,虽然你是新晋的组长,上次那个项目你表现不错,我已经帮你上报了,你这几天也跟进一下。”   “是。”魏诺恭恭敬敬地回答,引得其他组长侧目。   就这样,魏诺连续几天都沉浸在项目方案的选定中,因为他明白,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事业更进一步的踏板。想到这里,他还有些兴奋,甚至开始想象未来的日子,在他内心深处,始终带着对家庭的美好期待,无论是石头,还是,自己的父母。 第10章 如果再一次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如果”,陈要宇早就知道。如果再一次,抱着魏诺的是自己的这双手,吻着魏诺的是自己这张嘴,甚至……陈要宇并不介意去拥抱女人,和她们斯磨一番,不过想到那个人变成了魏诺,他都会偷偷傻笑。当然了,他和那些只想着如果,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空想家不一样,他是个实干家,当然要把脑中的这些如果一个一个全部实现。   只要有一个借口,可以让他接近魏诺就可以了。   Z市下了一场及时雨,一场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的倾盆大雨。连夜不断的雨水声敲打得所有人心烦,Z市也启动了防洪预警。   陈要宇从家中搬出来,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近几天的工作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主要是他还要分心关注一下魏诺参与的那个合作项目。加上雨天从来都让人心烦意乱,即使没有刘君媛在身边打扰,陈要宇也觉得自己就快要到达极限了。这么努力工作的他,大概可以去见魏诺了吧——这是给自己的奖励。   下雨的第四天傍晚,陈要宇驱车来到了魏诺家附近。陈要宇看不见自己拿起手机不自觉的微笑,拨通了魏诺的电话:“喂?魏诺。”   暴雨敲打在车窗上。   “陈要宇?”魏诺觉得奇怪,陈要宇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他干什么,没日没夜的大雨,他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把石头接回家来住几天,等洪讯过了,再让他重新回学校。   “我车在你家附近抛锚了,这么大的雨,我已经没地方去了。”   魏诺觉得莫名其妙,“雨这么大你没事开到这附近来……”话还没说完,他心里便明白了,陈要宇的言行,举手投足之间都还透露着对自己的不舍。但是就像魏诺那时说的一样,即便是心结解开了,他对陈要宇的感觉,早已不再是爱情,也不可能再被重新燃起了。   魏诺带着伞去了,风大雨大,仅仅是为了控制住雨伞,就费了好大的力气,更别说在风雨中前行了。在魏诺找到陈要宇的车之前,电话又响了好几次,不过魏诺当然是无暇应对的。   还有,魏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拿了一把伞出门,路已经走了一半,就不折回了吧。   “陈要宇!”魏诺在雨中大喊,“陈要宇!”   陈要宇开了车门,雨噼啪地打在他的脸上,“怎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的确不应该来,等你自己一个在雨里,车也锈了,无人问津才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陈要宇正要下车,大风吹过,把他的头发吹得一团糟。   魏诺下意识地将伞递过去,陈要宇也自然地接过,把手伸向伞柄。   “长得高的人撑伞。”魏诺脑海中突然闪过的这句话,是他曾对陈要宇说过的话。那也是一场倾盆大雨,两人合撑一把伞,结果两个人都淋得七七八八,最后陈要宇干脆拿外套替自己挡雨。   陈要宇也好像有反应,愣住,伞也没拿稳,在地上打滑旋转,“操,这么大的雨还打什么伞,走!”说完利落地脱了外套,盖在两人身上,一边拉着魏诺的手,一边撑着外套在大雨中狂奔。   雨如果真的一泻而下,比伞更有用的,不是外套,而是人的,温暖的身体。显然陈要宇深知这一点。他一只手环在魏诺背上,往前一推。   “哎。”魏诺反应不及,差点一个踉跄,匆匆忙忙被拖着跑。   好不容易两人停在了魏诺家门前,外套已被雨水浸得透湿,贴在两人的身上,魏诺身上倒好一些。溢出的雨水顺着脖子滑向后背,惹得两个人打了好几个寒颤。陈要宇抓着外套拧了拧,一地的水。   “快,洗个澡别冻着。”   “你不洗吗?”陈要宇别有深意。   “你先去吧,雨挺大的。”魏诺看了一眼皱巴的外套,还有那快透出皮肤的内衬,“你外套都湿透了。”   陈要宇瞄到魏诺眼神在衬衣附近游移,不置可否。心想,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是没改,我的衬衫也湿透了,西裤也湿透了,内裤也湿透了,偏偏抓着一件已经脱掉的外套。不过陈要宇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嘴角无法控制地悄悄上翘。   随着关门声落下,魏诺长舒了一口气,衣料被雨水浸透紧贴皮肤的不适感才愈发明显起来,魏诺把外套简单地挂着,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换衣服。   “魏诺,帮我拿一条内裤。”陈要宇高喊。   魏诺一皱眉,“没有!”   “快点!”陈要宇催促。   “你反着穿吧。”心脏加速狂跳着,魏诺现在无法去想陈要宇的名字,只要一触碰那个名字,过往就会不受控制地蜂涌而出,莫名的紧张感在身体里翻滚,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警戒线。   “湿透了正反不都一样吗,你快拿一条给我,快!”   “你光着出来!”魏诺懊恼,一面拒绝,一面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已经停在内裤叠放的区域,手更是已经不自觉拿了一条。   所以等陈要宇真的光着身子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魏诺光着上半身,拿着一条新内裤从房间走来的画面。   所以等魏诺鬼使神差般拿着内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要宇裸着身子探出头来的画面。   魏诺愣了一下,还是陈要宇先开口,“快拿过来,不然我过来拿了。”   “等都弄完了就回去吧。”魏诺把内裤拿给他,极力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陈要宇接过内裤,顺势紧紧地握住魏诺的手,手指带着水滴在魏诺的手腕上拨弄,弹琴,“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告诉我,怎、么、走!”陈要宇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一把将魏诺拉进了浴室。   终于冲过了警戒线。   魏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内心的悸动。   “陈要宇,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对不对?”   陈要宇拿着内裤,放在鼻尖闻了闻,“我一开始打算在车里……”他步步逼近魏诺。魏诺下意识退后,肩膀碰在墙砖上。   “果然,你还和以前一样……”魏诺呼吸急促。   “和以前一样爱你”陈要宇将花洒开大,水溅到魏诺的眼睛里,就在魏诺闭着眼的时候,陈要宇像以前一样吻了上去。   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被这一吻引燃了。身体像是被唤起了记忆,毫不费力地配合着侵入者,直至不敌而开始全身瘫软。   “要宇,别这样,不……不要。”   陈要宇聋了一般,一手托着魏诺的腰,一手拿下花洒淋在两个人的头上。   接吻带来的窒息感和水流在脸上冲刷带来的窒息感交织叠加在一起,魏诺艰难地求救,“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口是心非。”陈要宇将魏诺湿了的头发撩到一边,魏诺的眼睛在水汽下发亮,带着脆弱和不安,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清澈,陈要宇视若珍宝般地轻啄着,试图褪去魏诺的裤子。   “不要。”魏诺的阻止在陈要宇看起来像是半推半就。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陈要宇从身后拿到了那瓶新的沐浴露。   是他钟爱的牌子。   是他一直在用的牌子。   要怎么解释呢?   能怎么解释呢?   前两天我发觉我终于可以放下过去原谅你了,所以不再介意和你有关的一切东西,所以不再会睹物思人,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走进我的生活,不要再影响我的判断,不要再左右我的想法,能不能……   魏诺在脑中把心里的话过了一遍,却没能像想象中那么潇洒地说出口。   陈要宇一副得意的样子,将沐浴露慢慢、慢慢地浇淋在魏诺的裤子上,乳白色的沐浴露好像沙拉淋在食物上一般,“现在穿着也没用了。”   “陈要宇,你、你别这样,我们,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不可能在一起?如果可能,如果再一次呢?”陈要宇用左手手指沾了沾沐浴露,然后一把脱掉了魏诺的裤子,魏诺的形状暴露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下一章应该就是肉了,不知道尺度如何,明天可能提前更新,如果屏蔽了也没办法,再说吧。 第11章 燃烧   “唔。”魏诺下意识地遮挡,却被陈要宇强硬地阻止,“不准挡。”   “要宇,别这样。”   “怎样?”陈要宇其实是有些生气的,短短几分钟,魏诺不知说了多少句“不”和“别”。左手手指在魏诺的上身打着圈,游走到敏感地带又恶狠狠地加大力道。“这样吗?”   “不要……”魏诺用手推开,因为身前被陈要宇圈定的范围有限,效果并不明显。   “嘘。”陈要宇右手手指伸进魏诺的嘴里,左手顺势扶着他的腰,在腰侧搓揉。   和舌头的柔软搅动不同,手指的异物感更加强烈,刺激仿佛被放大了。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全身,魏诺在陈要宇的抚慰下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体的记忆被迅速地唤回,□□充溢着魏诺的双眼,他已经开始呓语,开始不自觉地扭动着身体。   “等等”,陈要宇用身下的东西在魏诺的腿间斯磨着,“你让我等了这么久,我当然也要……惩、罚、你。”   陈要宇的言语挑逗让魏诺无法控制自己,双手在陈要宇的背上来回摸抓,像是急切地催促。   !   魏诺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积压的□□,循着感觉亲吻,抚摸,拥抱,想要更多,想要更多,更多……欲望一旦被打开,有如洪水猛兽,全身的细胞都在咆哮着,渴求着,渴求着亲吻,渴求着抚摸,渴求着拥抱,渴求着更深处的探索。   “嘶、魏诺,你也太急了点。”陈要宇忍着被魏诺啃咬的疼痛,抱着魏诺转身将他轻靠在洗漱台的边沿。   大理石的冰冷激得魏诺一颤,理智刚要回归,魏诺稍稍清醒,唇齿间漏出不悦的声音。   “专心点。”陈要宇抛下一句,然后像是和魏诺交换了身体感受一般,在魏诺的耳后亲吻,双手在他的背脊搓揉,来回反复,鼻尖的气息吹得魏诺摇头躲避,每当魏诺想要推开的时候,陈要宇就把他抱得更紧。   “这里”,陈要宇说完,舌头从魏诺的颈间滑到胸前的敏感地带,放肆地舔舐了一番。   魏诺不安地扭动,大口大口喘着,被陈要宇舌头经过的地方每一处都好像格外兴奋。   “还有这里。”牙齿轻触□□带来的刺激与刚才大不相同,类骨的坚硬和柔软形成强烈的对比,一方强硬霸道,不肯妥协;一方却又柔软迎合,任人肆意。   其实陈要宇也早已燥热难耐,身下不止一次发出抗议,但都被他刻意控制着。这是十年之后的第一次,定要让魏诺永生难忘,定要循着以前的痕迹,让他沉浸在回忆里,让他沉浸在久违的快感中。   魏诺的□□早已满溢,陈要宇却迟迟不见行动。他仿佛失去理智,只由欲望控制,身体贴近了一点,再贴近了一点,直到触碰到陈要宇的下身,才像稍稍满意了些,做着细小的移动,像是迫不及待的引诱。   “别、别、犯规……”陈要宇没想到魏诺正有意无意地用指甲轻划着他肿胀的前端,他深呼吸调整着自己位置,毫无预兆地将魏诺的双腿举起,放在恰当的位置。手指在魏诺的秘密部位来回打圈,“你准备好了吗?”   “进……来,像、啊!以前、以前一样。”   两人额头相抵,呢喃低语。这是专属于情人间的蜜语,是积蓄已久的热情,是压抑不了的冲动,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遗憾。   陈要宇小心翼翼地,艰涩地扩充着,一面迫切期待肉体的结合,一面害怕自己太过莽撞。“你的脸好红。”说完又轻轻地吻下去,分散魏诺的注意力。   魏诺回吻着,舌头不安分地向外探索,却在牙关屡屡碰壁,一时间发出求而不得的喘息声。当陈要宇手指进入的时候,魏诺吃痛地一缩,整个人像张了弦的弓般紧绷着。   “放松一点,我们可以慢慢来,雨大概要下一整夜。”陈要宇将“一整夜”说的格外暧昧,让人很难不去猜测这背后的深意。   “你怎么知道……下一整夜,如果……啊嘶,雨停了,你就给我滚出去。”   陈要宇轻笑了两声,这种时候反而嘴硬,这一点还是没变,“你忘了刚才你叫我什么吗?‘要雨’,当然不会说停就停的。”可自己就是喜欢魏诺在情爱里明明享受却又要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   怎么形容呢?   迷人两个字,足够了吧。   所以疯狂,所以珍惜,所以不顾一切。   陈要宇充盈的前端在魏诺的穴口徘徊着,尝试着,越是等待,越让人期待尝到苹果香甜滋味的那一刻。   “磨磨蹭蹭。”魏诺装作不经意。其实心里也做了无数次建设。和陈要宇分开之后,他也沉寂过、迷失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有了石头,魏诺重新找到了生活的重心,便再也没有放纵过了。   “你形容的真好,就是先磨磨蹭蹭。”   “然后呢?”魏诺轻佻地问,他就是不愿意多年之后,还是处在被动。接着在陈要宇耳边说出了□□中最不能被男人听到的那句话,“你该不会……”   “然后当然是在你家进进出出。”   探入禁地的瞬间,血液随着冲击一起向上翻涌。魏诺本能地收紧,张着身子,排斥着体内不属于自己的部分。   陈要宇只好抚摸着魏诺的脸,亲吻着他胸前的突起,再次转移他的注意力。“放松,魏诺。放松,来,放轻松。”   “出、出、去。”   “赖上你了。”陈要宇咬了魏诺耳朵一下,然后开始慢慢地晃动身体。   魏诺闭上眼,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全心全意感受着陈要宇的热情。   雨下得更大了,不过浇不熄旧情人间的热情。陈要宇像是火星,而魏诺就做了那承受燃烧的容器,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肯轻易熄灭。   魏诺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床上了。昨晚的疯狂耗尽了他的体力,即使醒来魏诺也没有力气再动,撑着眼皮看了一眼旁边的陈要宇。   睡着。   却笑着。   再随意瞄一眼陈要宇,却发现他的下身还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   精虫!   魏诺一瞬间有了精神,被子哗地被掀开,冷风激地陈要宇勾着身子一缩。   魏诺身后传来一声抱怨,“魏诺你干嘛?”   “做早饭!”魏诺随意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陈要宇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12章 余温易冷   急速升温又瞬间冷却,就算是金属也会受不了的,更不用提人,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   “吃完就赶快走吧。”魏诺很早就醒了,花了些时间懊恼自己的不该,也花了些时间思考。今天是周五,待会下班还得去接石头回家,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也不知道石头到底过得怎么样。   “这么快就赶我走?”桌上是简单的面包配煎蛋,却让陈要宇吃得不亦乐乎。只是魏诺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是陈要宇完全没有想到的。   “我看雨也下的差不多了,你车在外面停了一夜,不担心吗?”   “锁了,不担心。”陈要宇咳嗽两声,大概吃得太快,呛到了。   桌上多了一杯牛奶,“你不用上班?”   陈要宇勾了勾下巴,“我可以请假。”   牛奶近了一点,“是吗?”   又挑了挑眉毛,“是啊。”   牛奶又近了一点。如果陈要宇真的赖在家里,等傍晚石头回家看到魏诺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最后张了张嘴。   魏诺面无喜怒,端起杯子倒给他喝。   “够了,咕噜(够了)”魏诺继续倒着,虽然料到魏诺不会乖乖听话,但陈要宇依然乐在其中,对他来说,魏诺越是变扭,他便越是无赖,这种感觉刚刚好。   魏诺还没有停止的意思,陈要宇腮帮鼓出接近极限的弧度,突然对准了魏诺的脸喷了出来。   魏诺猝不及防,眼睛被牛奶刺得难受,鼻子里充满了奶香味,“陈要宇,你吐奶!”   “我帮你弄干净。”趁魏诺双目紧闭的时候,陈要宇伸了舌头一点一点地舔掉了他脸上的痕迹,带着邪恶的意味,勾勒轮廓,品尝味道。   魏诺双手用力推开,眼睛在适应了之后重获光明,当然了,残留的奶渍和阴沉的脸色无一不在向陈要宇传递一个信息:   魏诺生气了。   那应该算是他的招牌表情。   “生气了?”陈要宇问。   魏诺直接无视了陈要宇,径直走去卫生间,重新洗脸。   “魏诺。”陈要宇兴致全无。   “吃完了赶快走!”魏诺甚至没有回头,从刚才陈要宇的行为来看,他大概以为自己和他已经重归于好了吧。事实如此吗?魏诺心里也没有答案,甚至开始纠结,是不是自己的表现给了陈要宇希望?还是说其实自己也在偷偷期待陈要宇的回应,陈要宇的强硬态度,是不是可以让自己把昨晚的事全部推脱……   一连串的想法让魏诺更加煎熬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陈要宇居然还在,“还不走?”   “魏诺你真的……”陈要宇没把话说完。他知道,一夜情的余温在转身后彻底消散了。不过想到过不了多久魏诺就会惊掉下巴乖乖地坐在他对面商谈合作,陈要宇又觉得,在魏诺家过了一夜其实还赚了一笔。   确定陈要宇已经走了之后,魏诺紧绷着的肩膀才放松下来,好像终于回到了自在的状态。雨已经停了,他今天还得工作,下班之后还要接石头回家。   在这之前,他需要清理掉弥漫在空气中的情爱味道,和那些挥之不去的牛奶味。   只是魏诺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从那个晚上之后,他辛苦伪装的冷静,极力压抑的情感,全部都出现了裂痕。   昨晚的疼痛时刻分散着魏诺的注意力,让他在工作中根本无法专心。这样效率低下的自己着实吓到了合作多年的组员,加上心里牵挂着石头,更让他有些心不在焉。魏诺早早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放整个组下班了。   和魏诺的心情无二,大多数家长都担心暴雨过后自己孩子的情况,尽管暴雨持续期间家长们频繁地和孩子、学校联系,但是没有什么比切实的一个拥抱更加让人安心了。所以当魏诺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那里早已经人山人海,大人小孩全都混在一起。对于魏诺来说,在这样的人堆里寻找一个小孩,还是有点难度的。   不过找一个熟人就简单多了,特别是找一个衣着鲜艳的熟人。   “悦儿,你怎么来了?”马悦儿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为她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来接石头的。”马悦儿被魏诺看见,稍稍有些尴尬,迅速地用笑容掩饰过去了。因为连续的暴雨一直到今天才停,学校决定早点放学。马悦儿本打算接了石头一起去魏诺那里。没想到魏诺今天也提前下班,这才让两人碰了正着。   魏诺立刻明白过来了,马悦儿这是在向自己示好。一方面魏诺很感谢马悦儿,一方面魏诺又害怕马悦儿对自己还存着旧时的感情。这是魏诺永远也无法面对,也无法处理好的事情。   “你别说,我们两个一起站在这里,石头一定一眼就看见了。”   “恩。”马悦儿用手拉了拉衣服,两人就站在门口等待石头的出现。   不漫长的等待中,石头的出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王小文,我不和你说啦,我爸爸来接我了。”石头相继和几个同学说了再见,然后飞快地跑向魏诺。   “爸爸,爸爸。”   魏诺让小家伙撞了个满怀,刚想抱起他,却又看见石头跑到了马悦儿的身边,小心地抱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像是害怕被发现一般立刻回到魏诺身边去了。   这一幕被两个大人看在眼里,石头有意无意向魏诺打听马悦儿,但一路上魏诺都尽力地岔开话题。   “爸爸,爸爸,我想走在你们中间。”   “不许调皮。”   “没事,魏诺,就让石头走在中间吧。”   “不行”,魏诺又瞪了石头一眼,“路上到处都是小水坑,你走在中间,我们三个人都不要走路了。”   “小水坑可以玩飞飞。”石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马悦儿走到石头身边,牵起了石头的手,“我们玩飞飞吧。”她抬头,对上魏诺的双眼,笑的如雨后最灿烂的阳光。   石头看着面前的小水坑,满眼期待地望着魏诺。   “飞咯。”魏诺牵起石头的手,和马悦儿一起用力将石头抬高,顺利地飞过面前的水坑。   “飞咯!”石头意犹未尽,嚷着要再来。   三人在欢声笑语中回到了魏诺的家。   一进门,石头飞快地放下了书包,在沙发上欢脱地翻来滚去,“爸爸,我要吃鱼。”   魏诺给马悦儿泡了茶,“怎么今天这么高兴?”石头一高兴就喊着要吃鱼,不然就是要吃虾。   悦儿姐姐来家里做客,所以石头很高兴。   “答应过你的,少不了。”   “你有把握烧得好吗?”马悦儿说,“我手艺也不错,不然让我露一手?”   魏诺开玩笑:“上次我做的鱼还没有那么不堪吧。”   “行了,你安心做鱼吧,我随便收拾收拾。”   魏诺本想让马悦儿陪着石头,可转念一想,推脱来推脱去,反而会显得过于生疏。也就由着马悦儿去了。   石头沉浸在动画片的世界里,马悦儿在魏诺的房间前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进去。   很好闻的清香,不是古龙水,也不是常见的男士香水,像是长期的使用肥皂、沐浴露而残留在床上的气味,摆了一张书桌,上面高低错落,摆放整齐。奇怪的是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不在了。   洗掉了吗?可这几天连续的大雨,不适合晾晒。扔掉了?因为潮湿的缘故吗……马悦儿的思维跳跃着,双手无意识地放在床垫上,直到深深地留下一个掌印,皱了皱眉,才转身去找魏诺了。   厨房的油烟有点呛人,魏诺忙着指挥锅铲,“油烟机不太好用,等弄完了你来帮忙端菜吧,省的弄一身油烟气。”   “没想到啊魏诺,你虽然一个人住,房间还弄得挺干净。”   “就那样。”   “连床单被套都洗掉了啊?”马悦儿带着疑问,几乎是在魏诺回答后马上说出口了。   “啊?”油烟机的声音太大,魏诺没听清,炒菜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秒。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鱼烧好了没有啊,我看看。”她靠近魏诺,像大多数心怀憧憬的女人一样,站在心之向往的男人身边,连烟火的气息都变成了生活的气息,鱼的香味也变成了生活的香味。这大概就是马悦儿能想象到的幸福生活吧。   马悦儿打消了念头,把直觉归咎给自己的疑神疑鬼,脑中的那个想法实在是黑暗又可怕,她假装咳嗽了几声,“鱼差不多了,不过这烟也太呛了,我还是先出去吧。”   “恩,帮我看着石头。”魏诺没回头,他知道马悦儿就站在他的身后,如果马悦儿注意看的话,他的背从她靠近之后就一直是紧绷着的,有说不出的紧张。   石头很乖,专注地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吵不闹,也不大笑,电视里的节目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可看得出来他还是很爱看。能教出这样的孩子,魏诺自己一定也……马悦儿说服自己打消了脑海中的那个念头。   很快,魏诺端着热腾腾的红烧鱼出来,“开饭!”   石头嗖地跳起来,自己找好位置坐下了。   魏诺摆好了鱼,迅速地摸了摸耳垂,“石头,客人都没上桌,怎么你自己先坐了?”   “悦儿姐姐不是外人。”石头俨然一副大快朵颐的架势。   “没规矩。”魏诺在石头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给悦儿姐姐盛饭去。”   “那你帮我倒好饮料。”石头拿了马悦儿面前的碗,跳下凳子跑到厨房去,魏诺笑着对她说,“石头对熟悉的人反而没大没小的,你不要见怪。”   马悦儿这段时间和石头相处下来,多少对石头有些了解,“是啊,熟了之后反而发现他不是想象中的乖小孩,刚见面的时候,一板一眼的,像是哪个教书先生教出来的学生。”   “你说得对,我就是那个教书先生。”   “爸爸,别忘了给我倒饮料啊。”   “还不忘监督我。”魏诺装作无奈的样子,手上却很利索地给石头倒满了爱喝的饮料。   “他这样子,像你。”马悦儿说,“只有熟悉了,才肯把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   “是吗……”马悦儿的话里带了几分抱怨,让魏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悦儿姐姐,给你。”石头的适时出现缓解了魏诺的尴尬。   “吃饭吧吃饭吧,来尝尝鱼的味道怎么样——石头,你的饮料。”   “干杯!”三人在欢呼中碰杯。   “快吃吧,不然菜要冷了。”   “你也多吃一点。”   “爸爸我还要吃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提前,如果11章出了问题的话,要么锁要么修,争取吧。虽然点击收藏很惨淡,还是会把写完的都发上来,感谢一直在看这篇的读者,不管是手滑还是真爱。 第13章 出发之前   陈要宇没有参与魏诺三人的温馨聚餐,却尝到了刘君媛为他悉心准备的晚餐。陈要宇瞥了一眼,画着淡妆,穿着素色的衣服,沾了点油渍,围裙也刚卸下来,看起来像是新买的。   “回来了,刚好我做了桌菜,你吃过了吗”刘君媛眼里带着期待,短暂的沉默后又顾自摆上了碗筷。陈要宇在公司加班的这几天,刘君媛在家里想了很久,愈发觉得自己做得过火,语气变得温柔许多。可能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她心里的不完全感。   “忙得顾不上吃,正好,尝尝你的手艺也不错。”陈要宇因为早晨被无情地赶了出来,一整天人都无精打采。男人的早晨怎么能被拒绝呢,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因为那个人是魏诺,陈要宇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吞下肚。   “真的?”刘君媛喜出望外,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的情绪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坐、坐吧,我去给你盛饭。”她起身的时候差点撞到了凳子。   “多盛一点。”   刘君媛说了一个“好”字,但细不可闻。   这顿饭刘君媛吃得很开心,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厨艺欠佳,所以每次陈要宇试一道新菜,她都要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好吃吗?”   尽管陈要宇每次都会笑着说“好吃”,刘君媛还是不放心地自己尝了一筷子,然后在下一次问,“怎么样?”   “吃得惯吗?”   陈要宇笑了笑,用温柔的声音安慰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愿意吃。”   然后用他毫无预兆地,用带着油腻的唇,在刘君媛的唇边轻轻一吻。   刘君媛如释重负,彻底放松下来。悄悄用舌尖舔了舔刚被吻过的地方,带着小女人满足,带着被陈要宇发现地娇羞,匆匆收了碗筷。   “我、我去洗碗了。”   这就是她爱陈要宇的原因之一,他的温柔不必刻意,只要他愿意,你就会感觉到自己时时刻刻被注意着,自己的感受被人在意着,自己是被爱着的那一个。   现在也是一样——陈要宇匍匐在自己的身上,热情而猛烈。是小别胜新婚吗?刘君媛此刻不想去判断。现在想来,当时自己的确太冲动了吧,几件睡衣而已,没必要和要宇闹翻。他一定是因为工作忙,才冷落自己的。毕竟爸爸那边,他压力很大的嘛……这样的一通自我安慰,让刘君媛完全忘记了前几日的不愉快,全身心投入在专属于他们两人的春宵之中。   完事之后,陈要宇下床到窗边抽了支烟,深吞慢吐,让烟味彻底弥漫。隔着一面落地窗,陈要宇感到了真正的宁静。自从和魏诺上床之后,说真的,陈要宇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尝过了男人的滋味之后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是无法替代的。他必须承认,男人和女人的确是不同的,显然自己更加倾向于前者。但是摆在眼前的现实是,自己也不能马上放弃君媛,因为对他来说,一边是爱情,一边是面包。爱情可能是最浓烈香椿的爱情,而面包却是实实在在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面包。如果他选择都要,会不会太贪得无厌了呢?   一支烟的时间足够陈要宇想好问题的答案——重要的是平衡。不管怎么样,现在陈要宇心里想着的是怎样才能再见魏诺一面。   应该快了吧。   “魏诺,上次让你跟进的那个大健康方向的项目,有方案了吗?”   “沈组长,肖丽已经在跟进了,我也拟好了具体的方案。”   “不错啊,魏诺。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能力很强嘛。”   “这是全组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还不了解你?就有一点,干销售这一行,怎么能不多和人沟通呢?你那个老实样i一眼就被对方看透了,还不被压到最低价啊。”   “我……”魏诺不是不明白在商言商的道理,只是他不愿意带着欺骗的感情去做任何事,虽然近几年在工作上这种负罪感稍稍减轻了些,但给人的感觉,魏诺总不像个做销售的样子。   “不是让你去骗人,可你脸上总不能写着‘可以接受最低价’几个字,让人完全看透了吧?”   “是,是。组长,那我先去忙了。”魏诺赶快逃离了说教现场。   “肖丽,大健康的项目这么样了?”   “组长,圆满完成!”   “联系意向公司了吗?”   “联系过了,已经有一家公司给了回应,今天下午我过去接洽。”   “这么快……哪家公司,下午几点?我去接洽吧。”既然对方意向强烈,自己这边也不能怠慢了,如果时间赶得上,魏诺亲自去一趟也未尝不可。   “三点。公司名是……”   “行了,我去吧。你继续留意其他意向公司的动静。”   “行,联系方式已经发到你工作的邮箱里了,包括联系人的一些资料。”   魏诺很容易进入工作状态,不需要多久就能全身心投入。他在确认了信息无误后,打电话给对方确认了时间和地点。   另一边,陈要宇的办公室。处理完日常的事物,已近接近中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和魏诺公司合作的关于大健康方面的按摩设备的意向书早都发过去了,怎么到今天,底下的申请都还没有递交上来。陈要宇决定亲自去看看。   “微元的那个意向书对方有回应了没,怎么还看不见申批?谁负责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么小的一个项目,也不是公司主营的方向,陈经理今天怎么了,“刚、刚刚和微元公司联系过了,下午三点碰面。”   “定在三点?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对方派谁过来?”   “刚刚他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打电话过来,看来很重视我们。”   “哪部电话?”   “就,就我面的这一部,怎……怎么了?”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这明明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项目,陈经理怎么这么紧张。   陈要宇趴过去看,是个固话号码。他的眉头不耐烦地皱了一下,这样就不能确定是不是魏诺了。“算了,今天下午我亲自去谈。”   “好,好的。”该不会出了什么纰漏吧?陈要宇这一通突击,弄得他手下的职员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只能亲自确认了。   为了表示尊重和诚意,魏诺提前一些到了。他知道这家发来意向书的公司最近有拓展业务范围的打算,是不是把目标圈定在大健康产业,他不得而知,虽然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一条小鱼,但对于这条小鱼本身来说,这却是个难得的机会。所谓销售,至少先面对面交流吧。   陈要宇倒是踩着点来的,隔着玻璃门,他在外面就看到了魏诺。工作时候的样子和平时很不同:认真专注,甚至有些一丝不苟。仿佛遵循着某种铁律——工作绝不夹带私人感情……一类的。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陈要宇觉得魏诺这种割裂自己的方式,其实是在工作上对自己没有自信。   满脑都是魏诺地这样想着,陈要宇不知不觉走到魏诺的面前。“这么巧,等人?”   魏诺没想到陈要宇会出现在这里,“是啊,不过没想到碰见你。”   “那人还没来吧,不介意我先坐一会?”虽然嘴上这么问,屁股却早黏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还觉得不够惬意。   “你做什么?这是工作,别给我添乱!”   “工作工作。”陈要宇把身子转了九十度,身体陷在扶手之间,肩靠左,腿靠右——总算是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什么项目,有多大?”   魏诺紧张地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了。他四处张望,生怕负责人看见了这一幕,“陈要宇你快滚到别桌去,现在没时间和你瞎闹。”   “滚到别桌?”,陈要宇的声音里带着愠怒,从椅子上起身直接坐在右边的扶手上,显然要比魏诺高出一截。占领高处总有一种向下倾倒的气势,他双眼盯着魏诺,本以为会爆发的情绪,一开口却柔软无比,“好啊,那我就在隔壁一桌等你。”   见陈要宇听话地去了另一桌,魏诺这才重新调整了状态,集中精力。可没过几分钟,魏诺就察觉自己的右边一直有双眼睛盯着,像是在审视。陈要宇即便坐了别桌,仍不让人省心。要命的是,魏诺此时再无其他办法,如果光是被一双眼睛盯着就没办法工作,说出去也会让人笑话,毕竟现在的不自在完全是个人情感作祟。   忽视它,忽视他。   带着莫名的违和感,魏诺又等了二十分钟。很不对,他开始有些焦急。说实话,毫无理由的迟到通常意味着合作失败,特别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魏诺承认自己有些急了,只好打电话联系对方,“喂,我是微元公司大健康项目的代表人,请问贵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出发了吗?”   “微元公司?陈经理亲自过去,早都出发了啊,我打电话确认一遍。”   弄错地址了吗?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乌龙。魏诺还在思考原因,一旁的陈要宇电话响了,他实在演不下去,边说边笑,“我刚到,恩。”   魏诺自然注意到了。电话的时间,回答的内容,有些过于巧合了,何况陈要宇还看着自己笑得停不下来。   果然,陈要宇在魏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向他,“不行了,我真的演不下去。”他本来期待魏诺会生气,甚至愤怒地说出或做出些什么,不论那是什么,陈要宇都欣然接受,虽然是工作,但魏诺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他已经看了快半个小时,也都腻了。   魏诺不是不想发火,过去的几十分钟内,有太多可以让他生气的东西了。重要的工作时间碰到了陈要宇,意向方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明明早就到了还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如此种种,都值得魏诺好好发一通火。但是这一连串的原因,归根究底,不过是陈要宇的恶作剧罢了。他想看到什么?不是只有他了解自己,自己也很了解他啊。   越是想看到他生气失控的样子,就越要在陈要宇面前保持冷静。想到这里,魏诺换上了不情愿的礼貌笑容,“陈经理,刚刚我有眼无珠,不知道你已经来了。”   陈要宇一脸失望,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瞬间,但是还是被魏诺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装模作样地打圆场,“现在道歉也不算晚。”   魏诺不以为意,“陈经理,我想就关于贵公司想要开拓大健康市场的意愿谈一谈采用我方提供的机械材料的优势所在。”   “这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陈要宇刚说完,魏诺不悦地皱了下眉。这不还是生气了嘛。“好吧,说说看优势在哪里。”陈要宇其实对这个小项目没多少了解,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确认是魏诺在负责而已,平时他也懒得管这种项目。   “贵公司想从高端按摩器具和一些随身测定设备开始发掘大健康市场,方式我不多做评价,微元提供的零件质量绝对符合要求,特别是精密零件的使用寿命,比同行高出百分之二十,相信就算是陈经理你,也应该有所耳闻。”   “就算是你”的这种说法,让陈要宇有些不爽,干脆装聋作哑。“不好意思,什么公司?”   “你故意找茬?”   “哎,魏先生,工作可不能带私人感情,这样我嗑药怀疑你的专业能力了。”   “好啊”,魏诺有气不能发,陈要宇摆明了就是在消遣他,“这是所有可能用到的零件报价表,请过目。”   陈要宇拿起报价表,若有所思地端详,“这报价有些高了吧。”   魏诺满不在乎地嗤笑,“全部都高了?市场上相同的质量,微元的报价是最低的。”   “相同的质量?我记得你刚刚还说微元的零件质量数一数二,市场上那么容易找到同质产品?”   魏诺听到“同质”的时候,本能地颤栗了一下。从刚才到现在,陈要宇没说出一句项目的具体内容,谈话也没办法推进。现在又和他玩起了文字游戏。陈要宇大概不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对他有多么重要,不然魏诺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在陈要宇面前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陈要宇,你到底有没有兴趣谈合作?”   迟到的愤怒表情终于出现了,“当然有兴趣,不然怎么会浪费时间坐在你对面?”   “希望你拿出诚意,说一说贵公司的要求。”魏诺已经不想再周旋了,如果陈要宇只是为了戏耍他,又或者根本不能在这个项目上拍板,魏诺觉得真的没有必要再耗下去。虽然这是其中最有潜力的一个合作伙伴,但名单上并不是没有其他选择。   “我……我们公司的要求就是魏先生要全权负责,不允许其他主管插手,刚才魏先生也说了,公司着手开拓新的市场,对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甚至毫无头绪,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魏先生——和你的团队配合。”陈要宇随口编了一套说辞,“如果魏先生没问题的话,我可以考虑在合同上签字。”   简直乱来!魏诺从未想过只见一面就很够把这个项目敲定,自然没有准备最终的合同,只是把几个要点细节记住,方便回答对方的提问而已。而且即便拿下了这个项目,魏诺也不会有丝毫的成就感。陈要宇很明显地根本不在乎这个项目,只怕合作之后,打着推动项目的幌子频频找自己麻烦不说,万一联合上头施压,自己就不得不和陈要宇见面。这样想着,谈成这个项目魏诺心里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可是那天你们都已经……   不知道哪来的声音,把魏诺带回到那个下雨的晚上。“我没有带最终的合同过来。”不对,就算拿出那天晚上的事情来说,工作是工作,陈要宇这样的工作态度难免以后出什么纰漏,自己绝不能答应。   “哎呀,我可是拿出十足的诚意。没带合同,这可真难办。”陈要宇好像真的懊恼起来。   “既然这样,是我准备不足,浪费你的时间了。”不行,魏诺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答应陈要宇的理由。他拼命地说服自己,;离开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这就走了?魏先生?魏诺,魏诺!”陈要宇还以为魏诺在欲情故纵,看着他站起来的一瞬间还没从“陈经理”的角色中跳脱出来,直到连续喊了三声魏诺都没有反应,这才赶紧追上去。   “先生不好意思,您还没买单。”   “我什么都没点,买什么单。”   “不好意思。我们这有最低消费。”   陈要宇回头瞪了一眼,随便塞了几张了事。“魏诺,你等等……”   最后,魏诺还是决定,放弃陈要宇所在的这家公司。   洽谈失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对于魏诺来说,陈要宇是想甩也甩不掉的麻烦,对魏诺的公司来说,陈要宇所代表的公司和微元是恨不得永远吸在一起的磁铁两极。   “肖丽。后来的合作意向谈得怎么样了?”自从那次之后,魏诺干脆把洽谈的任务完全交给肖丽,自己负责项目的其他部分,免得见了下一个公司,坐在对面的又是陈要宇。魏诺承认,他就是在刻意躲避,说句不好听的,他正借着这件事完完全全,三百六十度地躲避。   “锋语公司指明要你亲自去,不然免谈,其他的几个我看看……谈得差不多了。”   “怎么不说谈了几家?”   “魏组长,老大。你真的不再试试锋语,努力努力?”   魏诺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键盘敲得啪啪响,“失败的消息都传得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还怎么努力——几家公司?”   “两家,但是价格都压得很低。老大,公司传的那都是空穴来风,别的组巴不得我们组早点趴下呢,你不是说差点就签了合同吗。再试一试没准就成了。”   “有多低?”锋语魏诺是不会再考虑了。   “只有一成的利润。”   “没事,往上报吧。”一成的利润确实低得可怜,不过即便让沈组长骂两句,魏诺也认了。再说这个项目其他组也在做,自己还不一定入选,情况应该没有想象中严重。   “我真报了啊?”肖丽做最后的挣扎。   “报上去。”   果然,没十分钟肖丽就被沈组长约谈了,魏诺看了眼时间,过去二十分钟,她还没出来。等魏诺忙完了手头上的事,看见肖丽灰头土脸地从办公室走出来,魏诺笑道,“行了,别丧着个脸,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干销售最重要的是什么?笑脸,你好歹也是想当空姐的销售员啊,肖丽。”   “还是算了,老大,沈组长让你过去。”   进门前魏诺满脑子的说辞,进门后魏诺可就没有那么多心思了。此刻的他正被销售部的部长关在办公室里狠狠训斥。   “魏诺,魏组长,你干销售的日子也不短了了吧?怎么,几个月来节节高升骄傲了,虚荣了?连数字都不认得了?还是说你想回到当小职员管管十几万的单子,安稳度日了?”   “部长,我……”就算是被骂,魏诺仍是一头雾水,项目还没谈下来呢,究竟是怎么样的错误,能让好脾气的部长破口大骂?   “还不懂?”部长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自己看!”   魏诺小心地拿起合同文件,是最近和某个公司签署的一份较大的订单,他记得是部长亲自下命由他负责的项目,自己小心谨慎,每个细节都仔细核对,怎么……带着疑问魏诺看到了被部长圈划的那页。   点错了一位小数点,自己居然点错了一位小数点!这在平常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失误事故,不仅是公司里无法交代,魏诺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开始回忆这个项目的全过程。   不是自己的组员。   也不是对方耍了手段。   说到和自己签合同的人,魏诺心里苦笑了一下。对方姓钟,主要经营精密仪器,这次向公司订了数量不小的小型元件。这个钟经理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却保持得不错,穿着打扮也讲究得很,喷味道很淡的男士香水。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自己为显隆重精心准备了一套行头,结果刚一见面,握手时就被对方死死捏住。魏诺的直觉告诉自己,可能遇到同类了。   每次想到这里,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钟经理大胆又直白的形象,偏偏他给人的感觉又那么正经。这种反差真是让魏诺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受。果然,在之后的几次接触中,他向自己频频示好……   之后怎么样了?对了,之后为了拿下这个单子,魏诺陪着他喝酒,那是成年人的沟通方式,他能理解;陪着他购物,那是突然的大雨,两人被淋得透湿,去买套衣服也情有可原;陪他去看电影,那是一个超级IP电影,他说是小时候就憧憬的梦想。可是后来,带着自己买皮带,逛珠宝店可就让魏诺有点受不了了。   “钟经理,您看这合同的事,能不能……”   “魏诺啊,不用那么见外,叫我钟弥就好。”   “啊,好、好。”魏诺连连点头,却始终觉得哪里别扭。   “合同的事”,钟弥略作考虑,“明天你拿过来,我就签了吧。”   “真……”魏诺有种如获大赦的轻松,“是、是,我一定带过来。”   两人并排走着,却刻意保持着距离。   后来的事怎么样了?魏诺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拿着合同,又喝了很多的酒,钟弥在多次表白无果之后,看了看合同,居然很顺利地答应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答应我,给我这个机会。”   “恩,一定一定。”魏诺拿了签字的合同,立马跑得没了影。说实话,钟弥并不让人讨厌。为人成熟,在大事上也懂得分寸,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殷勤,魏诺甚至都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活成他的样子。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难道钟弥早就知道合同有问题,所以才那么痛快地答应了?   没等魏诺从思绪中跳脱出来,部长大声厉呵道,“现在都看明白了?真不知道你工作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魏诺猛然清醒,现在重要的不是自责,也不是内疚,而是想办法补救,损失既然已经造成,就要想办法降低损失。他抬起头,眼神严肃又期待,“部长,合同上面已经留底了吗?”   部长怒瞪魏诺一眼,语气突然缓和下来,“被我压下来了,暂时还没有。”   “那我们还有机会让对方更改合同。”   所以才会让你过来,这句话部长始终没有说出口,今天接到对方的电话的时候,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查看了合同书,听到对方指明要魏诺亲自过去才肯重新签订新合同,才知道魏诺大概被别人摆了一道。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整理一下,马上出发吧。魏诺,我可提醒你,大健康的项目你带领的小组已经失利了,这件事如果再被翻出来,我说破天也保不住你。”   “是,我一定弥补过错。”即使不想再见,但是失误就是失误,工作还是工作,生活依然要继续。   只是,石头该怎么办呢?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马上冒出头来,这样的状态弄得魏诺脑子里一片混乱。魏诺当然知道那份有问题的合同书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制作出来的,雨天,陈要宇,两具不甘寂寞的肉体和激烈地碰撞——现在不是责怪自己的时候,魏诺的双眼直视前方,将那一夜的原因深埋在心底,就在他试着深呼吸,想象着秘密在身体里沉底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你现在在哪里?”   “陈要宇?”魏诺在路口等人行横道的红灯。   “很意外吗?”   陈要宇的声音此时像是锋利的钢丝线一般,穿过了车鸣的嘈杂,直击魏诺的身体。这是那一次之后魏诺第一次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刚沉底的秘密像是看见了鱼儿的鱼一般欢快地浮上心头,然后贪婪地咬下一口,所有细节和回忆全部历历在目。   “意外,太意外了,我已经说过了,放弃和你们锋语公司的合作,你也没必要再打电话给我。”就是因为你,我在工作上才会出现失误。   “当然不是来谈合作。”陈要宇说。还是正常的语气,还是一副伪装着自己的样子,某种程度上来说,陈要宇就是喜欢这样口是心非的魏诺,因为撕开外衣的那一刻,他会有别样的成就感,让他莫名兴奋,“我只是突然怀念起下雨那天……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个夜晚,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调情,“我忙得要死没时间陪你……”魏诺自然地向前走去,情绪激动得好像陈要宇就在自己面前,侧着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刺耳地喇叭声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响起,声音渐渐变大。   !!!   魏诺来不及转头,只能凭着本能向后急退,因为步伐太快重心向后偏离,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那辆原本将要撞上他的车,在一个急刹之后也飘着撞在了护栏上。   当然,手机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通讯中断。   魏诺惊魂未定,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有液体滑下的感觉。他用手一摸,一头的冷汗。   还好不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伤心,签约被拒了多更几个字。 第14章 漩涡   陈要宇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立刻拿了车钥匙,换了衣服出门。   “要宇,我做了菜,你不……”   “急事,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啊,好,你”,刘君媛话没说完,陈要宇已经消失在视线里,“记得多披一件衣服。”她低声说着,可惜没有人在听。   刘君媛看着一桌的菜,难得陈要宇回家吃饭,本想就这样平平淡淡两人坐在一起,聊天,哪怕就这样看着他,看他夹菜的动作,看他咀嚼的神态,看他不和口味时微皱的眉,而不是离开的背影。在陈要宇离开的瞬间,刘君媛不是没有追出去的冲动,可是她极力克制住了,她要做一个聪明的女人,做一个让男人主动来找她的女人。刘君媛握紧了手里的筷子,捏得右手颤动,她新做的指甲陷进肉里,留下几个横印。   陈要宇迅速地下楼,掏出□□,钻进车里,开足了马力去到最近的ATM上取了几千块,然后上车,踩了油门,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了。   刹车声,刚才电话里是不是有刹车声?   陈要宇一个打弯,掉头开往Z市最大的医院。   魏诺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神情都还恍恍惚惚的,着实把车主吓了一跳。直到检查单出来,确认只是轻微的扭伤之后,车主才松了一口气。   “兄弟,没什么大碍,你走两步,走两步试试。”   走两步?什么走两步?魏诺一下子回过神来,第一件想到的却是合同的事。   “兄弟,哎你看看”,“检查单在这呢,你就是崴个脚!”那人拿着检查单又在魏诺面前晃了晃。   这个人到底……对,自己刚刚差点被撞了,对了,合同的事还等着自己去解决呢!魏诺这么想着,猛地起身从凳子上窜起来,准备夺门而去。   “嘶。”魏诺左脚刚迈开,酸楚的疼痛顺着脚踝一路直上,他一个不稳,重重地朝左边倒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魏诺又是毫无预兆地站起来,车主只能凭着本能去扶倒下的魏诺,“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让你走两步,可没让你跑啊。”   他赶紧扶着魏诺重新坐下,为了防止魏诺再突然站起来,搭了左手在魏诺肩上,又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嘴里念念有词:“一定要打通啊,一定要接电话啊,快接电话……”   陈要宇的车已经在通向各大医院的路上开了快一个小时,打魏诺的电话却一直关机,除了拨号,他的双手就死死握着方向盘。现在的他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都好,只要告诉他魏诺的消息,让他有个方向,不要像现在这样除了开车什么都做不了就好。   终于,电话打通了。   “我的天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你是魏诺朋友吧,他现在在Z市第三医院,他……”   陈要宇挂掉了电话,他得到了魏诺的消息,却不是魏诺亲口告诉他的,陈要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三医院,第三医院。他默念了两遍,然后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你说你这交的什么朋友,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怎么就挂电话了?他难道不担心你吗?”   合同,合同,部长的声音,陈要宇的声音和眼前这个人的声音混合着,搅得魏诺脑子混乱不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仍然喋喋不休,看来在有人来接他之前是不会消停了。   车主又问了问魏诺其他朋友的号码,魏诺报了马悦儿的,然后他又开始打。   二十分钟后,陈要宇到了。   一见面还不等车主说话,他直接推开了人半蹲在魏诺面前,“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哪里……伤到哪里了?”陈要宇一边说一边环视着,两只手在魏诺身上摸了又摸,像是在确定什么,又怕听到魏诺发出吃痛的声音。   “没事。你别乱摸了。”魏诺握住了陈要宇的手,轻轻说着。   陈要宇盯着魏诺有三秒钟,突然回过头来厉声问:“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撞的你?!”   不说不要紧,一说起来车主就着急了,“药可以乱吃,话、话可不能乱说,我碰都没碰到他。”   陈要宇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我还怀疑你们碰瓷呢。”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陈要宇一听火立马就起来了,抓着他的衣领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哎哎哎,医院里你不会想打人吧。”车主的声音明显惊慌了。   “要宇,我没事,你放开他,是我自己摔倒的。”   “自己摔倒?你……”   “他都说了是自己摔倒的,你还不放开。”无辜车主大喊。   “你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摔倒。”陈要宇丝毫没有想要放松的意思。   “放开。”魏诺站起来,但脚还是崴了一下,“把检查单给他看。”   陈要宇拿了检查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把那人放了下来。   这时候,马悦儿也赶到了。   “怎么了魏诺,电话里说你——你没事吧,啊?”马悦儿一进门就看见三个男人扭作一团,其中陈要宇还拿着一张单据。她迅速整理了思绪,“检查单?”   魏诺接话,“我没事,自己脚崴了一下,他太大惊小怪了——你没告诉石头吧?”   “给我看看。”马悦儿伸手问陈要宇拿了检查单,看了看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放心吧,没告诉石头,我接了电话就赶过来,总要先确定你的情况再作打算。”   “那就好,那就好。”魏诺露出了一个苦笑。   “那个……既然都没什么问题,医药费什么的我已经付了,不然,我就先走了?”   “走?你走到哪去?”陈要宇厉声问,“他腿还没好呢,后续的医药费怎么办?”   “要宇!”魏诺及时制止,“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到底怎么回事?”马悦儿问。   “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难道你还能闯红灯了?”   魏诺先让无辜的车主回去了,转身关上了房门,“你有完没完?是谁的错你自己不知道吗?我现在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还有……我还要去签合同。”魏诺说到合同的事,又跛着脚准备走了。   “魏诺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一个人怎么走?”马悦儿追了上去,两三步就把魏诺堵在门边。   “没事,悦儿你送我走,开车来了吧?”   陈要宇追出去,“魏诺,我开车送你。”   “不用你送!”魏诺头也不回地拉着马悦儿走,“悦儿你开车送我去。”   马悦儿用力甩开了魏诺的手,“魏诺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么焦虑慌乱。”   “我没有,我……我真的、真的合同的事情不能耽误。”   “魏诺,我是打车来的,你真的赶时间也只能坐陈要宇的车。”   魏诺脸黑了一半,完全忽视了两人脸上的担虑。   “走吧,我载你们去。”   马悦儿想了想,说:“不用了,你送魏诺去吧。”马悦儿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陈要宇你好好安慰安慰他。”   马悦儿朝着前台走去,查到了给魏诺检查的医生。这时候,刚才的那个车主又慌忙地跑过来,给了马悦儿一只摔坏的手机。   “这个是那个崴了脚的人的手机,刚才忘了还给你们。”   马悦儿接过手机的时候看了一眼坏了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陈要宇的号码,“为什么你不还给失主要还给我呢。”   “就他旁边那个人,我躲都来不及”,他边说边往后退,“东西你收好了,我先走了啊。”说完转身小跑着出了医院。   “你找我?”检查的医生也刚好过来。   “刚刚送来的那个人,检查真的没问题吗?”   “检查单在那放着,你们应该也都看过了吧?我明白你们的心情,虽然是被车主送来的,但他真的就是崴了脚,你们要相信我们医院的设备,也要相信医生的水平。”   “那”,马悦儿努力地组织语言,“有没有什么,会让一个人突然变得焦虑,烦躁,慌乱……就是、就是会变得有点六神无主。”   “小姑娘我看你有点焦虑,有点六神无主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太担心,你朋友的情况很正常,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你们安安心心让他把脚养好。”   “梁医生,那边找。”   “来了!”   马悦儿留在原地,“后遗症”三个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她把坏掉的手机放进包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回家,还是上去追问。   另一边,狭小的车内空间里,魏诺执意不肯坐在副驾驶座,陈要宇也由他,让他去了后座,还嘱咐如果脚不舒服就躺着。当然,魏诺没有听。   驱车一段时间,车内一片寂静,除了车轮的声音,在听不到其他,最后还是陈要宇先开口,“你脚上的伤,是因为和我打电话吗?”   没有回应。   “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挂了电话又打不通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仍是沉默。   “魏诺,你真的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也太不在乎我的感受了。你知道……”   “我本来今天傍晚之前要赶去H市谈合同,结果现在坐在你的车里,你知道我还剩多少时间纠正我的工作失误吗?”   “谢天谢地你终于说话了。”陈要宇全身放松下来,开车从来没觉得有这么累,“你刚说什么?什么合同,什么工作失误?我早都说了,你要是想签合同,我明天就可以和你签。”陈要宇还以为合同说的是那天两人的不欢而散。   魏诺想着一连串的事:如果不是因为陈要宇那个晚上,如果不是因为陈要宇在那个时候打电话,甚至是后来的故意找茬……魏诺突然爆发,“如果不是因为你,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坐在你的车里,为什么要赶晚上的班次去H市啊,真的,陈要宇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一团糟。你就不能和刘君媛过完一生,别再来祸害我了吗!?”   陈要宇静静地听完,虽然仍是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魏诺的语气,是把这一连串的事算在自己头上了。   “魏诺,你哭了?”陈要宇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陈要宇便错愣了。昏暗的车灯照着魏诺泛红的眼眶,他扶着头,听到陈要宇的话,又侧过脸去,背着灯光,不想让他看得真切。   “你别吓我,你哭什么,我,我靠边停车了啊。”   “不用,你开到车站去,越快越好。”魏诺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陈要宇没有再问,也没多说一句话,默默踩了油门,带着魏诺去了那个他最想去的地方。   “到了,你一个人能行吗?”陈要宇问。   “能。”魏诺跛着脚走路,心里却很坚决,不是因为不想见到陈要宇,而是合同的事他真的担当不起。   “魏诺!”陈要宇远远地叫了一声。车站里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他不确定魏诺是不是能听的真切。   魏诺没有回头,淹没在人群中。   陈要宇望着魏诺离开的方向站了好久,想象着魏诺一个人踮着左脚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好像一轻一重踩在他的心上。不合时宜的电话声让陈要宇发怵。   “喂,君媛。”   “要宇,明天一起吃早餐吗?”   陈要宇拿着电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从中午离开家,整整8个小时过去了,君媛只打了这一个电话,问的还是“明天要一起吃早餐吗”。   “我……”   陈要宇无法拒绝,她那小心翼翼地语气,让陈要宇觉得有些愧疚。只是当陈要宇正要答应的时候,远远地魏诺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眼前。   他才算明白,都是内疚,可两者却不能混为一谈。   魏诺像丢了魂一般四处张望,在看到陈要宇之后,又发了疯似得向他跑来。   陈要宇做了选择。   “我……”   “怎么了?”对面是长时间的沉默,“你还有事要忙,对吗?”   魏诺已跑到他面前,毫无预兆的,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要宇,要宇,要宇……”他只是不断地重复陈要宇的名字,不断地轻声喊,其他什么都不说。   “君媛我回来再和你解释。”陈要宇挂断了电话。现在他想做的,只是给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一个拥抱而已。   刘君媛听着手机中的忙音,和最后冰冷的一句,“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心冷到极点。她拨了个号码,“喂,爸。”   “怎么样?你爸明天早上就要回到Z市了,我的乖女儿准备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爸,明天我来接你,要宇他有工作要忙,抽不开身。”刘君媛一边说着,一边流眼泪。   “谁要他来接了?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最好。”   而另一边。   魏诺把头埋在陈要宇的双臂间,再也忍受不住压力,崩溃大哭起来。   “魏诺,你怎么了,你别哭——是不是没有车票了?你先别哭,你……”陈要宇最见不得人哭,而且现在在他面前哭的是魏诺,是他爱着的魏诺,陈要宇觉得自己还能保持冷静,没有语无伦次,已经是最大的极限。   “要宇,赶不上了,没有车了,要宇,我赶不上了,合同的事已经没有转还的余地了,你知道吗?赶不上了,要宇,已经、赶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15章 过往   【1】   一个温暖的怀抱,把魏诺拉进回忆的漩涡之中。   魏诺不过是普通高中生中的一员,不过在“上课,作业,下课,作业”的循环中找到些私人时间,不过是不爱说话,不过是写了些脑中幻想的或荒诞或美好的事物和故事,不过是不善交际,不过如此而已。   默默努力着,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答案就是不行。   不管魏诺如何祈祷,总有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麻烦。   “那不是魏诺嘛,真是羡慕他啊,作业做得少,考试成绩好。怪不得老师喜欢。”   “你还别说,刚刚你那句真是耍宝,走,去看看魏诺又在写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即便是当时的魏诺,也打从心底厌恶自己的软弱,可越是软弱,就越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要找到喘息的出口。他不明白,越是这样做,越显得自己不合群,青春激昂的少男少女,心思早都不在学习上,比起一张张上了色的白纸,阳光活力的笑容和矫健喷薄的身体才是大家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美好事物。   魏诺本能地逃跑,或者说本能地避开他们。   “快,他要逃了!”   “魏诺!”一群人立刻奔跑起来,水泥地上狂奔的少年,追赶一个拿着纸笔的另一个少年,在校园里是最普通不过的画面了,只有故事的主角明白,这普通的背后,将是一场言语和拳脚的暴力。魏诺已经不止一次遭受。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们都知道了,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私下里竟然是这副猥琐的嘴脸。”   “我没有!”魏诺作势去抢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无奈自己被人架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珍宝被人轻而易举地拿走。   接下来,接下来,一定是要阅读了。魏诺发了疯似的手脚并用,企图挣脱限制,可这群令人厌恶的同学,戏谑魏诺也不是一次两次,竟摸索出些“经验”,真是无比讽刺。   “呦,今天反抗特别强烈,快,快,赶快念,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是,快还给我,还给我!”   “他略带粗糙的手掌在他的头顶来回地抚摸……”   “哈哈哈哈!”不管听不听得懂,先笑就对了。   魏诺这次没有哭,而是红着眼死死盯住这帮罪魁祸首。   “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嗯?”   不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你,而是看着你们这一群恨不得立刻抽筋扒骨的混蛋。魏诺这么苦闷,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写东西的爱好呢?   他要如何放弃啊。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为了找寻兴趣和学业之间的平衡,两不耽误,皆大欢喜。可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与其他男生不一样,不向往女性的美丽身体,也不愿意未在一起欣赏青春期的躁动与不安,而是通过网络,透过文字,寻找同类,自我排解。   这种状况在和陈要宇成为朋友之后,变得更加严重了。   嘲笑声不绝于耳,可魏诺无能为力。   “你们在干什么!滚,给我滚开!”陈要宇跑到隔壁班找魏诺,想着调笑他几句,却被告知魏诺不在教室,他百无聊聊便下楼走走没结果就看到这一幕。他怒火中烧,血气上涌,拳不过脑,先把架着魏诺的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把东西还给他!”   其余的几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是陈要宇,快,把东西还给他!”   “双手递过来!”   虽然陈要宇恶名在外,可对方人多,一而再再而三的怒喝反倒挑起了其中几个的逆反心理,表面恭敬递过笔记本之下,是猝不及防的重拳反击。   “唔。”陈要宇腹上吃痛,来不及顾及自己,先把笔记本甩给魏诺,“拿好了!”   “好。”魏诺还是挺担心的,但是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陈要宇与三个人周旋,双方你来我往,谁也占不到便宜。魏诺没有向老师求救,是因为不管如何,陈要宇已经来了。他不再需要其他人来了。   魏诺后来抱着陈要宇,哭了。受欺负的时候都只是红着眼,看到陈要宇鼻青脸肿,却突然受不了,眼泪刚流出来,就被魏诺迅速擦掉,也不知道陈要宇发现没有。一是心疼,一是他发觉自己真的陷进去了。   魏诺写了两份检讨书,两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分别朗读。   【2】   上一次陈要宇看着魏诺哭的时候,还是在高三的那天晚上,他印象深刻,不过后来没多久,他门两个便完全分开了。分开的记忆比流泪苦涩千倍万倍,流的眼泪不值一提。只是现在,有如场景重现,过往重叠,刺激着他想起这一段过往……   阶段考试结束后,校园里充满了悲喜。   魏诺心绪不宁的样子,跑过来在陈要宇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今天晚上出来吧,陪我聊聊。”陈要宇刚想闲聊两句,魏诺就匆匆忙忙地向办公室跑去,连互相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什么事能这么急?“晚上出来……”陈要宇琢磨着,这一句晚上出来是什么意思。在学校,魏诺如果有事要说,一般都会选在中午或者傍晚吃饭的时间,为什么这次是晚上?   陈要宇没能想出答案,猜测大作家的心思可比猜测试题的答案难多了。   “哎,你们看,魏诺跑到办公室去了。”   “老师找他了呗。”   “他这次考这么差,,不找他才怪呢!”   “很反常欸”,一个女生跑过来搭腔,“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什么!”另一个女生惊叫一声,又发觉自己叫得太大声,破坏了自己平时温柔安静的形象,刻意压低声音说,“和谁呀?我们班的吗”   “我刚看见马悦儿也往办公室去了,不知道是不是…”   “天呐,看不出来,魏诺和马悦儿…”   “欸?慧儿不是回来了吗,问她去”,刚才大叫的那个女生探着脑袋向慧儿招手,“慧儿慧儿,我找马悦儿有事,你有没有看见她呀?”   “啊?马悦儿?办公室呢,魏诺也在里面,我刚从里面出来,好像是考……”   慧儿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群中不知道哪里来的狂喜的大笑声淹没了。   陈要宇悠哉地靠在一边,听了个全套,心里却是忍不住地偷笑。虽然马悦儿的确向魏诺表白过,但这件事魏诺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了,何况这种事他们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群女生大概永远都猜不到他陈要宇才是和魏诺在一起的那个人,如果魏诺谈恋爱了,那也是和他陈要宇谈。不过陈要宇转念一想,看了眼成绩公示窗,的确魏诺这次的发挥已经不能用失常来形容了。是因为成绩不好的缘故吗?魏诺是蛮在乎成绩的,看来晚上见面的时候要好好地安慰安慰他才行。   奇怪的是,从那之后陈要宇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魏诺,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也只有马悦儿和老师,再无第三人。他忍不住下课去问,终于明白了魏诺为什么把时间选在晚上。他在老师那里得到的答案是:魏诺请假一个星期。   陈要宇深吸了一口气,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在临近高考时请假一个星期?陈要宇心里更加坚定,自己一定要向魏诺问清楚。   约定的夜晚到了,自从上一次灯下做诗开始,那个地方已经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陈要宇和室友简单交代几句后,就熟练地翻墙出校了。   并没有等多久,魏诺如约出现在他面前。只是灯光下他红红的眼眶和陈要宇想象中的魏诺不太一样。“到底怎么了?我还以为晚上在学校见面,一看下午你没来,问老师才知道你家里有事请假了。我这才反应过来你上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算你聪明。”魏诺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   “现在不是‘算我聪明’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了——你哭过了?”   “家里人生病了,可能……可能不行了。”   生病……不行了?陈要宇去过魏诺的家,一家四口人,爷爷和他们一起住,身体的确不太好。“是……你爷爷生病了?”   魏诺看他一眼,“恩,治不好了,接出院了,家里说是爷爷的意思,说在医院里耗着也是浪费钱,不如接回来,在家里过几天油烟日子。”   “你别太难过了,在家里也好,多陪他说说话。”陈要宇本来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千篇一律地说一句;别太难过。   “我明白的,人总会走的,可是我今天找你出来,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不要害怕,有我在。”还是在害怕生离死别嘛,陈要宇给了魏诺一个拥抱。   魏诺听出了陈要宇言语里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要宇,我是说”,魏诺推开陈要宇,深吸一口气,“我们的事情被知道了。”   “你说什么!?知道了?谁,不可能的。”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是我爷爷,他、他看到了我写的东西。”   “什么爷爷,什么你写的东西,什么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你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魏诺,我快被你吓死了。”陈要宇明显慌了神,魏诺的意思陈要宇能不懂吗,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罢了。   “要宇,是真的,都是真的。今天我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爷爷不行了,让我赶快回家。我到家之后,爷爷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他艰难地想要坐起来,然后……”   “然后怎么了?”   “后来他拿出我、我写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一张,他紧紧地攥在手里,看着我,一直在摇头。你懂那种眼神吗?那种放心、放心不下自己孙子,弥留之人最后的希望,你能了解吗?”   “其他人不知道?”陈要宇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魏诺的爷爷不行了,他当然很难受,可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还需要继续保守下去。陈要宇甚至有一丝庆幸,庆幸爷爷不能开口,无法说话。可这样的庆幸又让他心里生出愧疚,这样的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衍生,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了陈要宇的内心。   更令陈要宇惊讶的是,魏诺的此刻的想法居然和他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魏诺说那段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几乎无法说清楚。一面是自己的爷爷,一面是其他家人,朋友,同学……是他一切的生活关系,除了和他陈要宇说,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听了。一想到这里,陈要宇的心好像能拧出苦水一样难受,他捧起魏诺的脸,就着泪痕吻了下去。   魏诺感到自己是被安慰着的,又像是无助地任人肆意般闭上了眼。几秒之后,猛地推开,惶恐地观察着四周。   “不会有人的,不会有人看见的,魏诺,没有其他人知道,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抛弃你,我也会在你身边的,魏诺。”   魏诺还是摇头,“我们把我写的东西烧掉吧,都烧掉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爷爷他……来吧,我带了打火机,我们把这些东西烧掉。”魏诺翻出了夹在衣服里的本子,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由于太过慌乱而散了一地,魏诺把他们按大小叠放在一起,拍掉上面的土,然后掏出打火机。   魏诺的手因为哭泣而颤抖,好几次都没能点着。   “魏诺,你疯了,这是你的心血。”陈要宇抓住魏诺的手,“我们可以不烧它,我们把他藏起来,藏在我家,或者,我们挖个小坑埋了,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找不到的。”   “不会发现?爷爷拿出其中一页的时候,我吓得跪在地上,那本东西我锁在小箱子里的,怎么不会被发现?有人会发现的,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只要是存在的东西,就一定会被发现的!你到底懂不懂,啊!”魏诺越说越害怕,声音也越来越响,情绪几近失控。   “好!”陈要宇大声制止,“那是不是我们的关系也不应该存在?”   魏诺突然抬头,眼泪决堤般落下,“你说什么?”   陈要宇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我帮你点,我帮你,帮你烧掉你最宝贝的东西,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这样你安心了,对不对?”陈要宇摸着魏诺的脸,拿过打火机,点了两三次,每次都带着询问般看着魏诺,但终于还是点燃了。   火势越来越大,魏诺站在火光对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热浪让泪痕干在脸上。   很久之后,魏诺把燃烧的灰烬默默地洒在路边,才说了一句,“陈要宇,你会送我回去吗?”   陈要宇走到魏诺身边,轻轻点头。   魏诺终于笑了,下一刻全然倒在陈要宇的身上。   “陈要宇,你能送我过去吗?”车站门口,魏诺闷声问。   “当然。” 第16章 联盟   陈要宇一个晚上没合眼,一直开到第二天中午才到达H市。魏诺在坚持了几次“换人开车”未果后,躺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魏诺,魏诺,我们到了。”陈要宇轻轻推醒他。   带着被打扰的不适,魏诺花了几秒钟来适应光线,恢复思考让他再度陷入精神紧张的状态,“到了吗?那我先下车。”   “你先别急,你和那个人约了几点?”   “具体还没定,部长让我赶在明天,不对,今天傍晚之前。”魏诺起身准备下车。   “知道了。”陈要宇开了车门锁,“你下车注意点,我们先去吃饭,还有时间,然后找地方落脚。”   “赶上了就好,我得先打电话和他约时间——我手机呢?”魏诺翻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仍然找不到手机在哪,“要宇,你打个电话给我。”   “手机?你手机不是坏了吗?”   “坏了?”魏诺恍然,昨天出院之后,一直忘了联系钟弥,就连手机都没有看过一眼。   “用我的电话。约好了,我们就先去找个地方休息。约不好,我们也得找个地方休息。”   魏诺报了一串号码,“通了给我。”   魏诺照着拨过去,“难得你连号码都记得住。”   “当、当初谈合同的时候,这个人就特别难缠。”魏诺敷衍道。   “这样啊,通了。”   “喂,钟经理吗”   “你是……魏诺?”   “对,是我,想不到我们又要见面了。”魏诺背过身,走在陈要宇前面。   “又见面?难不成魏组长也在H市?”   “是啊是啊,今天专程过来的,关于上次合同的事情,我……”   “哈哈,难得你主动找我,这样吧,我今天晚上要赶回去,一起吃个晚饭倒是可以。”   “魏诺,就这家吧。”陈要宇随便挑了一家。   “那就这样说定了。”魏诺迅速挂掉了电话。   两人来到店里坐下,简单地点了几个菜,正值饭点,这家店的人也不多,看来这里的厨师手艺平平。不过陈要宇本也没抱着饱口福的念头来的,全是因为实在是听不下去魏诺压着嗓门说话。   两人坐好了,陈要宇这才问起,“说说吧,合同到底怎么了。”   “还不都怪你。”魏诺排好了碗筷。   “怪我?怎么还怪我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陈要宇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稍微激魏诺一下,他就会一五一十说出来了。   “怎么和你没关系,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打错一个小数点。”   “魏诺,就算我了解你,说话这么没头没尾的,我也没办法理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陈要宇刚说完,老板端上来一盘热腾腾的菜。   “下雨那天,你来我家之后,其实我晚上起床赶完了合同。”   “晚上赶合同,然后早上你就赶我了?”陈要宇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他还夹了一口菜,喂给魏诺。   “咸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天晚上太过操、劳了,所以才会出现工作失误。”陈要宇给自己也夹了一口,嚼了两下,“的确咸了。”   “所以是不是怪你?”一来二去间,他们点的三个菜都已经上齐,“打点饭吧,老板。”   陈要宇看着魏诺,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从不在石头面前展现这一面?”   魏诺错愣,随即说道,“孩子需要保护。”   陈要宇在心里失笑,决定不再谈论这样的话题,“怎么样,改合同的事有把握吗?”   “没把握,对方是那种特别难缠的类型。”   “没把握你让我开夜车?”   “那也得来”魏诺喝了口汤,“不来就什么都没了。”   “我会给你加油的。”陈要宇抢过汤勺,就着勺底喝了一口。   Z市。   马悦儿辗转得到了刘君媛的电话。之前的那种预感在她的心中愈演愈烈,魏诺一定是在和陈要宇打电话的时候差点出的车祸。可究竟是什么事,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马悦儿没信心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她明白,她需要去确认一件事。   “喂,是刘君媛小姐吗?”她拨通了电话。   刘君媛刚从机场把刘父接回家,对于那个大忙人女婿,刘父十分不满意,“忙?他干什么这么忙?还有比陪在我宝贝女儿身边更重要的事吗?”   嘴上说着只要女儿来接就好,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刘君媛都快分不清爸爸是看不起陈要宇,还是对他的期待太高了,她原本暂时不想让父亲知道她和要宇的事,这边刚刚安顿好了老头子,“爸,要宇不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在努力打拼嘛,你还是这么瞧不起他。”那边电话就响了。   “哼,他如果真的为你好,我安排给他的职务,他为什么不要,你的未来不就是我的公司吗!那不比他三天两头往外跑要强得多吗!”   “喂。”刘君媛接了电话,脸色一阵晴一阵雨。挂了电话,“爸,你先在家里休息,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着急?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哦,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起,一刻钟都待不了。”刘青山不耐烦地将女儿赶走,这么急切,多半是陈要宇的事吧。他这次来到Z市,说是公务结束回来陪陪女儿,实际上是为了说服没用女婿来总公司发展,这样一来女儿住得也更近一些,想到这里,刘青山越发觉得陈要宇这个女婿不成器,“没用的混小子!”他对着空气大骂。   老头子爱唠叨,刘君媛明白,没往心里去,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马悦儿远远看见了一身亮丽的刘君媛,剪裁干净利落,衬托出她的干练气质。   “电话里神神秘秘的,说吧,关于我老公的事,究竟是什么?”她坐下来,从高处瞥了一眼对面的这个女人,没什么具体的印象,从她脸上的表情和着装品味来看,刘君媛基本排除了陈要宇外遇的可能。   “陈要宇昨天一晚上没回家吧。”   刘君媛挑眉,“是啊。”她没有打算多说,听起来这个女人知道些什么。她既不能说得太多让她套了话去,也不能装作被陈要宇骗了的样子,所以干脆应下来,听听对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这么想着,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前。   “你不用戒备我,说实在的,我对陈要宇没什么兴趣。”马悦儿把坏掉的手机摆在桌面上,可笑的是,明明已经不能接通,却固执地显示着罪魁祸首的号码,“我想他昨天应该是打了这个电话就离开了吧。”   刘君媛眼珠转了转,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动声色地推算,“凑巧而已——服务员,点单。”刘君媛抿了抿嘴唇。   “那我来告诉你接下来的凑巧吧。凑巧魏诺脚伤了去了医院,凑巧陈要宇赶到医院,凑巧他们两人开车走了。”   刘君媛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原来你在意的是魏诺啊。”她想起来了,魏诺这个人她倒是有点印象,在陈要宇带着她到处品尝的时候,在“创沿”遇到过几次。接着,她又想起了婚礼上的那场闹剧,都有谁?   魏诺和眼前这个女人。   是叫马悦儿对吧。   一连串的线索如繁星点亮了黑夜,真相变得清晰。   “你在意的人和我在意的人外出一夜未归,刘小姐不想说些什么吗?”   “你是说要宇他,和一个男人。”刘君媛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般大笑起来,“好了,我想我没有时间和一个疯子对话。”刘君媛起身的时候,背包被座椅勾了一下,她用力地拽开,昂着头走了。   “刘小姐,”马悦儿叫住她,“什么时候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什么时候再考虑我电话里提的建议,希望到那个时候,一切还不算晚。”   刘君媛没等马悦儿话说完,踩着高跟鞋走了。   马悦儿收起坏掉的手机,是时候去把它修好了。   在一般的连锁酒店订了房间休整之后,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要宇,我去了。”魏诺稍作整理,准备出发。   “等一下。”陈要宇叫住魏诺,“领带没弄好。”   魏诺自己扭了扭领带,调整到舒服的状态。   “我说”,陈要宇突然从背后使力,将魏诺整个人转了过来,单手拉着魏诺的领带,灵巧一拽,“领带没弄好。”   陈要宇齿间的气息送到魏诺的脸上,接下来,陈要宇的唇贴在魏诺的脸上。   他们拥吻着,纠缠着,恋恋不舍着。   但始终会结束的。   陈要宇放开魏诺,“我在你身后,加油吧。”说完还用胯从背后邪恶地顶了顶魏诺。   魏诺慌乱地点头。虽然不正经,但有了陈要宇的支持,魏诺的信心又强了几分。   “我尽早回来。”魏诺做了道别,关上门出发。   钟弥选了家显眼又有名的餐厅,哪怕是第一次来H市的人,都能轻易地找到。魏诺到的时候,时间不算晚,可钟弥已经到了。   魏诺不自觉地拿他和陈要宇对比,钟弥在守时上明显地把他比了下去。   “魏诺,你来了。”钟弥示意魏诺坐下。   魏诺前脚刚进餐厅,陈要宇后脚就跟进来了。他看了一眼不久前手机上收到的短信:   很期待这次的见面。   我也很期待和你见面。陈要宇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他倒要看看这个钟经理到底是个什么人,从开始魏诺的偷偷摸摸到现在这个钟经理的殷勤短信,都让陈要宇觉得魏诺对他有所隐瞒。隔着一道装饰木门,陈要宇只能看个大概,魏诺的侧面……嗯,不错;另一个男人的侧面……嗯?一看就不是好人。   “魏诺,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而来。”   “钟经理,虽然我们有过下一次见面的约定,但是,你应该清楚,那是因为合同出了错误,我才……”   “魏诺”,钟弥毫无预兆地握住他的手,“你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这个世界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不容易了,况且你还有一个孩子。”   !那个人居然对魏诺毛手毛脚!陈要宇一看到钟经理握住魏诺的手,他的双手就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状。但合同这件事上的确是魏诺理亏,现在冲出去和他撕破脸除了一时痛快对魏诺没有半点好处,他得好好想想。   魏诺如触电般抽回了手,“你怎么知道的?我和你之间和我们这类人生活得艰辛与否没有关系,我从来没有因为喜欢男人或者是拥有孩子而感觉到不容易。”   “魏诺,如果你非要把工作和个人感情分清楚,那么我想站在我的立场上,合同是不可能作废重签的。”   “钟经理,虽说在商言商没错,可是这合同明明有问题,你怎么能签的下去呢?”   “有问题也是你们的问题,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撇去了感情,钟弥也算得上是个小有手腕的商界精英,一句话就把魏诺逼到了绝境。   “钟经理,我们原来谈好的点,其实我们这边可以做让步,你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魏诺少有的在谈判中拿出弱者的姿态,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是自己工作失误在先。   “让步?你打算让多少个点,难道能比一个小数点让得多吗?”   “钟经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之前说好的价格之上,再让几个点给你。”   “再让几个点?魏诺,你该不会打算自己补那几个点的损失吧?”   完全被他看透了,魏诺感到深深的无助,有一瞬他甚至觉得,就算他人在这里,也不能挽回失败的结局,“钟弥,到底怎么样你才肯重签。到底怎么样你才肯修改合同?”   “我的意思你明白,我只希望你遵守上次的约定,给我这个机会。”钟弥的手又一次覆盖在魏诺的手上。   “钟弥,我没想过你是这种人,尽管你对我……但至少还维持着风度,没想到不过都是你的伪装而已。”魏诺将手抽回。   “你说的不对,不是伪装,而是极力克制。”钟弥抿了一口酒,“魏诺,看清楚你的现状吧,如果你不能把合同成功地拿回去,这次的损失你要怎么承担?”   尽管魏诺不想承认,但是对钟弥说的每一句话,魏诺都无力反驳。   “怎么样?今天晚上来这里”,钟弥把什么东西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我会好好对你的,魏诺,其实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一觉醒来,合同就已经改好了,你我都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不是很好吗?”   “钟弥,你居然把这种事情当成是一个交易,你真是……”   “魏诺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商人,交易再正常不过了!”钟弥打强硬地打断了魏诺,话语间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或许魏诺就喜欢强势一些的男人也说不定啊,“我晚上在那里等你。”   大功告成。陈要宇收起了手机,冲到那个男人面前,现在无需再客气了。   “你想等谁啊?”陈要宇自然是不会客气,“钟弥是吧?。”   “你是谁?”钟弥面对陈要宇突然地发难,倒还算镇定。   魏诺始料未及,匆忙中站起来,左脚的扭伤还没好,失去平衡,“要宇,你怎么来了?”   陈要宇顾不上再次发难,忙着去扶魏诺,“怎么这么不小心。”   确认魏诺没有大碍后,陈要宇继续说道,“你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魏诺就范”,陈要宇慢慢地靠近钟弥,“不知道你们的老板听到你刚才的话,会怎么想你呢?”   钟弥马上反应过来,“你、你录音了?”   “聪明。”陈要宇不吝赞美。魏诺听完,也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钟弥沉默着,脑中飞速运转着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估计其中的真实性。他在自己刚说完邀请的话后出现,录音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陈要宇看着钟弥沉默的样子,调笑说,“怎么,还不信?”说完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播放录音。   从两人坐下开始,双方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录了下来,陈要宇还不忘讥讽,“再告诉你一件事,昨天魏诺用的是我的手机,你的那条短信,也存在里面了。”   “你……”钟弥一时语塞,怀疑自己落入魏诺早就设好的拳套里,不知如何是好,“魏诺,果然无奸不商,装得可真像啊。”   “听完了?”陈要宇收了手机,“魏诺,把新合同拿出来。”   魏诺照陈要宇的意思,拿出准备好的合同,因为做了多让几个点的打算,金额的部分还一直空着。   陈要宇看了眼,“刚才你怎么说的,涨几个点是吧,写上。”   “这份合同已经报上去了,如果涨几个点,上面不会同意的。”钟弥反对。   魏诺立刻反应过来,“钟弥,如果你真的报上去,今天就不会拿这个要挟我,逼我做交换了。”   “说的好,写上去!”陈要宇帮腔。   “魏诺,你……”钟弥脸涨得通红。   “我可以按照原来的条件,现在只要你现在签了合同,他也不会为难你的。”   钟弥几乎没有思索,飞快地签掉了合同,然后看了一眼陈要宇。   魏诺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对陈要宇说,“行了要宇,删掉吧。”   陈要宇看了钟弥一眼,删掉了手机里的录音,一把把魏诺搂在怀里,“看清楚了,他不是你能碰的。”说完还像宣誓主权般在魏诺的屁股上狠狠摸了一把。结果因为力道太大,牵动了魏诺受伤的左脚,魏诺又一次吃痛地站不稳。   可这些在钟弥的看来,味道可大不相同了。他们同为一类人,魏诺软弱的站姿,陈要宇霸道的宣示,两人暧昧的拥抱,这一切让钟弥相信了眼前人的恋人关系,钟弥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如果你告诉我你已经有人了,我不会绕这么多弯。”   “不是……”魏诺试图解释什么,但是钟弥已经带着羞愧和气愤离开了。但事情总算解决了,魏诺笑逐颜开,“要宇,谢……”   陈要宇确定钟弥已经走远,突然怒不可遏,“魏诺。下次有事,能不能不要瞒着我,告诉我,告诉我好吗!”,陈要宇的情绪起伏连魏诺都吓了一跳,他双手紧扣在魏诺的肩膀上,又缓和了些,“不要再让我像这次一样明明着急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好吗?”收起了在刚才的强硬,陈要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   “要宇,谢谢你。”魏诺郑重其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陈要宇一个拥抱。现在的他太像个莫名受伤的孩子了,如果不及时给予安慰,可能会暗自难过很久吧,“这次还好有你。”   陈要宇先是愣住了,几秒之后,把魏诺抱得更紧,“其实我早看那个家伙不顺眼了。本来还奇怪,打个电话背着我神神秘秘的,原来他想占你便宜。”   “现在也不便宜了,便宜都让你占光了。”魏诺开玩笑,“我是怕你冲动,所以才没告诉你。坐那半天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怎么吃,干脆,我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刘君媛回到家后,思绪万千。马悦儿的话就像在她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一般。现在回想起陈要宇最近的种种,她都会不自觉地和这个叫魏诺的人联系起来。   “君媛,君媛!想什么呢!和你说话没听见?”   “啊?爸。听见了,听见了。”刘君媛回过神来,“您说活我当然要听着。”   “是不是又在想那个陈要宇?当初我就不赞成你们结婚,看看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自己出去跑项目,把老婆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像话吗,像话吗?”   “行了,爸,在你眼里他就没有半点好。”他的话提醒了刘君媛,如果事情真照马悦儿说的发展下去,陈要宇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刘君媛立刻发了一条短信给马悦儿: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君媛,爸爸不过是希望你能够搬回来住,这陈要宇他……”   马悦儿刚拿到了修好的手机,看刘君媛发了短信过来,心想还不算太晚。她记得在医院的时候魏诺精神状态不太好,但是嘴里一直说着“合同、合同”的事情,照上次他离开Z市的时间推算,很有可能和陈要宇动身去了H市。关于这一点,马悦儿也以“魏诺的手机坏了现在联系不到他”为由从和他一同工作的组员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陈要宇现在在H市。】   马悦儿的回复很简单,刘君媛想查证自然可以做到。何况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魏诺会为了石头赶回来。   几分钟之后,马悦儿的电话响了。   “我同意的你想法,我们联盟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这几天都过万了我真是努力~ 第17章 裂痕   马悦儿站在学校门口等来了石头,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笑容天真的孩子。说实话,马悦儿心里希望看见的是魏诺的身影。陈要宇,陈要宇居然能让他舍下石头。马悦儿心里的气愤纠结成团,突然地,她觉得不甘,觉得委屈,觉得自己真心无人知,觉得自己痴傻无人及。她紧抿双唇,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悦儿姐姐,你怎么了?”石头叫唤了好几次,傻傻地等在原地。   可她能怎么办呢?爱上一个爱着男人的男人,她能怎么办呢?抓不住魏诺,她只能抓着这块小石头,等魏诺自己靠近呐。马悦儿换上了笑容,“没事,你爸爸他有事出差了,今天去姐姐家里吧。”   石头听完明显失望了,低下头没有马上回应。可过一会又抬着笑脸说,“真的吗,我还没有去过姐姐家呢!”   马悦儿摸摸石头,没有多说什么。   H市,庆祝后的早晨。   陈要宇醒了,准备下楼买早餐。看魏诺不省人事的样子,昨晚应该吃了不少苦。买些什么呢?小笼包?豆腐脑?大饼油条还是肉圆蒸饺?想得自己也有点饿了,魏诺就算再苦再累,出力最多的还是他嘛。   等陈要宇兴冲冲地拿着丰盛的早饭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却是魏诺颤颤巍巍穿鞋袜的样子。早饭被撂在一边,陈要宇飞快地跑到魏诺面前,“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了?”   “要宇,我的左腿,好像更加严重了。”魏诺仍在尝试着穿好鞋袜,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非常吃力,额头上甚至开始冒汗。   “怎么了,有这么严重吗?”陈要宇拿开魏诺的手,那只穿了一半的袜子可笑地卡在脚踝的地方,脚趾部分还耷拉下一大截。仔细一看,原来扭伤的地方已经肿起来,泛红,看久了很不协调。“能走动吗?”   魏诺摇了摇头。   “那不行,得送医院。”陈要宇说完掏出电话准备联系医院。   “不用”,魏诺打断了陈要宇,“今天先休息,明天看看什么情况。”   “那我不退房了,你今天不赶回去不要紧?”   “没事,合同只要签完了,时间上就不急——今天星期几了?”   “星期六,怎么了?”   “完了。”魏诺像忽然想起什么,“石头昨天应该回家了,我手机、手机……坏了,他怎么联系……对,对了,打给马悦儿,问问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几句话,魏诺伸手想陈要宇拿了电话。   “打给她?”陈要宇极不情愿,还是把手机给了魏诺,“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你不懂。”魏诺随口说了句,已经拨通了马悦儿的电话。   “喂,悦儿。”   马悦儿看了眼号码,“喂?”   “石头在你身边吗?他回家了吗?”   “在身边呢”,马悦儿调了扩音,“石头,爸爸打电话来了。”   “爸爸!”石头兴奋地叫了声。   “石头,爸爸出差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你跟着悦儿姐姐住几天好不好?”   “哦,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这样吧,星期一我一定回来,好不好?”   “恩!”石头点头应下,把电话还给了马悦儿,“悦儿姐姐。”   “悦儿,又要麻烦你了。”   “放心吧,石头可比你懂事多了——不和你说了啊,我开车呢。”马悦儿果断地挂掉了电话。号码是陈要宇的,说明他们还在一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魏诺没有赶回来,但马悦儿猜测一定是某些不可抗的原因。合同没搞定?脚伤恶化?还是说……   马悦儿拍了一下喇叭,有没有搞错,这车怎么开的。   马悦儿的爸爸高血压住院之后,她就搬回来和父母一起住,小区离魏诺的家有段距离。不过石头显然对去马悦儿家做客很期待,一路上东张西望,兴奋得有些过头了。   下了车,马悦儿拉着石头的手,“姐姐家就在前面。”   “恩。”石头走在马悦儿右手边,这里的小区和自己家附近的很不一样,这里的房子显得亮丽鲜艳,这里的花草树木显现出精心打理的样子,这里的人走路很慢。   到了楼下,来往的熟人便多了起来。   “悦儿,今天这么早回家。”   “是啊,张阿姨——和李阿姨散步呢。”   “呀,这是谁家的孩子,真可爱。”   “朋友的孩子,让我帮忙照看——再见啊。”马悦儿简单地闲聊几句,带着魏诺上楼。   “这里的人好热情啊”,石头说。   “算是吧。”   石头并没有听懂马悦儿的意思,大概是一种肯定吧。“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和马悦儿走上楼的时候,石头小声地念叨。   发出咔嚓一声,门开了。   家里并没有人,马悦儿的父母都是闲不住的人,到了退休的年纪,还坚持在岗位上。楼下的那一层,家里用来出租,不过最近空了出来,堆了点杂物。   “悦儿姐姐你一个人住吗?”   “不会啊,和爸妈一起住。”马悦儿把外套挂在一边,走向冰箱。   “真好啊。”石头坐在沙发旁边的高木凳上,端端正正,背脊挺得笔直。   “让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会吃辣吗,石头?”马悦儿拿出猪肉和青椒,拿了几个鸡蛋,“别坐在凳子上了,坐沙发上去,电视想看什么自己开。”   “别太辣了。”石头从高凳上下来,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   还好开电视的方法和自己家一样,石头调了动画片,这个时段动画片很多,石头凭着喜好来选,常常看到一半换另一个频道。   马悦儿关了门,开始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这时候,马悦儿父母回来了。   石头像是被抓住的正在做坏事的孩子一样,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爷爷奶奶好。”   马悦儿自然也看见了,推开一条门缝,“爸妈,回来了。”   显然马悦儿父母都愣了一下,“恩,今天有客人啊,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和你爸好带点菜回来。”   “没事,在家随便吃点,石头不挑的。”   马悦儿妈妈走到女儿身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这不给孩子准备晚饭嘛。”   听女儿说完,她小心地带了门,“这是谁家的孩子?”   “朋友家的。”马悦儿没有多说。   厨房外,老头儿无声地坐在石头身边,一会儿看看钟,一会儿盯着电视。里面放的是儿童喜爱的动画片,几个动物叽叽喳喳地,热闹得很。   石头正看得起劲,突然觉得有人盯着他看,转头,看见头发花白的老头带着眼镜也在看他。正巧动画片放到精彩的部分,石头看看电视,又看看老头,还是那副带着眼镜,莫名让人心生畏惧的样子,石头的小手伸向遥控器,试探地问,“爷爷……您要换台吗?”   老头沉默着,沉默得石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半天才说出一句,“没事,你看你的。”   这谁还敢看呐,石头心想第一次来悦儿姐姐家做客,可不能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您看吧。”说完把遥控器递了出去。   “不用不用,你看你的。”   他越是这么说,石头就越发感觉到他的愤怒。不然他喜欢看什么?石头用他的小脑袋思考着,新闻联播总不会错!他换了几个台,最终停在新闻台。   换了台以后,小石头再一次转头,想看看爷爷脸上的表情,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爷爷给眼睛上了层防盗窗,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老头没有说话,一老一小盯着电视,各自心里想的什么,都不得而知。只有播报员日复一日的声音响在两人耳边。   “吃饭了!”打破这种尴尬局面的,是马悦儿。端了两个菜上桌,一个青椒肉丝,一个麻婆豆腐。马悦儿妈妈跟在她身后,端着一碗番茄蛋汤。   小石头如释重负般跑过去,可是一看见放着的几张凳子又犯了愁,坐哪?   马悦儿放下了热腾腾的菜,摸了摸耳朵,“石头,坐这吧。”   石头缩手缩脚地坐在指定的地方,也不敢先拿筷子,解决了坐在哪里的问题之后,石头又陷入了先坐下来无事可做的窘境:悦儿姐姐忙着张罗,奶奶忙着摸耳朵。爷爷?石头再再一次回头,还在看新闻。   所以这一顿饭吃得石头很不是滋味,开始的兴奋和期待现在全都没有了,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石头现在就好想回家。一来一去间,马悦儿也看出来了,主动提出要带石头下去走一走。   马悦儿的母亲本不情愿,“天晚了,这小家伙也不识路,你带着出去干嘛?一会儿又碰上那些老头老太太,音响呱呱地在那跳舞,吵得慌。”   “有我呀,我带着去的还会迷路吗?”马悦儿披了一件外套,牵了石头,“爸,我出去一会儿。”   “去吧。”   “这丫头,你也不拦住她,你没听到张小萍和李为虹怎么说的呢,小悦这么大岁数了,也没个男朋友,今天倒好,直接带了个孩子回来。”   “瞎嚷嚷什么呢,还人民教师,一点风范都没有,悦悦不都说了吗,朋友的孩子。”   “朋友的孩子……那些个张三李四能这么想嘛!”   “别说了,悦悦没走远呢。孩子在家住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个昏老头,小悦名声不要了啊——和你说话呢,你!这么大人了看动画片,你看得懂吗你,马勇进!”   老头子关了电视,回房去了。   H市某酒店的房间里。   “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陈要宇拿热毛巾敷了敷魏诺红肿的左腿,“你怎么这么娇贵,我这一顿夜宵吃下去,代价可不小啊。”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魏诺来回揉着扭伤处,希望能够快点下地走路。   “能走吗?”   “我试试。”魏诺脚刚沾地,痛感还不太明显,他以为自己可以站起来,可以走动了。可一承受身体的重量,痛感就加倍地激增,魏诺根本不能坚持站立几秒。为了不让扭伤恶化,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魏诺还是服了个软,坐下来了。   “行了,我看一时半会你的腿也好不了了,早饭在桌上,你挑喜欢的,吃。”   “我都挑了,你吃什么?还是说你已经吃过了?”魏诺接过早饭,稍稍地扫了一眼,花样还挺多。   “你都挑了?你这病号还真能吃啊,你如果都挑了,吃得下都算你的。”   魏诺听完,挑了几个干粮类的,大饼油条,包子肉圆。剩了些汤汤水水,丢给陈要宇。   陈要宇一看,也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喝着。   刚开始魏诺还吃得起劲,可没嚼几口,就觉得口干舌燥。他好几次偷瞄陈要宇,使眼色给信号,可他偏装作没看见,一个人喝得自在。   “陈要宇,你就这么照顾病号的?”   “魏诺,你就这么求人的?”陈要宇挑眉。   “谁求你了,爱给不给!”魏诺佯装生气。   “我给的爱还不多吗?”陈要宇走进,把一杯豆浆放在离魏诺一臂之遥的地方。   魏诺当然还是拿不到,“是是是,多亏你给的爱,爱得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话刚说完,魏诺就感觉到不对,脸竟还有些泛红。   “这话我爱听,再说两句,最好求我几句,我就把豆浆送到你面前。”   “变态。”魏诺小声啐了一句。   “你要记住,在你被人爱得站不起来的时候,是我这个变态,照顾你这个病号。”   “你就这么照……”魏诺被突如其来地吻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甜味随着液体的流入迅速攻占了味蕾,陈要宇鼓起的脸慢慢恢复,豆浆渐渐充满魏诺整个口腔。   魏诺到底处于被动,溢出的豆浆从他的嘴角两边溢出,又被陈要宇用舌尖舔去,那些没来得及的,就一滴不落地落在魏诺的前领,狼狈的意味昭然若揭。   陈要宇还舔了舔嘴边的豆浆渍,“我就是这么照顾人的,不知道这位病号还满不满意。”   “我吃饱了。”这回魏诺的脸是彻底红透了。   陈要宇依然调笑道,“这不精神好多了,要不要我再喂一口。”   魏诺又好气又好笑,可又觉得此刻的自己幸福无比、有那么一瞬,他一面沉浸在自己就这样永远不用站起来的幻想中,可另一面,脑海里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他还有石头不能放下。   马悦儿带着石头转了一圈,买了零食给孩子加餐。   “悦儿姐姐,你说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才分开几天,就想爸爸啦?”   “不是,我想不能总麻烦你。”   “不麻烦我,能麻烦谁呢?小石头,放心吧,你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魏诺。   马悦儿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与其说是给自己信心,倒不如说是一种内心深处的祈祷。   她上楼,开了门,“爸妈,我回来了。”   石头很听话,自己拿着牙杯牙刷洗漱去了,毛巾用的是马悦儿用的那块,正好是嫩绿色的,石头也喜欢。洗漱完就早早地进了房间睡觉,他总有一种预感,明天爸爸就会回来了。不知道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太兴奋,还是认床的原因,开始的时候石头总是睡不着。   马悦儿让石头去睡觉之后,自己也开始洗漱,这时候悦儿妈妈走了出来,凑到马悦儿身边,“悦悦啊,妈问你,那孩子,到底是谁家的?”   “朋友家的,怎么啦?”   “不会是你……”老太太说出口的时候,又觉得事情太荒唐,“我女儿不会的——那这孩子打算住几天?”   “说不准。”   “哪有这样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朋友,自己的孩子不关心,以为是宠物呢,随便扔给别人家的呀!?”   “哎呀,妈,你别问那么多了,过几天朋友回来了小孩自然就回家了,你以为他想待在我们家啊,你饭桌上那点动作,以为小孩看不出来吗。”   “悦悦,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还不是替你着急吗?你知道……”   “石头,你站在那里做什么。”马悦儿一眼看见了猫在一边的石头。   “悦儿姐姐”,石头推开门,“我尿急,实在忍不住了。”   “快点快点!”   “诶,悦悦你都多大了,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   “妈你别说了,去睡觉吧,晚睡对身体不好。”得了,石头和魏诺一个德行,总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会儿一定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   石头解决完了自己的问题,一言不发地重新回房间睡觉了。   马悦儿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周末,大概不好过啊。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刘君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章的肉想想还是不放了。 第18章 四次谈话(上)   刘君媛照着马悦儿的推测,只身来到了H市。她凭着一股冲动,等到真的落地,心里又开始纠结起来。到底自己在期待什么,害怕什么,她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有见到了陈要宇,她才能够稍稍安心。   因为脚伤的缘故,陈要宇昨天晚上很老实地睡在魏诺身边,只是轻轻地环着他,让他靠在身上。陈要宇醒的比魏诺早,守着一个腿脚不便的人,他虽然甘愿,却也百无聊赖,只好动动他的头发,吹吹他的眼皮,用来打发时间。   魏诺皱皱眼皮,醒了。   “醒了?”   “又拉又吹,能不醒吗?”魏诺翻身。   “装睡啊。”陈要宇起身,看了眼时间,早饭太晚,午饭太早。“能下地了吗?”   “献殷勤这才献了一天,就装不下去了?”魏诺开玩笑地说着,尝试着走路。   “要不是你放心不下你孩子,你天天躺在床上,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明明是玩笑话,陈要宇却说得十分严肃认真,反而让魏诺觉得好笑,“还行,今天能走两步了。”   “我觉得差不多了,我们下午就回去吧。”魏诺穿戴完,准备和陈要宇一起走。   “你等我一会,接个电话。”   “喂?”   “要宇,你现在人在哪里?”电话里的女人语气不太好。   “君媛……我这边有点急事处理,前几天忙疯了,没抽出时间给你报个平安,放心吧,我没事。”   “要宇,我知道你没事,我只是在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怎么了?我现在在H市呢,不在Z市。”   “谁打来的?”魏诺随口问了一句,陈要宇神色怪异地示意魏诺不要说话,背对着他走进厕所,关了门。   魏诺心里咯噔一下,大概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   刘君媛自然也听到了,女人一旦开始怀疑,会变得脆弱反复,同时也会变得细腻敏感。刘君媛又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某个餐厅的相遇,声音便和魏诺对上了。“我也在H市呢,你和谁在一起?”   “你在H市?”陈要宇没有想到刘君媛会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没和谁,我朋友,你也见过的。”听君媛的语气,来势汹汹,陈要宇心想,不如半真半假地回答着。   “是不是叫魏诺?”   “你有印象啊,哈哈。”   “陈要宇!”电话那边的音量突然提高,“我现在就在H市呢,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刘君媛看着手机上的定位,“行了,我替你说。H市的和瑞酒店,你,和你‘朋友’魏诺,两个人,待了两个晚上,我有没有哪里说错了?”   “不是,谁告诉你的?”,陈要宇语气沉重,“君媛,我是在H市没错,和魏诺在一起也没错,他脚受伤了,我照顾照顾怎么了?你怎么跑到H市来了。”陈要宇显然没准备好,让刘君媛抓了个现行。他现在如果不小心应对,以后一定会留下隐患。可怎么辩驳,他还需要时间。   “谁告诉我的?手机定位告诉我的!陈要宇,你现在亲口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和那个叫魏诺的,你们……你们……”想到自己老公和一个男人可能有关系,刘君媛觉得胸闷,头痛,甚至有些恶心反胃,“陈要宇,你结婚了,你有老婆的,他可是个男的!”   “君媛,你想多了,说什么呢,就是和一个朋友。这样,你现在在H市哪里,我去找你。”陈要宇暗自诧异,差点吓出一身冷汗,看来刘君媛身在H市多半是真的了。她怎么会突然找来?即便是两天没有回家,她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魏诺站在门外,听得零零碎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今天他应该识相一点,自己回Z市去。他没有留字条,只给前台留了口信,让陈要宇不必担心,就时不时拐一步拐一步地走出了酒店。   “好啊,你来吧,我现在就在和瑞酒店对面的咖啡馆里。”刘君媛挂了电话,她倒要看看,陈要宇是要带着魏诺一起出来,还是自己一个人来见她。   陈要宇开了厕所门,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魏诺有留下什么东西。虽然魏诺脚伤还没有全好,这样一走了之难免让他担心,可眼下陈要宇也不知道如何跟魏诺解释说明。魏诺不辞而别也好,现在他可以先解决刘君媛的事。   刘君媛远远地盯着和瑞酒店大门,走出来一个身形和魏诺相差无几的男人,左脚好像受了伤。应该就是魏诺了,可没看见陈要宇在前后跟着。她看了眼时间,刚过去三分钟。   没多久,陈要宇也出现在酒店门口,站定张望了一会,发现了咖啡馆,也看见了刘君媛。跑过马路,陈要宇直接走到刘君媛面前,“等很久了?服务员,两杯咖啡!”   “没和魏诺一起出来啊?”即便现在陈要宇就在眼前,刘君媛说话仍酸得可以。   “你真想多了,电话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魏诺怕你误会,还不吓得他赶紧走了。”这会儿陈要宇坐下来,好好把事情想了想,谁会告诉刘君媛他和魏诺在一起呢?冷静下来后答案呼之欲出——马悦儿,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和魏诺的过往了。   “怕我误会,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做贼心虚。”刘君媛仍觉得事情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陈要宇笑道,半虚半实地试探。   “魏诺告诉我的,他想让我们,离婚。”从在咖啡厅里等陈要宇开始,这句话就在她的脑子里百转千回,最终她还是决定说出来,如果确有其事,陈要宇自然慌不择路,破绽百出。   陈要宇大吃一惊,但脸上还是尽量表现出平静的样子。刘君媛的紧追不舍让陈要宇倍感压力,但他几乎可以确定,魏诺不可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知道马悦儿到底告诉了她多少,所以他只能拿出孩子这个挡箭牌,挡挡刘君媛的唇枪舌剑。“哈哈哈,君媛你开什么玩笑,魏诺他赶着回家带孩子呢,如果不是脚崴了……哪像我这么闲……”   “孩子?”这么说魏诺结婚了?刘君媛听到‘孩子’两个字,后面陈要宇说了什么都没听得太仔细,也没深想,难道马悦儿在骗她?可是陈要宇的确像她说的一样在H市,到底哪里不对……   即便是让陈要宇看出来她在信口胡说,刘君媛也要稳住自己。“你还闲?忙得都没空陪我,哪里闲了。”刘君媛双手交叉在胸前,身体微微挺直。   从责问变成抱怨,看来马悦儿没有把魏诺有一个孩子的事情告诉她。陈要宇心中有数,转而又说,“你也知道,你父亲他从我们结婚起,就看不起我。”   这一句话直击刘君媛内心,从她决定要嫁给陈要宇的那一刻起,她爸爸就坚决反对。“要宇,我知道当初我们结婚仓促,我对你的过去也不了解,你对我的过往也不了解。等空闲的时候,你就和我多讲讲。就从你的老朋友,老同学,魏诺讲起。”   陈要宇明白,刘君媛仍没有放松警惕,“可以啊,我和魏诺当同学的时候,趣事多着呢,哪天一并讲给你听。”他喝了口咖啡,不是滋味,远没有Z市的咖啡好喝。   “好吧,既然你在事情都办完了,那就和我回家吧,爸爸还在家里等你呢。”刘君媛起身准备离开。   等我倒不一定,陈要宇心想,“东西我拿。”   刘君媛朝着陈要宇笑了一下,自然地把东西递给自己老公,扭着腰走了。   魏诺脚伤着,又没有手机,也不能给陈要宇打电话。他试着打自己的手机号码。站在狭小的公用电话亭里,魏诺焦急地等待着。   电话通了,魏诺的眼睛明亮起来,拿着听筒的手也停止了晃动。   带着石头在家里住的这两天,马悦儿一直把魏诺的手机带在身上,因为她可以肯定,魏诺一定会在回来之前打一个电话给她,至于响起的是这只修好的手机,还是她自己的,这完全要看刘君媛和陈要宇谈得怎么样了。现在看来,她们的联盟首战告捷。   “喂,魏诺?”   “悦儿,是我。”   “怎么了?”马悦儿停顿一下,“你用公用电话打的?陈要宇呢,他没在你身边吗?”   “没,发生一些事,我尽量赶在今天回来,石头还好吧,他有点认床,没给你添麻烦吧。”   “放心吧,石头在我这好得很,估计比在家睡得都还香呢!”   “悦儿,谢谢你照顾石头。”魏诺郑重其事地说。   “别这么说,真要谢你还谢得过来呀。”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笑声。   “我尽快赶回来。”像是自我确认,又像是为了让马悦儿安心,魏诺又说了一遍才挂断电话。   石头待在马悦儿家里已经一天了,他已经开始习惯了马悦儿妈妈的啰嗦,常常在马悦儿爸爸面前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说得最多的,是悦儿姐姐的婚姻问题。马悦儿爸爸少有回应,一贯地沉默寡言。只是在饭点的时候看看电视,偶尔停在动画台,然后去倒水或者上厕所。石头曾经问过马悦儿,“悦儿姐姐,你们家为什么不养一只宠物?”   马悦儿的回答是,嫌吵。   可即便马悦儿留在家里,加上他现在暂住在这里,一共有四个人。石头还是感到这个家的冷清,“我和爸爸两个人住,上次我和他提养只宠物,他说我还小,长大了才给我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石头,虽然你爸爸说了现在不能给你买,不过今天倒是可以带你去宠物店看看,饱饱眼福。”   “太好了!”石头正觉得待在家里太局促,能够出去走走看看宠物再好不过了。   “爸妈,我带石头出去,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当然了,马悦儿带着石头出去,还带着和魏诺在外面碰头的期望。   老头子点头示意,马悦儿妈妈倒是过来张望了一下,“哎哎哎,天这么冷,看看你穿的什么样子,这么薄的外套。”妈妈换了一件加厚的呢外衣,把薄外套换了下来,“我可告诉你啊,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别再外面留得太晚了。”   “哎,妈你……”马悦儿故意穿了件亮色的衣服,衬她的肤色。结果一点小心思全部被自己妈妈破坏了,还嫌弃自己女儿嫁不出去……哎,算了。   等马悦儿带着石头出门,老太婆就变了个脸,朝着老头唠叨,“老马,你看看你女儿,让她别带着孩子到处晃,你说我下去遛弯,那些个张啊李啊的,说得多难听。”   老头茶也不喝了,“你是个人民教师,就不能有点其他兴趣爱好?整天张阿姨李阿姨,怎么,现在觉得人说话难听了?”   “老头子你站哪边啊,怎么说话呢?”   “有些人的优越感没了,自己就先急了。”   “你!马勇进!你们父女两个联合起来气我是不是!”   老头看一眼时间,换到了动画台,调大了音量。   魏诺打车到车站,看着大排长龙的买票队伍,倍感无奈,只怕他这刚刚休息过的左脚又要肿上一天。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买票排队得站着等,拿票等车得坐着等,等到车终于开动了,坐车回家得在梦里等。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过去,魏诺在车上休息过后,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时间,如果顺利的话,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然而事实证明,可惜没有如果。   大客车原本平稳地行驶在高速路上,可突然发生了爆胎,客车又是高速行驶的状态,毫无预兆的侧滑让全车人都跟着偏移,靠窗的乘客还撞上了玻璃。司机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极力控制方向,尽最大努力不影响旁边车道上行驶的车。乘客慌作一团,车内立刻吵闹起来。   “大家不要慌张。”司机仍做着努力,大声呼喊安抚乘客的情绪。   魏诺全力保持平衡,混乱中有人撞了他的肩膀,有人踩了他的脚,也有人抓着他的手求助。一瞬间魏诺感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在左右蛇行的客车上,大家自身难保,一边保护自己一边还得祈祷不要发生车祸。有些慌张的乘客已经开始打电话,但大多数都是打给自己的亲人。   “别慌,大家别慌,先打紧急电话。”魏诺的声音淹没在杂乱之中,显得苍白无力。魏诺下意识掏出手机,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丢了手机的主。魏诺无奈地接受了不知何时才能回到Z市的现实。但是首先要想办法打电话让马悦儿知道。魏诺找了一个相对镇定的乘客,请求道,“你好,我的手机慌乱中弄丢了,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找找吗?”   那人看了魏诺一眼,确定魏诺不像是个坏人之后,把手机借给了他。   魏诺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此时此刻魏诺是庆幸的,庆幸修好的手机在马悦儿那里。   可是魏诺不会想到,此刻修好的手机正躺在马悦儿被马妈妈出门前强制换下的薄外套里。魏诺更加想不到的是,在看见了来电显示为陌生号码之后,马妈妈直接挂掉了电话。多次尝试无果,连魏诺自己都觉得尴尬,“大哥,我看我的手机是找不到了,哈哈。”   大哥礼貌性地安慰了几句。   对此一无所知的马悦儿正带着小石头逛宠物店,石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石头,看看,喜欢什么,猫还是狗?姐姐和老板说一声,让你去摸一摸,抱一抱。”   “狗!”石头显得异常兴奋,“那个,哈士奇!”这家宠物店算是Z市比较大型的宠物店了,小石头看得眼花缭乱,毫不夸张地说,里面飞禽走兽面面俱到,蛇虫鼠蚁琳琅满目。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蠢蠢的哈士奇。   “齐丽,这只哈士奇能带出来陪小朋友玩吗?”店里的客人有点多,马悦儿必须稍稍提高音量。   “呦,悦儿来了,难得难得。”一个浑身上下穿着纯黑色衣裤的女人匆忙跑来,看了眼身边的小石头,“悦儿,你的孩子啊?”不等马悦儿回答,齐丽突然母性爆发般地蹲下来,捏着小石头的脸蛋,上下左右来来回回搓搓揉揉。   被一番“爱的抚摸”之后,石头确确实实被吓了一跳。“石头不用怕,这个姐姐就是爱心太泛滥了,才开得起这么大的一家宠物店。”马悦儿及时过来安抚,“同学的孩子,魏诺,你还有印象吗?”   “魏诺……哦,那个你曾经喜欢过的人。”   “胡说八道什么呢,养狗养傻了吧。”马悦儿及时打断,使了个眼色示意有孩子在身边。   “哎呀哎呀,那也不能怪我啊,毕竟我后来辍学了嘛。”齐丽敷衍几句,“小朋友,姐姐抱一抱好不好啊?”   石头害怕地看了眼马悦儿,想着为了摸到哈士奇,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这家宠物店生意兴隆的原因之一,就是它提供了人性化的宠物陪玩区域。客人可以将自己的宠物带过来,也可以选择一只自己喜欢的宠物,一起度过一段欢乐的时光。当然了,宠物的种类有限制,也会有专人看护、这让顾客少了很多后顾之忧,也解决了有些宠物在笼子度过一生的问题。   石头在看护的陪同下,和哈士奇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忘记了马悦儿的存在。   齐丽忙里偷闲,来找这位老同学叙叙旧。   “悦儿,你和魏诺还有联系啊。”   “在一个场合遇到了,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他。”   齐丽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悦儿你爱昏头了?他可是有孩子的人。”   “开始的时候我和你想得一样,后来发现……”   “发现什么?他离婚了?”齐丽八卦起来。   “他没结婚,孩子是领养的。”   “领养的?!”齐丽失控地几乎喊起来,可随后就意识到石头就在旁边的玩乐区里,她捂住了嘴,领养一个孩子可不像领养一只宠物那么简单。   “没事,石头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孩子。”   “他知道?那你难度很大啊。”齐丽觉得,在这种事情上魏诺能够直截了当地说清楚,毫不隐瞒,而且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不免让人猜测。   “所以我是剩女啊。不像你,还有这些小东西陪你。”马悦儿自嘲。   “能怎么办,不然我这泛滥的爱心也无处安放。”   马悦儿看了眼时间,魏诺怎么还没回来?“差不多了,我下次再带石头来。”马悦儿准备离开,“石头,肚子饿了吧,我们走了。”   像是十二点钟的钟声敲响,石头恋恋不舍地用脸蹭了蹭小哈士奇,跟着马悦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19章 四次谈话(下)   “悦儿姐姐,我们去哪里吃饭?”   “就去你和爸爸常去的那家‘创沿’。”   “去那里啊,那里离我家很近欸。”石头跳着小碎步,小心翼翼轻声问:“爸爸会回来吗?”   马悦儿心里也明了,选在这家餐厅,就是为了等魏诺,等魏诺回家,等魏诺带石头回家,也等待魏诺看见她的好。可是她心里也有一份焦急,这份焦急来自于不正常的时间,来自于心里隐隐的担忧。   “欢迎光临!”这次的招待生是个女孩子,很久没有来这里吃饭了,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请问一共几个人?”   马悦儿微笑,这个招待生比那个男孩子周到多了,“三个,今天店长有什么推荐码?”   “对不起,这里人没到齐店长是不会推荐的。”招待生点头致歉。   “没关系,那先上点点心吧。”   “好。”   “悦儿姐姐,爸爸什么时候来啊?”石头等招待生走了,迫不及待地问。   “爸爸会回来的,我们一边吃好吃的点心,一边等,好不好?”   “好!”吃着点心爸爸就回来了,世界上再没有比吃东西等人更简单的事了。   马悦儿的心情却没有那么轻松,现在的她没办法联络魏诺,都到这个点了魏诺还没有打电话报平安……会不会打给另一个电话了?马悦儿下意识摸了摸外套口袋。怎么回事?她像无法相信事实,又来来回回地翻口袋。   “悦儿姐姐,你怎么了?东西不见了吗?”   “没事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马悦儿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快速地走马灯,那个时候还在,出门前还在,不对!是在换外套的时候!打电话给家里!马悦儿从包里拿出手机,“喂,妈?”   “喂,女儿啊,准备回来了吗?”   “还在外面吃饭,妈,你现在在家吧?”   “不在家还能去哪里,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天天带着孩子到处跑吗。”   “妈。”马悦儿不想应付她的话里有话,“你帮我看看外套口袋里是不是有个手机。”   “我看看”,电话里传来走动的声音,“有啊,怎么了?你手机忘带了?”   马悦儿哑口无言,“你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未接电话,快。”   “这么着急——是有一个,不对,是两个,同一个号码,没有备注。”   “几点打来的?”   “下午三点。”   “打回去,妈,用这个电话打回去。”   “打回去?打给谁啊,这也没个备注,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呢?”   “妈你别管了,打回去说找一个叫魏诺的人,快!”   马妈妈照做了,电话也打通了,话也照说了。得到的回答是“出了车祸,他们被转移到不同的地方,现在无法联系”,但全车的人没有重伤和死亡。   “都听到了吧?”   “知道了。”马悦儿挂了电话,心里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万幸的是,魏诺平安无事。马悦儿看石头一眼,他吃点心的速度变慢了,眼里的期待变少了,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悦儿姐姐,爸爸今天是不是不会来了?”   马悦儿不知道如何回答,魏诺即使回来,今天他们父子两应该是见不到了,她不可能冒在外面等一夜的险,魏诺明天也会到的,只是现在,所有对石头的承诺变成了安慰,这是马悦儿从来不希望看见的。“爸爸遇到一些麻烦,今天可能不会到了,我们两个人吃饭好不好?”   虽然心里很不愿意接受,可石头刚刚也听到了,爸爸平安就好,又不是不回来了,“嗯,悦儿姐姐,我们两个吃饭吧。”   这一顿晚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店长推荐的特色菜味道尚可,只是用餐人的心情平平,也谈不上什么享受了。   马悦儿因为没能实现承若,一时不知道如何和石头开口,付了账之后,马悦儿也没有话题,两人沉默着,来到离开小区的最后一个路口。   往左,回到石头熟悉的那个家。   往右,走来时的老路。   红灯没剩几秒,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在马悦儿侧身看石头之前,石头悄悄地勾住她的手,往右边拉了拉,“悦儿姐姐,我们回家吧。”   马悦儿就这样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拉着过了马路,小石头小小的影子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突然湿了眼眶。被不经意的,小小的举动感动了的三十出头的女人,在这样的夜晚。马悦儿的眼泪不断地往外冒,没有人能够体会她现在的心情。低着头,石头小声地和她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有这个给她开路的小小骑士走在前面,让马悦儿很安心,哪怕哭也哭得很安心。   “悦儿姐姐,我们要去停车场吗?”   “不用了,陪姐姐走回去好吗?”   “好!”石头一口答应,“那等下路过玩具店,我想给爷爷带一个礼物。”   “好啊,那你自己选吧。”   礼品店离马悦儿住的小区不远,马悦儿急着拿魏诺的手机,如果说他忘了自己的号码,那么他很有可能继续打自己的手机,现在急需确定的是他后来有没有消息。   家里的灯还亮着,马悦儿开了门,发现马妈妈正襟危坐,右手压着手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妈,我回来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时间,还不算晚,“悦儿,我们谈谈。”   “是平等地谈,还是以师生关系来谈?”   “以母女关系谈。”   “谈什么,魏诺吗?”既然她已经知道魏诺的名字,马悦儿觉得也不必隐瞒。   “算你还有点觉悟,说吧,魏诺是谁?”   “你未来女婿。”马悦儿云淡风轻。   “真的?”老太太眼里闪着光,可马上又意识到这是一场严肃的谈话,“既然是女婿,那个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孩子。”   “有妇之夫?立刻和他断绝往来,你都不知道这两天你带着个孩子……”   “可那是他领养的孩子。”马悦儿就知道她肯定会跳出来反对,不如一次性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免得以后再来解释。   “领养?那你还不是得做后妈,不行,绝对不行!”   “我可以不生孩子啊,我们两个就养着石头,也挺好。”   “不行!”老太太拍着桌子站起来,气的脸颊鼓鼓,“怎么能不要孩子呢?不要孩子,你结什么婚!你知不知道你带着个孩子在小区里招摇过市,人家背后议论成什么样吗?”   “议论什么,我带我的孩子,关他们什么事。”马悦儿全然不在意,在她看来,生活是为自己而活,没必要理会无关紧要的人。   “胡说八道!怎么就没关系。”老太太声音突然尖锐,吵醒了睡着的老头子。“你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一定要弄得别人来戳你的脊梁骨,戳我和老马的脊梁骨,你就开心了是吧?这个叫什么‘魏诺’的人,我是坚决不同意。孩子明天赶紧送走,省的张阿姨李阿姨到处嚼舌根,又说你未婚先孕,又说你被男人抛弃。”   “我当是谁在耳边吹风呢,您一个人民教师,也犯得上和她们一般见识。”   “不孝女!”老太婆作势就要打下去,被及时出现的老头子阻止,“好了,我来说!”   “爸。”马悦儿叫了声。   “那个叫‘魏诺’的,是不是你高中同学?”   “是。”   “高中就好上了,你真不知羞……”   “我在问话你别插嘴!”老头子难得地严厉正经,“悦儿,带朋友的孩子回家来住,我是不反对,但是……”他看着自己女儿,“无论是领养也好,单亲也罢,你不能和他交往。”   “为什么,爸,我真的很喜欢他。”   “没有为什么,就算你妈说的你都不认同,但是她有一点说的没有错,我们老马家,丢不起这个人。”   “怎么丢人了,爸,怎么连您都这么想,不就是领养个孩子吗,现在很多都是这样的,再正常不过了。”马悦儿开始有点语无伦次,说实话,她没有想到老头子也会加入到这场谈话中来,她更没想到,原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爸爸,现在居然也不答应,好像他们两个说好了一样,如果老太婆没有说服她,那么就换另一个人出马。   “悦儿,你说的我能理解,即便是你妈妈也能理解,可是其他人呢?生活在这个小区的人呢?你是我们的女儿,你以后可以搬出去住,甚至可以离开这个城市,可是我们呢?我们不行。你妈她更加不行,你让她怎么面对这些街坊领居?你让她天天受人冷嘲热讽,天天听人流言蜚语?你觉得她高傲了一辈子的人,能受得了吗?”   “爸!”马悦儿听完几乎又要哭出来,她没有办法反驳,这就是人的弱点,这就是人复杂的社会关系,她可以不管不顾,但他们却不可以。没有人想要孤独得活着,没有人能够斩断一切一切的关系,一旦父母不能理解,她的努力显得毫无意义。   哪怕她明白,他们是为她好。是蜜糖还是□□,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可她哑口无言。   门外的落地声打破了沉默。   三个人齐刷刷地向门外看去,石头把买的礼物丢在门口,背过身跑了出去。   “石头!”马悦儿惊呼,立刻跑上去追。   “悦儿!”两老同时喊道。   石头现在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对话,他现在只想跑,跑着离开悦儿姐姐的家,能够让他们不那么讨厌他;跑着离开这个小区,能够让这个小区的人不再说悦儿姐姐的坏话。总之他就是应该离开,他不属于这里。爸爸,他在心里喊道,用手臂擦去眼泪。万幸刚才自己和悦儿姐姐走路回到这里,他还记得住回去的路。   马悦儿刚跑出门,又想起魏诺的手机还被压在桌上,又跑回去拿了手机。   “你要去哪里?”老头子发话。   “我要去找石头,这么晚了他一个孩子会出事的。”   “刚才魏诺来过电话,说他夜里就会到家了,你也别一惊一乍的。”   马悦儿怒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在她跨出家门的那一刻,老头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悦儿,你送他回去可以,但你要确实送到了,再回来。睡觉吧,老太婆。”   马悦儿发疯般沿着原来的路跑去,寻找小小的身影。终于在那个路口,追上了石头。   “石头。”马悦儿轻轻喊,她走得很近,孩子大概跑没了力气。她看见孩子的肩膀在颤抖,听见他倒吸冷气的啜泣。   “悦儿姐姐,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其实没有人喜欢我对不对?我不是谁的孩子,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石头背对着马悦儿,声音里充满极力压抑。   “说什么傻话,魏诺他今天晚上就会回来的。”   “不会的,不用骗我,不要再骗我了。”不知道石头这句话是说给马悦儿听,还是说给自己。他说着说着,蹲下去缩成一团,声音越来越小,到终于听不见,抱着头埋在双腿间,干脆就坐在地上。   “魏明磊。”这是马悦儿第一次叫石头的全名。马悦儿同样也心疼啊,但她能怎么办呢?以前从来没想过妈妈的顽固到了这种地步,虽然表面上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但是骨子里还是个传统的女人呐。   石头没有反应。   马悦儿走过去蹲下抱住他,“跑不动了,走不动了吗?冷了吗,想爸爸了吧?”   石头没有反应。   “姐姐背你好不好?姐姐陪你去家门口等好不好?”   石头没有反应。   马悦儿费了些劲把石头背在背上,转弯走向魏诺的家。石头靠在自己的背上,有时候还会哭一会,眼泪湿了她的外套,马悦儿依然一个人自说自话着,有时候说一些笑话,有时候又说一些学生时代的趣事,短短的一段路,石头哭了又睡,睡了又醒,醒了又继续哭。   马悦儿走得很慢,为的就是魏诺能够赶在他们到家之前,开了门,开了灯,打电话给自己,把石头亲自接回去。   然而没有,依然没有。   等待的夜总是漫长,马悦儿明白此刻最好的安慰是沉默,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带着石头找个旅馆,等天一亮就送他先去上学。魏诺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爸爸!”石头的一声惊叫打破了家门口的宁静,“爸爸你终于回家了,爸爸!”突然站立的石头让马悦儿毫无准备,只觉得坐在自己腿上的小暖炉被人突然拿走了,她打了一个喷嚏。   不多久,马悦儿心心念念的男人才走出黑暗,进入她的视线。   石头也半睡着,身上披着马悦儿的外套,坐在马悦儿的腿上。脸被夜风吹得通红,嘴唇发白,马悦儿搓着手给他取暖。看见魏诺终于回家,小孩一扫倦意,脸上换上了久别重逢的欣喜。   “石头,悦儿。”魏诺声音中透出疲惫,他一见到两人坐在石阶上,立刻强打精神加快脚步开了门,“快起来,先进屋,我弄点热茶。”   等到魏诺真的回来了,她也该走了。先前想好的话此时马悦儿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试着站起来,才惊觉腿已经麻了,想要如愿站起来都有些困难。她让石头站好,先进了屋子。自己却一个失衡,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魏诺一个跨步正好扶住马悦儿,才避免了摔倒。魏诺的手只是礼貌性地扶在她的肩膀,“没事了,你先送石头进去吧,烧点热水先给石头洗个澡,几天没回来了,哪里还有热茶喝,你给我开空头支票啊。”   “空头支票”让魏诺心里百味杂陈,“我先安排好石头。”   “我没事了,你先忙你的吧。”   魏诺安排好了小石头,又回到门口。   马悦儿的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魏诺,手机该还给你了。”   “悦儿,真的很谢谢你,各种意义上的,谢谢。”魏诺伸手接过手机,却被马悦儿死死拽住。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一句谢谢。”马悦儿挥手打了魏诺一巴掌,打得魏诺一脸错愣。   “这一巴掌是为了石头打的,你居然为了一个陈要宇丢下石头两天两夜。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没想到你嘴里重要的事就是和陈要宇上床。手机还你。”马悦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平静,她不必考虑魏诺听到会怎么想,也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都知道。在把手机交给魏诺的那一刻,她已经打算给自己放一个长假。这个假期里,将不再有小石头,也不会再有魏诺。她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边是她的父母需要降温,他们的态度太过强硬,她不能够硬碰硬;另一边,是她的爱情需要置之死地,魏诺应该冷静下来,她也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段爱情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魏诺想解释什么,语言却跟不上现实,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而马悦儿已消失在黑暗中。身后还有冻了一夜的石头,他要知道轻重缓急。脸上的疼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可心里的愧疚感久久不能平息。老实说,在魏诺心底对马悦儿是有亏欠的。这种亏欠不仅仅是发芽于高中时期,更植根于她悉心照顾石头的这段时间。明知道悦儿对自己还抱有期望……魏诺深深地叹了口气,听见房里水烧开的声响,关了门准备给石头洗个热水澡。 第20章 平衡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天平,平稳的终将摇摆,摇摆的终将归于平稳。   刘君媛带着陈要宇很快回到了Z市。同样,陈要宇也很快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他的岳父。   “君媛,回来啦。”瞧他,只和自己女儿打招呼,好像看不见他一般,不过事实也是如此,他这位岳父的眼里,从来也没装下他这个女婿一次。   “爸。”刘君媛和陈要宇一前一后喊了声爸。   “我正打算出去吃点,解决解决温饱问题,正好你回来了,走,和爸爸出去吃顿好的。”   “要宇,你出差回来辛苦了,听到没,爸爸请我们吃饭呢。”   陈要宇应酬式地笑了一下。刘君媛自然不能让战火先在家里烧起来,立刻收紧了环住的手,“趁这个机会宰他一顿,要宇,你说是不是。”   “哼!”刘青山瞥一眼比他高了半个头的陈要宇,冷冷说道,“走吧。”   所谓的上了年纪的成功人士,所谓的高级晚餐,不过就是红酒西餐,餐桌礼仪。重复又重复的那一套,对于陈要宇来说,已经是无聊之中的无聊,而接下来又要对付这个和他不合的岳父,更是无聊至极。   “要宇,我想尝一尝鹅肝。”   陈要宇心领神会,弄好了鹅肝,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是我的心肝,全都给你了。”   “油嘴滑舌!”,刘青山讽刺道,“你的心肝,只有那么小一块是属于我女儿的?”   “虽然不多,但已是我的全部。”陈要宇就没有想过能好好把这顿饭吃完,如果开始就不抱有期待的话,那么过程会变得让人好受一点。   “爸。”刘君媛撒娇,示意他不要做得太过头了。   沉不住气,这才刚开始就心疼宝贝老公了?刘青山对女儿这种有了老公不要老爸的行为感到很失望。   “君媛说你出差谈项目去了,这么辛苦,多大的项目啊?几个亿——几千万,还是?”刘青山欲言又止,项目的数额一次又一次地降低,就像这个窝囊女婿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一样,他对陈要宇的失望是存在的心底的黑洞,永远不会有底线。   “这些君媛清楚。”陈要宇打了个太极,将切好的牛排递给刘君媛的同时,将问题也一并抛给了她。   刘青山一副“真的吗”的表情看着自己女儿。   刘君媛吃着牛排笑的富有深意。一方面她想通过父亲的施压让陈要宇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冷落自己;另一方面,她又希望通过充当陈要宇和父亲之间的中间人让陈要宇记住自己的好。种种心思,最后都是为了让陈要宇离不开自己。   “连这种事都要麻烦君媛?”   “大小事我都会告诉君媛,我们是夫妻嘛,您如果想知道,我也都告诉您,您也是我爸。”   陈要宇说完这句话之后,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高脚杯和刀叉的声音突然都隐匿了。   所谓的无声剑拔弩张,就是说的此刻唇枪舌剑间的停顿。两人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在无限制地向两端拉伸,同时也被从相反的方向拧动,发出拉锯的声音,比的就是谁先绷不住了。   对于刘青山来说,他既要在不争气的女婿面前建立威严,又要顾及女儿的感受,这之中的分寸拿捏让他有如置身商场。“说到告诉,结婚之前你的爸爸可是算和我把你们家的家底掏了掏。”刘青山假笑着,摸爬滚打几十年,这种程度还难不倒他。“小子,你和我们家君媛结婚之前是什么样,你可别忘了。”   “当然当然,我当初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君媛,也不知道她看上我哪一点。”陈要宇喝了一大口红酒,完全没有慢慢玩味的意思,这种举动看在刘青山眼里,就是粗鲁又无知的。“对了,当时那个人怎么样了?”   刘君媛一愣,陈要宇口中的那个人是在遇到陈要宇之前,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算是商业联姻,据说是爸爸的意思。她心里瞧不上父亲的这种直白讽刺的话术,即便是过了这许多年,也褪不掉当初发家的土腥味。刘君媛拼命摆脱的,也正是这种骨子里的俗气。   “我听说现在破产了,逃去国外避风头了,对不对?”陈要宇继续说道。   任是刘青山这样的江湖老奸商,脸也有点挂不住了。这算什么意思?怀疑他刘青山的眼光是吗?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还好当时没选那个啃老的窝囊废,都是爸爸说得好,人不能只看眼前,目光要放得长远一点,你说对不对,要宇?”   “对,对!都是岳父大人眼光好。”陈要宇连连附和。   刘青山有气也只能混着红酒往下烟。这顿饭吃得真是不顺心,他看到陈要宇就觉得自己长不出头发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扫兴!   在陈要宇眼里,刘君媛是个为爱盲目,为爱不顾一切的疯狂女人。要哄好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刘君媛的家世背景的确可以在事业上帮助到自己,只要抓住这一点就足够了。等到自己的事业稳定了,陈要宇自然是要奔向自己的爱情的。当初他也没多想,和魏诺分开以后,他也没想过除了刘君媛之外,自己会因为发自内心的爱而和谁在一起。不过自从魏诺出现在婚宴上的时候,他就知道,天平已经开始倾泻了,他在情感上有了欲望。   陈要宇喜欢冒险,喜欢周旋,更喜欢站在百米高空拿着平衡杆走钢丝的紧迫感。这种时时刻刻都要将心悬在半空,紧张混杂着成就感的复杂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成功的男人,让他觉得生命和生活不枯燥也不无聊,充满了意义。简单来说,他享受着这样的状态。   而魏诺不一样。他渴望被认可,不是事业有成的那种认可,而是家人朋友都能够出席他的婚礼的那种认可;他渴望安稳平静,不是万事不愁的那种安稳平静,而是鸡毛蒜皮背后的那种安稳平静。这次是真的把石头给惹毛了。回来得晚倒也算了,总能弥补过去,主要是石头心里生出一种“爸爸不要我了”的恐惧,这种恐惧对于被领养的孩子来说,是难以抹去的。魏诺好不容易抚平柔顺了些,现在又不安地冒出头来。   不管了,先送石头上学吧。魏诺准备了早餐,本打算连带着自己也和公司请假算了,一来合同文件今天得上交公司,二来,他推门一看,石头今天居然自己按点自己穿起衣服来了。“石头,起来吃早餐了。”   今天石头的一切都规规矩矩,连上桌吃饭都一声不吭,完全没有了小男孩活泼调皮的样子。三两口划完早餐,背着小书包跳下凳子,又回头看魏诺一眼,欢快的步子立刻变得谨慎起来。   魏诺心想这下问题可就大了。石头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犯错的孩子,生怕从他口中听见“不要你了”几个字。这在平时,石头全然不会想到这种层面上去,可经过他这么一出差,二哄骗,三延误,就连成年人都会胡思乱想,别说这个年纪的小孩了。而且魏诺猜测,在马悦儿的家里,也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偏偏昨天之后,魏诺总也联系不上她。   石头还乖乖站在一旁,觉得今天魏诺吃得也太慢了,慢的有些故意了,“爸爸,今天你还送我去学校吗?”   “送啊,送的。”魏诺一眼就看出了石头的顾虑,胡吃海塞了一口,披了外套,踩了皮鞋,夹了皮包,风风火火地往外赶。   今天的石头,在校门口罕见的没有和魏诺说再见。   到了公司,魏诺立刻找了沈组长,汇报了合同的情况。   “好啊,魏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有担当有能力,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应该的,说到底是我的疏忽造成的。”只是他出差的这几天,辛苦了他手下的人员。   “行,待会我向上汇报,你好好工作吧。对了,大健康的项目,你们组也入选了,虽然是备选方案。”   “是。”魏诺回地清亮有力,说得再多,都不如一句“你好好工作”让魏诺觉得安心。到此刻,魏诺才打从心底觉得天大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经过组员们身边的时候,或点头或微笑问好,其中几个女孩子总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怕脸上真有什么残渣剩饭。   “怎么,几天没见盯我盯得这么紧啊?我脸上有字吗?”   其中一个说道,“我们盯得再紧有什么用,早就被别人盯上了。”   “组长脸上写着‘幸福’两个字呢!”另一个马上帮腔。   “大早上不正经,工作。”魏诺佯怒,却逗得自己都笑起来了。   “组长你就别装了,假期变公差,女朋友都找到公司里来了。”肖丽笑着说。   魏诺本以为是同事间的几句玩笑话,大家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调节调节气氛的,没想到还真让他们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了,不免疑惑,“女朋友?哪个女朋友?”   魏诺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因为自己不可能有什么“女朋友”,顺着他们的话问出来,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番风流的意思。   “呦呦呦,组长不简单呐,哪个哪个,不止一个啊。”   “你以为组长像你一样没人要吗?就那个瘦瘦的,脸尖尖的,皮肤挺白的那个。”   马悦儿!魏诺恍然大悟,又觉得有点奇怪,“她什么时候来的?”   办公室爆发出一阵嘘声,“就你出差的这几天,到处问,到处找呢。”   魏诺真是糊涂了,还能是什么时候来的,当然是去H市的那几天。他刚想开口,问的是孩子的事吗,还是男人的事。才发现自己真是忙傻了,这两样事,有哪一件是能够开口的?“好了好了,大家做事吧。”魏诺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不明真相的组员们更加确定自己的组长已经名草有主了。   “没想到你嘴里重要的事就是和陈要宇上床”。这句话一直在魏诺的脑中挥之不去,刚才听他们这么说,魏诺也猜了个大概。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石头,石头知道了吗?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石头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可领养他的原因,魏诺只字未提,也不敢提。一想到这里,魏诺坐立不安,如坠冰窖。他甚至感到,他和陈要宇真的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魏诺越是想,越是觉得头昏眼花,坐不住了。   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魏诺和往常一样下班,开车准备去接石头放学。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迟到,马悦儿也不会等在校门口了。   马悦儿只会回家。自从她夜里送了石头回家,父母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尽管偶尔还能听到些风言风语,只是给她介绍对象介绍得更加勤快了,恨不得马悦儿一天见个三五个,连班都不要上了。   “哎呀,妈我都说了,别给我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忙着呢,今天这个不去了。”   “怎么能不去呢,这我都和人说好了的,人家那儿子,要房有房,要车有车,一表人才,哪不好了?”   “看不上。”马悦儿不愿多说。   “看不上?哪不好了,不比你那个魏诺强啊?!”   “妈,你别再提他了,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提魏诺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马悦儿算是明白了,即便一时遂了家里的愿,他们母女两人之间的矛盾也不会因此减少,日子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因为她的让步而改变。至于她说的不抱希望,马悦儿必须承认,她只是说给家里听的。在她内心深处……但是假如真的能够和魏诺在一起,现在该迈出这一步的人,应该是魏诺。 第21章 父母亲人   魏诺一下车,就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他连连道歉,跑着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王老师。”   “魏明磊家长来了,坐。”王老师带着眼镜,神情严肃,语气温和。   魏诺一看,除了石头和他的同学像是在一旁罚站,另外一个家长也到了。魏诺注意到两个孩子脸上的红肿,这才相信了刚才电话里老师说的,“魏明磊打架了。”   “两位家长,情况呢刚才在电话里都已经说明了。是魏明磊先动的手,也问了原因,孩子不肯说。”   “先动手打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呀,你看看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了,呦这手臂都破皮了,像这种学生呀,就应该好好管教!”听到妈妈给自己撑腰,旁边的同学感到更加委屈了,好像被打的地方再一次传来痛感一样,没几秒呢,眼泪又出来了。   “石头,为什么打架?”魏诺边问边把石头拉到身边,仔仔细细检查,发现除了轻微的红肿并没有严重的伤。   孩子看了魏诺一眼,嘴唇抽动,忍住委屈的情绪,但没有说话。   “怎么,连爸爸都不能知道吗?”魏诺追问,摸了摸他的头。   石头只是抗拒地退后了一步,突然变得惊恐,又靠近了魏诺一点,仍是摇头。   “就是这样,不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魏明磊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在想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哭了不哭了,过来妈妈也抱抱。”   老师的话倒是提醒了魏诺,他不是不知道学校里的同学背后议论的那些,从前他是不在乎的,同样的,石头也不在乎。这要放在以前,魏诺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可现在魏诺不确定了,他蹲下来,抬起头对着石头说,“是那个原因吗?”   虽然是很微小地移动,魏诺看见石头在点头。他心里明了,对老师说,“王老师,我知道了,等我把孩子带回去,再和您交流。”   “这样也可以,但是问题还是要解决。”   “是的呀,你一句带回去交流,我孩子就白白挨打了?你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啊?难怪孩子也教成这个样子,要好好管教的呀。”   魏诺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我替孩子向您道歉,向您的孩子道歉。”   对方估计也没想到魏诺这么郑重其事,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听见那个孩子扯着嗓子说:“不行,我要他亲自道歉,不然他就是没有……”哪孩子说到一半,被他妈妈在背后用力捏了一下,立刻闭了嘴。   石头的小拳头握得死紧,却在下一刻被一只大大的手给包裹住了,“石头,先道歉,我们回家再说。”   小拳头还是没有立刻松开,在大大手掌的搓揉下,才慢慢放松下来,用不卑不亢的声音说着:“对不起。”   “这就完了呀?”   “不会不会,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孩子的医药费到时候您联系我,该出多少出多少。”魏诺见那女人不依不饶,大概是想要钱。   “这还差不多。”女人小声说了句,仿佛一开始就这么解决她就会无比满意。   “石头,我们回家了,和老师再见。”魏诺把号码留给对方,拉着石头走了。   “王老师再见。”石头的声音很轻,也不管老师是不是真的听见,跟着魏诺就出去了。   “那王老师,我们也走了呀——这么晚了呀,真是,我还要赶回家烧饭的呀。”   “大家都是同学,有问题说明问题,有矛盾解决矛盾,解决不了的时候要向老师求助,而不是用拳头说话,回家以后你们两个都交一份检讨书上来。”   魏诺点点头。   另一个孩子听到要写检讨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哇”地一声又哭了。只听见那女人大骂着:“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说你有什么用”,可转头又笑盈盈地对老师保证,“王老师,我一定会监督我们家孩子,把这个这个保证书写好的呀。”   魏诺在心里笑了一声,不过他倒没必要在意这种事情,对他而言重要的是,他和石头之间必须进行一场掏心掏肺的谈话,一场属于他们的父子谈话。   “怎么,还不开心呢?”魏诺开着车问。   “爸爸你专心开车。”   “知道你受委屈了,回家做虾给你吃好不好?”魏诺决定先用食物打开石头的话匣子。   “好。”石头只是应声,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以往的兴奋。   魏诺喜欢和石头在饭桌上交谈,在这个家里完全没有“食不言”这种规定。一方面魏诺要工作,石头要上学,没有其他时间,另一方面是出于私心,因为这样总能让魏诺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父亲,想象着曾经也在饭桌上被父母和亲人谆谆教诲着,有那么些家的感觉。   在魏诺准备晚饭的时间里,石头自己做完了作业,连检讨书都一并写好了。父子两个面对面坐着,倒有点坦诚相对的意思在里面。魏诺慢悠悠地剥虾,剥一只,放一只在石头的碟子里。   “是不是又有同学说你没有妈妈了?”看他吃了一只,魏诺问。   “他说你也不要我了,我就……就打了他,就一拳。”石头的手伸向下一只虾,等待着魏诺的反应,眼里全是期待。   “吃吧。”魏诺继续剥着,去头,开背,抽筋,拧尾,一气呵成。他太熟练了,熟练到可以不再用眼睛看,甚至不用脑袋去想,下一步该是什么。或许对于石头来说,他也太过熟练了,准确地说,是太过于习惯了。习惯了让石头过着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可能不会有妈妈的单亲生活。以为自己对他坦诚,告诉他领养的身份,却不敢在他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想到这里,魏诺才重新审视了“□□”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对不起。爸爸也要向你道歉。”   “啊?”显然石头觉得这道歉来得莫名其妙,他还从来没从魏诺那里得到过一次道歉,不单是他,他的同学也从来没有过。一瞬间,这种第一次让石头有一种第一名的感觉——他很快就意识到,魏诺大概是在为出差的事和自己道歉,“没关系,那是工作……啊。”   “算是吧,对不起。”石头提醒了自己,不光是隐瞒的事要道歉,还有去H市的时候,把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魏诺觉得有必要再一次道歉。   “爸爸,你经常道歉吗?”石头突然问。   “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吗?很少。”石头的小碟子里已经放不下那么多,魏诺干脆把虾丢进蘸料里。   “也写检讨书吗?”   “也写检讨书,没什么不一样的。”   “为了什么事?”显然在石头心中高大伟岸的爸爸也曾为了什么事写了检讨,这让他十分感兴趣。   “打架。”   “打架?”石头很惊讶。   “算是吧。”   “那爷爷奶奶呢?怎么处罚你的?和现在一样吗?”   石头对魏诺的家庭关系好像特别关心。关于爷爷奶奶,他的印象很模糊,但他明确地记得,自己见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提起过他们,一次也没有。   “他们把我打了一顿。”魏诺想到小时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石头突然半站立着伸手过来,想要摸一摸魏诺的头,可手上沾满了调料。   魏诺把头凑过去,像个孩子一样地在石头的手下来回蹭,来回蹭。稍硬的头发挠得有些痒,石头笑起来,“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   魏诺这一刻才发现,这久违的笑容是多么地令人高兴。“啊~”魏诺从蘸料里直接拿了一只,丢进石头的嘴里。   “得分!”石头大喊道。   此刻,魏诺才清楚,比起陈要宇,石头才是他的全部。   所以他决定今天至少要带着石头做一次他喜欢的事,魏诺提议:“吃饱我们去宠物店逛逛怎么样?”   “吃饱了!”石头听到“宠物”两个字,条件反射地一口吃完了剩下的虾,“去!”   “别噎着。”魏诺说完,石头已经踮着脚在洗手了。“你就这么想去啊,憋很久了吧?”   “前几天才去过的,是去上次那一家吗,那只小哈士奇好可爱的,我还想去!”   “上次那一家?”魏诺几乎不记得上次去宠物店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他可以肯定石头绝对没有和哈士奇有过身体上的接触,“什么时候你自己偷偷摸摸去了?”不知不觉魏诺已经站在石头的身后。   “你出差的时候悦儿姐姐带我去的,我们今天不去那里吗?”石头转过身,呆呆地看着。   “你和……我们今天不去悦儿姐姐那里,今天太晚了,下次吧。”魏诺没想到在他出差的这两天里,马悦儿还带着石头去了宠物店。“这几天悦儿姐姐照顾你很辛苦的,有机会一起去谢谢她。”   既然马悦儿不想见他,那就自己过去和他道歉,魏诺是这么打算的。   收拾利落,父子两个准备出门。   开门的一瞬间,魏诺懵了。“妈?”   “本来也没想这么晚了过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先给你打个电话。”魏诺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的声音,背着光又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身形和熟悉的感觉却不会骗人。   石头走到魏诺身前,说:“奶奶,外面冷,进来说。”   “你,你,好孩子,奶奶这就进去。”她声音哽咽,印象里见过这孩子一面,连名字也忘了。倒不是记性不好了,魏诺离家已经有五年了,孩子也五年没见,她都记着呢。   “妈,他叫魏明磊,石头。”魏诺说完,石头懂事得牵了奶奶的手,拉着她一起进了房间。   魏诺准备泡茶,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长夜,石头积极地跑过来,抢着端过去,等到他急急忙忙放下,双手立刻摸着耳垂原地跺脚,“烫,烫!”   “让魏诺……你爸爸来就好,烫坏了可怎么办。”她嘴里这么说着,可孙子端来的茶她还是喝得很开心。下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孩子并不是魏诺亲生的,他爸把魏诺连孩子一起赶出家门的记忆呈现在她眼前,神态又变得复杂起来。   魏诺蹲下来告诉石头,“你先去房间睡觉,爸爸和奶奶很久没见面了,有很多话想说。”   石头点点头,似懂非懂。   看着石头关了门,魏诺这才坐下,压低了声音问,“爸他还好吗?”   魏妈妈一听便懂了,立刻说,“不是不是,你爸爸身体还好,不是不是。”   魏诺长抒一口气,不是因为爸的身体原因,“妈你来看我,爸他知道吗?”魏诺只能猜测她是独自一人偷偷来的。   “他不知道,哦”,一次性纸杯被捏得有点变形,茶水几乎要溢出来,“我是说,他前几天和我提过,问问你的意思,可也不知怎么,你的号码打不通。我想你大概换了个新号码。”   于是她就找到这里来了。魏诺心想,“前两天出差,手机坏了。”   “恩,没事,这都是小事,你爸……我来就是想问,魏言要结婚了,你要回去吗?”   “魏言?要结婚了啊。”魏诺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是啊,魏言。叔叔的孩子,父母五年前意外过世了,临走前拜托自己父母照顾,小他三岁而已。魏诺记得他出柜之后,爸说得最重的一句话就是,“真恨不得魏言才是我的亲儿子。”感觉有点微妙,魏诺当时很受伤。他并不恨魏言,毕竟这与魏言无关,但是爸好像把对自己的爱和期待全都转移给了这个叫魏言的人,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这又让魏诺对他爱不起来。   “前年找的,他们感情挺稳定,你爸的意思今年给办了,他好早点喝喜酒。”   “爸他……”爸哪里是想喝喜酒,不过是想抱孙子吧,前年认识,时间有定在今年……大多是奉子成婚吧,“孩子什么时候出生?”魏诺问了一句,后面的声音却轻下去,“至少比我有用。”   魏妈妈知道在他们父子之间,孩子成了吞不下的那一根鱼刺。越是小心翼翼不去伤害魏诺的内心,魏诺越是敏感纤细。即便刻意隐瞒魏言老婆怀孕的消息,魏诺还是猜到了。   “别这么说,你爸他也很挂念你的。”魏妈妈试着安慰。   “我知道。”魏诺的回答好像他真的知道一般。忍着泪水,眼眶泛红,眼泪决堤的一瞬间,魏诺强打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清醒。可他又能知道什么呢?五年来不闻不问,他又能知道什么呢?   “是你爸的意思,你叔婶走后,魏言算是你爸半个儿子了,那他就是你弟弟,他结婚了,你做哥哥的总要出面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魏诺。”   魏诺低下头没有马上回答,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嘴唇在颤动,鼻头一酸,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两个星期之后。”魏妈妈眼睛都亮起来,“你这是答应了?我给你爸打电话!”   “等等,我要带石头一起去。”   魏妈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放下了手里的电话,“不行,你知道你爸的脾气,到时候亲戚朋友问起来,他的脸往哪里放?你不会没想过这里面的利害吧,你这么说,是存心气我,让我不好做吗?”   “妈,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带着石头生活,不可能把他单独留在家里。”   “你把那孩子带上,客人们难道不会看,不会问吗?到时候你怎么回答,说他是你领养的孩子?然后呢?别人又会怎么想?你要说你自己有病还是说你不喜欢女人?这不还是落个有病的下场吗?”   “我没病!”魏诺突然大吼起来。几年来的委屈被不断地按压向内心深处,终有一天会爆发的。   “你怎么这么傻啊。”魏妈妈竟然先哭起来,和五年前的那天一样,泣不成声。   魏诺知道,她也是带着爸的意思来的,爸当然不会允许他带着石头一起去的。既然没有结果,白白浪费时间也毫无意义。“妈,时候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停在小区门口,我不进去。”   “不用了,妈自己走。”魏妈妈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痕,带着包夺门而出。   看着她出门,两秒之后,魏诺的肩膀垮了,整个人晃晃荡荡地,突然坐在地上,不顾一切地放声痛哭。   石头的房门打开,小跑着抱住了坐在地上的魏诺,摸了摸他的头。 第22章 闭门羹   宣泄一场过后,魏诺稍稍好过了一点。转眼一周过去,家里再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魏诺决定顺其自然,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于是他带了石头去马悦儿家登门拜访。   “石头,今天你可是我的向导,可别带错路了。”   “不会不会,找到宠物店就快到了。”   “我可先说好,我们是去向你悦儿姐姐道歉的,不是请你来宠物店玩的。”   “是啊是啊。”石头嘴上这么说,他又怎么不知道魏诺在和他开玩笑呢。   “对了,爸爸问你,我们带点什么东西去比较好?爷爷奶奶都喜欢吃什么,你在悦儿姐姐家待了两天,知道吗?”   石头很努力地回想,“不知道。”   “那他们给你吃了什么,有印象吗?”   他摇摇头,“没有。”   算了,看着买吧。魏诺来到马悦儿家门口的时候,提着一大袋水果,还带着一箱牛奶。   按下门铃,回应魏诺的是匆忙的穿鞋声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悦儿啊,是不是落什么东西在家里了?”   老太太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个挺精神的小伙,她整了整领口“你找人?”   “你好,我来找马悦儿,石头,喊奶奶好。”   石头从魏诺的背后慢慢走出来,露出半张脸,或许残留的害怕还没有消散,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   老太太当即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魏诺吧,你还有脸来找悦儿,那天晚上回来,她哭得多惨呐,你走,你走!”老太太作势要关门。   “等等。”魏诺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今天是来向悦儿道歉的。”   “不需要。”老太太看了眼魏诺手里的东西,“不需要,拿走拿走。”她语气强硬态度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石头吓得躲到魏诺身后。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和悦儿……”魏诺想试着解释,可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门内传来了京剧的声音,音量被故意调高了,显然对他厌恶至极。   他垂下头,仿佛回到刚开始干销售的那个时候,吃了无数的闭门羹。他试着打了马悦儿的电话。   “所以,后来你老公陈要宇对你怎么样?”此刻坐在刘君媛对面的,正是马悦儿。她是今天接到刘君媛的电话才来赴约的。电话里刘君媛说要好好感谢她一番,因为陈要宇最近变得异常体贴,简直回到了她们恋爱的时候,虽然也不过持续了短短两个月,因为两个月之后他们就结婚了。   “特别好,嘘寒问暖。”刘君媛说的轻描淡写,她不是蠢女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看他是憋坏了,今天约你出来,也就是给他放放风的。”   “你明明不相信他,但是却……我懂了,你是在等他露出马脚。”   “你也不赖,我听说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魏诺了,心理攻势啊。”   “希望你管好陈要宇。”   “当然了,祝你早日得到魏诺。”   好像有些盟友的样子了,马悦儿心想。她们这样,算是交换了彼此的信息吗?这么说来,不管是魏诺还是陈要宇,都有足够的时间见面。算是考验吧,对他们四个人都是。   “可能我说得难听了,如果陈要宇又和魏诺不清不楚,你会怎么做?”   “又?”刘君媛的双手自然地垂下,靠在椅背上,“那你呢。魏诺和他一起风流快活,你会怎么做?”   “真到了那种时候,大概就会放弃了吧。”马悦儿抿唇,意外地就觉得口干舌燥。   “我会牢牢抓住陈要宇哦。只要我牢牢抓住,魏诺那边也应该没办法了吧。”   “您好,您要的咖啡。”   “希望如此吧。”马悦儿刚想举杯,熟悉的铃声响起,她迟疑了一会,说到,“只是可怜了石头。”   “你说什么?”   “没什么。”马悦儿敷衍一句。没过多久,她收到一条短信,“悦儿,我现在在你家。”   她迅速扫了一眼,说道,“我要走了。”   “不送。”刘君媛笑盈盈地看着马悦儿的背影,心里有了抓住陈要宇的绝妙办法。   魏诺又在门口等了会,马悦儿也没回音。他自己倒无所谓,不过不能让石头傻傻站着,于是魏诺提议,“我们先去宠物店吧。”   石头站得双脚发酸,听完之后双眼发光,“好啊好啊”,可转念一想,“那东西怎么办?”   “就放这里吧。”魏诺放下东西,带着石头先走。   “爸爸你都不和奶奶说一声就走了吗?”   “不用刻意,走吧。”   石头像是开路的先锋军,英勇地走在最前面。一进了宠物店,石头就轻车熟路地一溜烟窜到狗狗的区域,然后指着笼子,“爸爸我想和它玩。”   “还能玩?”魏诺没来过这种实时互动的宠物店,看这店里的气派,难怪石头不肯再去附近的那家小店了。   “当然了,上次悦儿姐姐就让我在这里玩了一个小时呢!”   魏诺笑了笑,这是几天来石头第一次看到魏诺笑了。他去服务区办了手续,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魏、魏诺?”   声音有点耳熟,魏诺回头——想起来了,齐丽!   “齐丽!”   “真是你啊,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吧,来买宠物啊?”   “不是不是,孩子喜欢,带他过来玩玩。”   “哪个?”齐丽顺着魏诺指的方向看去,工作人员正左手一个石头右手一只哈士奇地带两个小家伙去陪玩区。她心下了然,笑着说,“你说你和悦儿两个人还真是奇怪啊,前几天是她,今天是你,约好了来光顾我生意哦?”   “光顾?”魏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店是你的?真厉害啊。”   “不过是凭兴趣而已——看看你,这么多年了也没怎么变,不然我肯定不敢认你的。”   “对了,上次悦儿带石头过来,他也是选的这一只吗?”   “大概吧,时间有些久,我忘了。你不如直接去问孩子,看他那么宝贝的样子,记性应该比我好得多吧。”   “也是。”魏诺搭一句,又环顾一圈,“真好啊。”   齐丽看了他一眼,“好什么好,这么大的店,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三十多岁的人任像个四十多的样子。”   “就没有人想当老板?”魏诺调笑。   “老板?给你当你当不当?”齐丽好像真生气一般,一只手半搭着腰,一只手指着里里外外形形□□的宠物,“就算不被我这张脸吓走,也被这些小玩意给吓怕了,不然呐,来这里的人都是冲猫猫狗狗去的,谁会多看我一眼。”   好像是这么回事。魏诺看着齐丽还有心情调侃自己,突然感到生活的不如意总会过去,来人看到的是这间热闹非凡的宠物店,可齐丽背后的付出呢?不会平白无故走到今天的。   “我记得在学校里你可是很抢手啊,怎么没和旧相识们联系联系?”   “你还别说我,上学那会儿,悦儿盯你盯得多紧啊。”   啊欠。马悦儿打了个喷嚏,刚走上楼,发现门口红色塑料袋装了些水果,旁边还放了一箱牛奶。她连钥匙都懒得掏,喊,“爸妈,魏诺是不是来过了。妈,开门!”   “你爸不在!”老太太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几声金属摩擦的之后,门开了。   “妈,这些东西都是魏诺拿来的?”   老太太看她一眼,“怎么,他告状去了?”   “妈,他人呢,哪里去了?”   老太太直接把拖鞋往地上一扔,“有手有脚我哪管得到他。”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马悦儿把地上的东西往门内一塞,嘱咐几句,“别扔啊,待会回来我可要吃的。”说完便掏出电话,按了魏诺的号码。   “傻姑娘,他要是心里有你,不得一直等在家门口嘛!”   电话接通前的几秒钟,马悦儿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是仍然没有改变了主意。是啊,等,是最没办法的办法了。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好了。但是把门的是自己的父母啊,“喂,魏诺。”   魏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被处理得有些不真切。一个星期过去,这是马悦儿近来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有点飘然,当然就不能怪电话里经过处理的人声了。   “不好意思,刚才一直有骚扰电话打进来。”   “来过我家了?”马悦儿明知故问。   “不巧,吃了个闭门羹。”   “算你有良心,我现在过来。”马悦儿听见了齐丽的声音,也听见了宠物店里的热闹。她假装责备,心里其实暗怀了一份期待。   “你知道我在哪?”魏诺没想到这一点,直头直脑地问了句。   “齐丽都的笑声都传到我左边耳朵了!”马悦儿提高分贝,心里却嬉骂魏诺一句傻瓜。其实真正的傻瓜是谁,谁又能说清楚、讲明白呢?   “您好,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如果陈要宇有世界上最讨厌的声音,那一定是此刻电话里冷冰冰的女声了。从H市回到Z市之后,显然君媛对他还不放心,有意无意地试探了多次,弄得陈要宇精神高度紧张,也就无暇顾及其他。况且,陈要宇还没想好怎样安抚魏诺那颗容易受伤的心。   “又不接我电话了?”陈要宇自言自语,下次见面操哭你。他嘴角上扬,仿佛提前享受了那一刻,一脸满足。   和齐丽聊了一会,石头被工作人员带到了魏诺面前,“爸爸,时间到了。”   魏诺看了眼手机,差不多六点,本打算和马悦儿一起吃个晚饭,算是感谢也算是道歉。“你就再玩一会吧。”魏诺向工作人员点头,加了一个小时,这个时间不早不晚,马悦儿待会应该就会到了,就当是在等她吧。   “悦儿要过来了?”齐丽见他打完电话,问。   “恩,打算一起吃个饭。”   “吃饭?”齐丽沉思了会,“你俩有情况?”   “别胡说”,魏诺下意识挡掉了齐丽的发问,“悦儿是个好女孩。”   齐丽一副了然的模样,“魏诺你几岁了,还来好人卡这一套?”   “齐丽,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清楚,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简单?”   “也不是你想得那么复杂。”魏诺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连马悦儿都面对不了,更不用说将其中的原委对齐丽交代清楚了。   他眼神闪烁,显得无措。齐丽看到刚从门口进来的马悦儿,突然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当局者的事,她一个局外人又能多说什么呢。   “悦儿。”齐丽叫了一声,然后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魏诺几乎第一时间回头了,马悦儿就站在门口,和几个星期前没有差别。他站起身来,朝着马悦儿走去。“你来了。”   “石头呢?还在和哈士奇玩呢?”   “还不是被你带的,有瘾了。”魏诺本来只想开个玩笑,可当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马悦儿当然也察觉到了,她换了一个话题,“你放在门口的东西我拿了,牛奶水果什么的,看着不像给我赔礼道歉,倒像是慰问我父母来的。”   马悦儿说完也是一愣,当即也觉得别扭。两人这么藏着掖着反而都变得不自在。   她猛地一拍魏诺的肩膀,“行了,说要请我吃饭,打算怎么赔罪啊?”马悦儿心下决定,这样的冷战方法,绝没有下次了。时间隔得长了,两个人都尴尬。   “我让石头过来。”   “不用了,我和齐丽说一声,待会送石头过来,先点了菜,再让石头过来吧。”   魏诺想了想,有些话确实不方便当着石头的面说,“那好,我和石头打个招呼。”   马悦儿点了点头。   石头在美食和哈士奇之间犹豫了一会,又盯着齐丽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舍不得哈士奇。   魏诺耸耸肩,假装无奈地说,“食不如狗。”   “孩子嘛。”   两人到附近的餐馆点了些菜,对于马悦儿来说,这些都是形式而已。重要的是魏诺这次到底会对她说出些什么话。说实话,她也没有把握。魏诺心里的愧疚到底有多大,石头在他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陈要宇在他心中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这些疑问,今天都会有答案。   魏诺深吸了一口气,“悦儿,我去H市的那几天,的确是去出差了,去弥补之前工作上的疏忽。”   马悦儿并不是不相信魏诺这样的说法,毕竟他也不可能为了和陈要宇出去鬼混,就抛下石头。   马悦儿轻轻应了一声,好让魏诺继续说下去。   “我和陈要宇,我们两人没什么,你知道,他都结婚了。”沉默良久,魏诺才吞吞吐吐说出几句。   “恩。”马悦儿按下心里的失望,倒不是因为那句无可奈何的“他都结婚了”,而是魏诺犹犹豫豫的语气。所以她并不表态。   “我们,我们的确上……过了一夜。”魏诺继续说,“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我……”魏诺一会蹙眉一会叹气,内心复杂地斗争着,马悦儿都看在眼里,却选择继续沉默。   最后,她看着魏诺垂下头,听见他说,“悦儿,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马悦儿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光滑的喉咙硬是吞出一副狰狞的样子,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刚才还开口说没什么,也是啊,魏诺终究是魏诺,是那个表面软弱却对爱情固执己见的魏诺。冷空气在鼻子里打转,马悦儿深吸了一口,让头脑保持清醒,“那么多年了,你还那么喜欢他吗?”   这话马悦儿同样也说给自己听,她已经不是可以为初恋不顾一切的年纪,本来也可以找个凑合的过一生。魏诺的出现让马悦儿看到了与生活抗争的最后一点希望,说到底,她也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现在,这一点希望也要破灭了吗?   “悦儿,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拒绝不了,真的拒绝不了。我和陈要宇十年没联系了,他还邀请我去他的婚礼,我们两重新见面,这些我都抗拒不了。是真的。最初的那些不情愿,原来都是不甘心。我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可这几个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和陈要宇的相处……其实都让我感觉很,很开心——悦儿我很感谢你,真的,这是真的,我知道你对石头付出了很多,我……”   “别说了。”   “悦儿,对不起。”魏诺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虽然觉得亏欠,但如果不趁着今天把话说清楚,这种内疚就会在他心中慢慢发酵,最后背上无法摆脱的负罪情绪。   “别说了”,马悦儿再一次打断,“看来你还没准备好,我们还是改天再谈吧。”她不敢相信这是魏诺最后的答案。从他毫无逻辑的话里,马悦儿最后的希望也被生活磨灭了。她觉得很不甘,她赌输了。魏诺的心里没有她,那般纠缠着魏诺的愧疚,也不过是石头带来的,想要凭借这样的自我谴责把魏诺拉回正常生活的自己真是一厢情愿。所以在魏诺的心里,陈要宇比石头重要,石头比她重要。   事实罢了,事实罢了。   “悦儿,是我对不起你。”这时候他倒轻松了很多,“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麻烦你。”要说魏诺不知道把石头交给马悦儿会有什么后果,那是骗自己的。只是魏诺心存侥幸,每一次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每一次都想着,马悦儿不会计较。于是有了千次万次,魏诺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说:推给她吧,她喜欢你。   这种喜欢,现在耗尽了。   “一开始就不要麻烦,一开始,一开始你真的没想到这一层吗?”马悦儿黑沉着脸,“魏诺,我本来以为就算你心里放不下陈要宇,还不至于当着我的面说出来,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马悦儿越说越激动,又喝了一杯,“你根本一点都不心疼我,我还一个劲地往上贴。是我自己太蠢了。石头那么可爱,照顾他我心甘情愿,可我想以后,我不会再让自己找借口照顾你了。魏诺。”   “悦儿。”魏诺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可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他无法爱上一个女人,他无法对马悦儿说出他们两人的不可能,他没有办法开这样的口。   “别这样,魏诺,对我来说,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马悦儿突然想到了刘君媛,那个和她一样,死守着陈要宇的那个女人,不知道她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马悦儿准备起身,魏诺抱着最后的希望,“悦儿,我们还是朋友吗?”   马悦儿回以微笑,“当然了,老同学。”   告一段落了吧,如果自己还不肯放手,就显得有些下贱了。   魏诺像失去了全部力气,双手再扒不住悬崖的边沿,无限地坠落下去。他一面无法承受马悦儿的决绝,一面又为自己终于摊牌解决了这一团乱麻而感到庆幸。这两种情绪不合时宜地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体里,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直到此刻,魏诺才明白陈要宇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真的太过软弱了。   菜陆续上齐了,都是石头喜欢的。齐丽让人送了石头过来,显然他还沉浸在宠物带来的乐趣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23章 浪费   当陈要宇坏笑着坐在石头对面的时候,石头会恨不得时间倒退,摸着小哈毛茸茸的身体,不比看着眼前这个讨厌的人强上十倍,不,一百倍。   “石头,太晚了,悦儿姐姐是女孩子,要先回家。”   恩,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爸爸,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小子”,陈要宇不是没看出石头眼里的嫌弃劲,“哥哥是男孩子,准备和你爸夜不归宿,怎么样,还有疑问吗?”   石头一口噎住,他怎么连自己想问什么都知道?不过下一秒石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结论:眼前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不过,“爸爸,什么是夜不归宿?”   “要宇你别胡说,石头在呢。”   “夜不归宿就是你爸今天不回家了,所以啊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晚上可没人照顾你这个小东西了。”   这个人还真的是很讨厌啊,“我不要,我也不吃夜食的。”   “那不叫夜食,那叫夜宵,你和你爸一样笨。”   此刻石头已经拿出他最富有杀伤力的“凶恶”眼神,死死地盯住陈要宇,盯到他害怕为止。   “让你来是怕浪费,这么多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石头把眼睛撑到最大,绝不放弃。   “是是是,好不容易接了我电话,结果让我过来清理残羹剩饭,还想堵我的嘴,说到堵我的嘴……”陈要宇继续口无遮拦,对于陈要宇来说,石头知道他们的关系是迟早的事,与其到时候变成一个孩子无法承受的巨大冲击,不如现在就当开玩笑,算给小朋友打个预防针。   这次连魏诺都开始用眼神瞪他了,父子两如出一辙。“行了行了,我多吃少说行了吧?你们父子两个简直一模一样。”虽然嘴上服了软,但陈要宇却动起了桌底下的念头。或许连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也要勾着脚在别人的大腿上来来回回吧。   直到看着陈要宇安安静静当起垃圾袋,石头才满意地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桌底下的你来我往,但桌上的美食之争他可不能认输。于是下一瞬他又投入到与陈要宇的美食斗争中去了。   陈要宇其实有很多话想和魏诺说。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一是还有小孩在,二是想表达的太多,三是时间点太尴尬,从H市回来之后,被君媛盯梢两个星期,今天才抓着点空隙放放风,偷偷摸摸的还真是让人不爽。于是他也只能装作顺从的样子,动动桌下的歪脑筋,明面上老老实实埋头扒饭。   期间魏诺连连使眼色,陈要宇就仗着有孩子在,变得更加肆无忌惮。魏诺见几次暗示无果,干脆起身向厕所走去,经过他座位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他才神采奕奕地跟了出去。   “爸爸,你去哪里?”石头回头对着魏诺的背影问。   陈要宇走过石头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把他的头扳正,“哥哥现在要和你爸爸一起上厕所去,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好不好?”   没等石头反应,陈要宇已经迫不及待地跟上去。   魏诺见陈要宇跟了过来,便加快了脚步,这家餐厅还有一个单间的厕所,据说是为了方便喂奶准备的,此刻却被他们两人塞个满满当当。   “你真是疯了,被石头看见怎么办?”魏诺锁了门,质问道。   陈要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魏诺来了个长吻,如果没被魏诺推开的话,应该算是长吻了。“今天没看见,你能保证明天、后天他不会听见看见吗?”   魏诺瞬间明白陈要宇是在谈以后的顾虑,自己想和他在一起吗?答案昭然若揭,不然他也不会在马悦儿走后让陈要宇过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魏诺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早在学生时代,魏诺就对陈要宇情根深种,哪怕被浇熄一次,也会在下一次触碰到他的时候重燃。   魏诺陷入了思考。   陈要宇步步紧逼,“怎么,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觉悟吗?”说完,他像是在等待魏诺的回答一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魏诺知道这是陈要宇在向自己抱怨,但他不可能隐瞒石头,更不可能放弃石头——他在陈要宇的语气里嗅到了这种危险的暗示气息。他自然也不肯示弱,“先不谈石头,你的觉悟呢?刘君媛今天没看见,你能保证明天、后天她不会听见看见吗?到时候你怎么办?”   怎么办?这分明是在激怒他。陈要宇太了解魏诺了,他绝不像表面上那么温顺,特别是在对待他这方面,从来不肯吃亏。好啊,既然你要问我怎么办,我就办给你看!   陈要宇右手兜住魏诺的后脑勺,猛地向自己一推,“这么办。”然后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占据了魏诺的全部。本能的支支吾吾更为这一刻增添了几分不可告人的诱惑。   魏诺左右挣扎,陈要宇左手用蛮力钳制着,右手在完全攻占他的口腔时顺利滑下,和左手交叉合握,俨然一副人形皮带的架势。   “你放开,放开!”   陈要宇找准空隙,将手臂收的更紧。身体稍稍前倾,弄得魏诺失去重心。陈要宇顺势用一条腿分开,一个转身,将魏诺靠在洗手台上,膝盖上部抵住了魏诺的中间“我回答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魏诺停止了挣扎,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挣扎非但毫无效果,反倒是在拿那东西乱蹭,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他抽出双手撑在边沿上,“我不会放弃石头的。”   “我也不会放弃你。”陈要宇在魏诺脸上轻啄一口,放了手,撤了腿,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出去吧,我也差不多吃、饱、了。”   魏诺立刻站得笔直,恢复了正色。“你怎么,还不出去?”   “我在等你啊。”陈要宇随意站着,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好让刚刚茁壮的欲望低头。“你不和我一起出去吗?”   “不用了。”魏诺转身,狭小的空间里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声音。   陈要宇意会,“哈哈哈,不勉强你了。”魏诺的心意他已经了解了,可是怎么样才能让魏诺了解自己的心意,陈要宇的顾虑太多。   两人之间,那些被浪费的时间;那些被浪费的可能;那些被浪费的情感。何时才会变得纯粹一些呢?回到饭桌上的陈要宇只顾着喝酒,一杯、两杯……喝到不省人事,好在回家面对君媛的时候不那么难堪。   分别的时候,考虑到陈要宇烂醉如泥的状态,三人打车回家。魏诺不放心陈要宇一个人回家,所以在送石头回家,嘱咐了几句之后,继续跟车直到陈要宇家。   “现在你这种朋友不多了,特意送醉汉回家还真是贴心啊。”师傅啰嗦了几句,“动作麻利点,免费送你回去吧。”   魏诺微笑示意,将陈要宇从车上搀下来,几步转进了角落。   魏诺在路灯带来的阴影下,轻轻地吻在陈要宇的脸上。   一,二,三。   一、二、三。   “真想这样不用清醒过来啊。”陈要宇抬起头,动动右肩躲开了魏诺的手,“特意送我一段,就为了偷偷亲我六秒,啊,还是七秒来着?算了,时间不早了,师傅应该等急了吧。”   魏诺目送陈要宇的身影,看着他在路灯下长长短短的影子,不去追问他到底有没有喝醉,嘴里默念着早点休息,转身离开了。   陈要宇知道,打开这扇门之后,他才算是真正的醉了。   “君媛、君媛,我回来了,睡了吗?哈哈哈哈哈。”   卧室的灯开了,刘君媛画着精致的装,穿着鲜艳的睡衣,坐在床边,完全没有想睡的样子。   没睡吗?陈要宇知道这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一次放风,为的就是测试他和魏诺之间的关系到了何种程度。可是他还是按捺不住去见了魏诺。现在这种情况,可以算是自讨苦吃吧。   “怎么喝得这么醉醺醺的?你忘了今天要早点回来的吗?”刘君媛翘起二郎腿,光滑的布料由于惯性溜到一边,露出浅蜜色的大腿。   陈要宇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是一场恶战。“嘿、嘿,哈哈哈,忘记了,忘记了,呐,你这套睡衣真好看。”   陈要宇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半倒在床上,然后用手勾住了刘君媛的脖子,借着力道慢慢悠悠地直起身。“美酒配佳人。”说完便失控般亲上去。   浓厚的酒精气息扑面而来,刘君媛不适地皱眉后退。明明因为这套睡衣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又油嘴滑舌地称赞起来。她本能地推了一下,陈要宇便如烂泥般压了过来。   到底能演到何种程度,刘君媛心里也充满疑问。面对这场□□,比起自己的感受,刘君媛更在意的是陈要宇的动作,他的力量,他的技巧,他进行到一半时习惯性地抚摸和撕咬。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成为刘君媛心里评分的标准表,一旦陈要宇没达到一项,她心里的怀疑就会多一分,信任就会少一分——可换个角度来想,如果表现地过于完美,刘君媛就会怀疑他在作弊了。   艰难的考验啊,陈要宇心想,所以他才会开始厌恶和这个女人……   直到刘君媛渐渐地在快感中迷失自己,她脑中紧绷的弦才放松下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她确信了陈要宇并没有和魏诺……算了,当下,应该要好好享受才不会显得浪费。 第24章 瓦解   距离上次深夜来访已经有十二天,魏诺再次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喂?”   “妈?”魏诺大概能够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她会打电话来,婚礼将近,看来还是想劝自己去参加吧。   “你,回来吧。”   回来?魏诺的心狠狠地收缩,不敢确信地说出那两个字,“回家?”   “先来参加婚礼,你爸爸,他已经同意了。”   魏诺想提醒她那晚他说的条件,那边却抢在他前面:“可以带石头,带石头一起来。”   魏诺心里激动万分,甚至有一瞬间的晕眩感。原来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也不是不知道如何联系自己。只是这些年来,他们选择了不闻不问。   但是说到底,他们已经承认了石头,下一步,应该也不会远了吧。   电话里传来了杂音,随后是连续的,短促的嘟嘟声。   承认了吗?直到现在魏诺都恍若梦中。他宁愿去相信父母对他的失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也不愿相信来自内心深处的担心:世俗面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天晚上,魏诺就带着石头买了新衣服,新裤子。他丝毫不知此刻带给石头的喜悦在四天后会加倍地重伤他幼弱的心,将事情导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当然了,刘君媛在第二天的一早,便打了电话给马悦儿。   “怎么样,魏诺有乖乖回到你身边吗?”她单刀直入,照陈要宇昨晚的表现来看,即便他们见了面,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当然其他的肢体接触刘君媛还是从心底里觉得恶心并且厌恶的。   “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没空处理私事。”   刘君媛轻笑,还不忘用手遮挡,“难道失败了?用工作麻痹自己并不是你的风格啊,盟友。”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养尊处优吃喝不愁。”马悦儿没有和她消磨时间的打算,事已至此,马悦儿无心再维系两人的盟约关系,只想快点逃离这漩涡,开始新的人生。   “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有你的帮忙,昨天我也不会那么累,放心好了,昨天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发生。”   “昨天陈要宇去找了魏诺?”什么时候?自己离开之后吗?   “我说盟友,你对付我沉着冷静哪去了?亏我昨天好心约你出来通知你,既然是放风了,陈要宇有不去见魏诺的道理。”   马悦儿回忆了昨天的种种,确定了魏诺只有可能在她离开之后叫了陈要宇过来,如果真是这样,魏诺和她摊牌的决心还真是大啊……可是石头还在场——这就说得通了,所以陈要宇才没有和魏诺过夜吗?那……   马悦儿突然回神,她和魏诺已经不可能了,却忍不住脑中的联想。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魏诺既然敢和自己摊牌,说明在魏诺心里陈要宇还是比石头重要,不管魏诺自己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我退出,现在起已经没有什么联盟了。”   “放弃了?真不像你。我还想着帮你一把。”   “帮我?没必要了,他不可能回心转意,陈要宇也一样。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输了,是我没有看清楚。你也……算了,我没有立场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马悦儿累了,一次次迷茫,一次次认清现实的感觉太折磨了,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是这样。挂断电话之后,马悦儿心里再难平静,早早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放弃了吗?我可不会放弃哦。”刘君媛心里的不安却被马悦儿几句话挑起,炫耀带来的快感所剩无几,她气得浑身颤抖。不行,马悦儿放弃了魏诺,魏诺就会靠近要宇;魏诺靠近了要宇,要宇就会离开她。这绝对不能发生,绝对!   得想个办法,一个让魏诺自动离开陈要宇的方法。上次在“创沿”,他不是带着个孩子吗?刘君媛觉得自己可以冷静一点了。就最后帮马悦儿一次吧,“魏诺,你可别逼一个女人对孩子下手。”   石头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石头此刻的心情。穿着纯白色的小夹克衫,纯白色的小牛仔裤,正幻想自己是个拯救世界的英雄。“爸爸,明天我们要去爷爷奶奶那里了吗?”   “恩,有哥哥姐姐要结婚啦。”   “结婚?结婚是什么?”   魏诺想了想,正好借这个机会解释,“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永远地在一起。”   “两个人?那石头可以和爸爸结婚吗?”   “不行,已经是父子就没办法结婚了。”   “那爸爸只有和悦儿姐姐结婚了,悦儿姐姐对我很好,我想你们一直在一起。”   “不……”有一瞬间,魏诺就要脱口而出,他不能和马悦儿结婚,甚至,他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面。可石头如此自然地说出口,马悦儿的付出真切得被石头记在心里。看着石头稚嫩的脸和童真的眼睛,突然一股罪恶感和内疚卷上心头,“不要胡说。”   石头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大概是以为魏诺在害羞吧。没想到大人的世界和小孩也没什么不同,要知道他们班里也有好几对想要“结婚”的同学呢!不过原来结婚是这个意思,直到今天他才弄懂。   “我已经和老师请假了,明天会很忙,你早点睡。”   “爸爸,亲亲。”   “恩。”魏诺亲了石头一下,小石头满足地进房间睡觉。   明天啊,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魏诺强撑着身体,不让倦意打败自己。   【睡了吗?】魏诺思来想去,结婚的礼金不知道该给多少,一方面他想多给一些,毕竟五六年没见,想以此巩固亲情,借此拉近爸妈的关系;另一方面,给得太多他又怕逾越了长幼。其实他心下已经决定明天问问父母,了解情况。魏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敲动下意识地发出了这条短信。   【没有。   想你。】   很快陈要宇传了一条两行的回复。   魏诺脸上浮现笑容。【这么晚还没有回家?】   【君媛睡在我身边,怎么了?】   【那你胆子真大。】   【我刚亲了她一下。】   魏诺盯着屏幕,脑子像是进水后被疯狂搅动,糊成一团。   五分钟后。   【怎么,生气了?】   十分钟后,魏诺仍然睡不着。翻来覆去拿起手机只回了两个字。   【傻逼。】   然后锁了手机扔在一边。   屏幕淡淡的光映在失眠人的脸上。   【不逗你了,睡了?我在你家门口。】   魏诺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在心里默读。两秒之后,他“梭”地起身,下床,踩着鞋就出门了。一连串的碰撞的声音追在他的身后,等到他转身关门的时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睡着的石头,猫在门框边朝黑乎乎的房子里看了几眼,轻轻地关了门。   人呢?   现在已经是深夜,路上空空荡荡没几个人不说,风还特别冷。魏诺冲得急,衣裤单薄,迎面风吹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魏诺呸了一口,转身开门。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暗骂了一句,钥匙没带。   陈要宇在远远地看着魏诺捶胸顿足,实在忍不下去,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你朝后看。】   魏诺刚转身,陈要宇在路的另一边狂奔着冲过来,抱了个满怀。   “你刚说谁是傻逼呢,恩?”陈要宇迫不及待地亲上去。   “抽烟了?”魏诺有点抗拒烟的味道,稍微仰头躲了躲,没想到下一秒胡茬就往脸上扎过来,“胡子也不刮干净点。”   “赶着见你呢,来不及刮了。”   “放开,硌着我了。”   “放开了,你不冷?我是看你没带钥匙又一个人站在风里,才抱你这么紧的。你舍得让我放开吗,舍得吗?”   “舍不得。”魏诺的回应很轻,他的城墙在此刻完全土崩瓦解了,他以一种最柔软的姿态出现在陈要宇的面前。他深深地吻了上去,仰着头。不甘心,魏诺很不甘心。突然来了反骨,每次都是陈要宇掌握着主动。   魏诺绷着舌头想要撬开,陈要宇暗暗吃惊,倒也好奇魏诺会做到什么程度。于是轻易地开了门,让魏诺的舌头好溜进来。   啧。也不知道和谁学的,比想象中要灵活许多。   陈要宇在脑中赞赏了十几秒,结果连带着身下的家伙也开始赞美起来了。   推开魏诺,陈要宇舔了舔嘴唇,“再亲下去我可能要在你家门口把你给……”   “那你来吧。”魏诺准备再次出手,“傻、逼。”   “你吃错药了?”深更半夜跑到人家门口,说陈要宇不想干点什么,那他才真的是傻逼。他强拉着魏诺上了车,开了暖气。魏诺坐在车后座,突然安静下来,好像刚才的事从未发生。   “记得明天早点送我回来。”   “怎么,出来和男人鬼混,还惦记着你的小石头?”   “要宇,我现在又期待又忐忑。”   “期待有忐忑?期待什么,忐忑什么?”陈要宇会错了意,“待会我去开个房间,你先洗个澡。你期待的时候我会用力些,忐忑的时候我会温柔点,这样可以了吧?”   魏诺不想纠正陈要宇歪到下半身去的猜测,严肃又认真地说:“明天我要带着石头去参加亲戚的婚礼了。”   “带着石头,你父母让你回去了?”   “我也很意外。”   “是魏言吗?”陈要宇打断了魏诺的话,他停了车,来到酒店门口。两人准备入住。   魏诺的父母陈要宇也是有些了解的,不过这种了解还停留在高中时代。魏父是重男轻女的典型,魏母也一样,不过比魏父多了份母亲的慈爱。当时他们的事弄得两家鸡犬不宁,魏父对自己亲生儿子大打出手,反锁禁闭断水断粮,如果不是魏诺死活不肯去医院,两老能把儿子往绝症里医。不过魏诺的强硬态度倒是有点成效,最后这场拉锯战由父母放弃告终。   他们也同时放弃了魏诺。对于传统的魏父来说,这么做是有充足的理由的。魏诺原本有个堂弟,叫魏言。魏诺十四岁那年叔叔一家因车祸遇难。魏家兄弟感情深厚,魏父便决定收养魏言,几个月后魏诺便有了一个小四岁的亲弟弟。   现在想来,魏父亲缘观念虽然根深蒂固,但更在意面子。如果魏诺连弟弟的婚礼都不来参加,那只会让魏父更丢人。不论魏诺是没有想到这层可能,还是不愿意去面对这种可能,陈要宇明白为什么魏诺说自己既期待又忐忑了。   “恩,听说是大学时候的女朋友,四年了。”   “哈,大学算什么,我和你可是老油条,高中时代就开始不清不楚了。”陈要宇拿了房卡,酒店前台的天花板的吊灯富丽堂皇,照得陈要宇容光焕发。这种时候他还能打趣说出这些话,魏诺突然很羡慕,羡慕他的潇洒——此刻的陈要宇回头笑得灿烂,就好像光一样耀眼又明亮。   魏言过继之后的那段日子,远比陈要宇想得复杂,那是一段不为外人道的过往。“行了,走吧。”魏诺拍了陈要宇屁股一下,小跑几步冲进即将关闭的电梯。   “卡在我这。”陈要宇晃了晃门卡,看着电梯门在他眼前关闭。   黑暗里,魏诺放空自己,尽量让自己脑子沉浸在冲击带来的快感中。陈要宇也十分配合地粗鲁起来,完全不给魏诺思考的时间。一切结束之后,魏诺靠在陈要宇身上,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准比我先睡,记得明天早点送我回去。”   陈要宇应了一声,右手一拍一拍地安抚着魏诺,好让他安稳入睡。   明天会是怎样的会面?爸他怎么样了?魏言怎么样了?他们能接受石头吗?魏言的妻子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吗……刘君媛会担心陈要宇吗?无数的问题在黑暗中诞生,却又在陈要宇的轻抚中逐渐瓦解。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25章 期待与忐忑   人是怎么样崩溃的?喊不出声,哭不出泪,求不了人,偏偏自己还解决不了。现在的我无法面对,于是干脆分崩离析,等到重生的那一刻,面对或忘记那种感觉。   第二天,陈要宇什么也说,买了三人份的早饭,和魏诺一起吃完之后,送魏诺回家。   魏诺叫醒了石头,装作买早饭忘带钥匙的蠢爸爸,让他开了门。   “你爱吃的包子,还有豆浆,甜的。”   “耶,包子~和~豆浆!包子~和~豆浆!”石头欢呼雀跃。   魏诺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昨晚的衬衫皱得不像样子,自然要换一件,领带也要挑一挑,红包也得带着,车上零食不知道还有没有。除了这些,还得给爸妈带些东西——对了,和魏言很久没见,他们夫妻两个也得带东西。魏诺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正围绕着这件大事滋生,弄得他焦头烂额。   比如接下来的这一件。   “爸爸,为什么是肉包?”   魏诺停下手中的事,这才想起来陈要宇买了三份同样的早饭。石头喜欢吃素包子,魏诺迁就他,吃了三四年的素包子。可陈要宇并不知道,自然是按照两人的口味买。“啊,爸爸忙忘了,没关系,待会出门路上再买素包子给你吃。”   “可是我已经吃了一口肉包,嘴里都是油味。”   “那就先去刷牙。”魏诺把一些要准备的东西放在一个大礼品袋里,手上仍忙个不停。   “可我已经刷过一遍了。”   “那就再刷一遍。”   “可肉包不就浪费了吗?”   “待会爸爸吃。”   “可是……爸爸不是……不喜欢吃肉包吗?”   魏诺深吸一口气,停下手中的忙活,蹲下来双手摸着石头的脸,“先去刷牙好吗?”   石头愣愣地点了点头,走向卫生间,“可是……”   魏诺抛出一个“凶狠”的眼神,石头立刻小跑着去了卫生间。   当父子两人全部整理完毕,魏诺看了时间,竟已过了一个半小时。   “石头,快点。来不及了!”   “来了来了。”石头半只袖子还没套好,灵活地钻进车里。“走!”   魏诺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指定的酒店。   “呦吼,爸爸开好快,爸爸开好快。”   魏诺觉得自己树立了坏榜样,可现在又腾不出时间说教。也就任由石头在后面兴奋不已。   “石头,记得见到帅气的新郎要叫什么?”   “叔叔。”   “那漂亮的新娘呢?”   “美女姐姐。”   “油嘴滑舌,哪里学来的。”   “叫嫂嫂,我才没有忘呢。”   “那爷……爷和奶奶呢?”   “爷爷很久没有见到了。”   “你今天穿得这么帅气,爷爷奶奶一定会……很喜欢的。”   “快开快开,不要分心。”   在石头的督促下,两人提前到达了婚礼会场。魏诺的妈妈穿着大鲜红色的外套,站在新娘身边。热络地和亲戚朋友们打招呼,却也常常趁着休息的间隙四处张望,等她终于看到期盼的身影时,才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你来了。”   魏诺穿着西装,打了领带,一会而他还要带着胸花。一身精明干练的打扮,显得他又年轻了几岁。更让人在意的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小白马王子。白外套白色牛仔裤还梳了个背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打扮。可是和他假装成熟的外表不配的是他通红的脸蛋,这种矛盾的反差立刻让石头成了中年阿姨的目光焦点。   今天是个好日子,结婚的也不止魏言一对新人。即便如此,门面上魏言也是占了优的。   “你爸爸在里面等你。”魏诺经过她身边,女人看了石头一眼,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石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好”。   魏诺今天是伴郎,他先去礼品台寄礼,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给台前的人,“魏诺。”   台前奋笔疾书的人是自己的舅舅,忙得头也来不及抬。听见魏诺的声音,他惊讶地抬头,随后又低头工工整整地将魏诺的名字写在红簿子上,“魏诺啊,很多年没见你了。”   “是啊,舅舅。”魏诺明白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拿了送的礼品就走向宴客厅。   宴客厅里同样忙碌。一条新郎新娘专用道把整个会场分成两个对称的部分,尽头是一个小型的舞台,两边还有红蓝白三色的玫瑰花簇。两端有竖着淡色的植物拱门,寓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两边的宾客区已经摆好了酒水凉菜,中间不乏一些粉色气球点缀。喜庆的气氛充斥在宴客厅的角角落落,也洋溢在人们的脸上。魏诺也想快速地融入到这种喜庆的气氛中去。   不多久,魏诺就在舞台附近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爸。”他喊了一声,声音干哑。太久没有喊出这个字,久到肌肉记忆都被忘记。   魏父猛地回头,眼睛上上下下地检视,大概还算满意,他冲着刚才说话的人摆摆手,转身正想嘱咐几句,一眼又瞥到了魏诺身边的石头,嫌恶地皱了下眉头,很快将情绪隐藏起来:“你过来。”   魏诺点头,对石头说:“你站在舞台边等我,不要到处乱跑。”   “爸爸,我可以拿一个气球玩吗?”   魏诺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情,魏父不置可否,最后还是婚礼策划的工作人员从备用道具里拿了一个粉色气球,“小朋友,给你。”   石头接过气球,注意力就完全转移了。   魏父和魏诺两人进了临时准备的更衣室。   “今天是魏言的大日子,不准给我出错。”   “是。”他的严厉和冰冷还和记忆中一样,明明是普通的语调,平凡的声音,都有种不怒而威的意味。   “还有,既然带了那孩子来,嘴巴给我看严了。”   此刻的魏诺明白,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却也谈不上美好。妈她肯定没把自己的要求全数说给爸听,但事已至此,爸不能在所有的亲朋好友面前丢了面子。一来魏诺要扮演好伴郎和好儿子的角色,二来他要守口如瓶,关于石头他需要想一套过得去的说辞。   对于魏诺自己呢?   哪有什么过得去的说辞,哪有不继承香火的理由呢?爸想做的不过是让他这个哥哥给魏言一个完美的婚礼而已,是自己过度期待了。无论是不是过继的弟弟,魏言始终是自己的家人,拥有一个完美的婚礼并不是什么奢侈的要求,他一定做到。   他一定能做到。   魏诺从更衣室出来,见到石头,疲惫地扯出一个笑容。   石头却全然察觉不到,他看见魏诺的胸前多了一朵红色的胸花,兴奋地大声叫喊,“哇。爸爸带红花,爸爸带红花。”   然后不知道何时与石头打成一片的其他同龄人也一起大声欢笑。   这一切被魏父看在眼里,心下更是嫌恶这个叫石头的孩子几分。   定下的时间将近,新郎和新娘也已经进了宴客厅。魏诺努力回忆了新娘的名字,程懿。   在门口的时候没有看见魏言,现在他领着一袭白纱红唇粉面的新娘经过魏诺身边,魏诺才把他看清楚。几年过去,魏言成熟了许多,虽然只有二十八岁,可和那时候的自己不同,魏诺明显地感觉出来他的气度,他的稳重。这可能和他必须从小学会面对父母的不幸有关。总之,魏诺很庆幸魏言能够快速成长,变成如今这副可靠的样子。   魏诺朝着魏言微笑,俊朗的脸上只有寥寥几条皱纹。他给了魏诺一个拥抱,“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印象中,父母对于自己的事守口如瓶。魏言没有机会知道,可没有人能够保证。父母和孩子之间,无论如何都会各自保有一份秘密。然后各自以为这个秘密被保护得很好——这一点魏诺在收养石头的两年里感受尤为深刻。   既然如此,魏言会知道吗?   程懿正向这边看过来,上下检视着。魏言的拥抱时间似乎有些过长了——程懿正盯着魏诺的脸。因为拥抱的关系,此刻魏言看不见程懿是用何种表情在看着自己的哥哥。   魏诺告诉程懿了?   又一个疑问在魏诺脑中滋生。他连忙和魏言分开了。比起拥抱,魏诺选择用手拍了拍魏言的肩膀,“大喜的日子你可别来喜极而泣那一套,穿得人模人样的,很精神嘛!”   “你也太小看我了”,魏言想起来还没有向魏诺介绍身边的妻子,“哥,这是我妻子程懿。”   程懿笑的很好看,一举一动都表现出她的修养来,“大伯?我还是喊你哥吧。”   “当然当然,不用在意那一套。”魏诺突然降低了音量,“在爸面前可给我兜着点啊。”   这回换到这对新婚夫妇笑了。   大家都陆续入席。魏诺应该和父母舅舅坐在同一桌。他带着石头正准备入席,远处魏诺的三姑正和魏诺的妈妈聊得火热。   “哎呦,看看这是谁哦,回来都不和我说一声的”,三姑很是热情地走上前,和魏妈妈的话也说了一半。   “三、三姑好。”魏诺转身拉着石头的手,“石头,叫姑……”   魏妈妈突然热络地站起身,把石头拉到自己怀里,“这孩子我来照顾吧,待会你还得上台呢。快别瞎忙活了。”   “哎,我和魏诺说几句话怎么了,这么着急呢。”三姑随便敷衍了魏妈妈几句,把魏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和姑姑说说看,女朋友谈了几年了?你看,小言都跑你前头去了,你可真丢人哦。”   “三姑,我还没谈呢。”魏诺装作轻描淡写。   “什么!”三姑很惊讶的样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哦,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三姑瞄了瞄魏妈妈的反应,随口又问一句,“谁家的孩子啊,你带着的?”   这是……   魏诺的话还在心里,魏妈妈开口答道,“魏诺一个朋友的孩子,托他照顾几天。”   “也太没眼力见了吧,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小孩子——对了我可提醒你啊魏诺,你那朋友是女的吧?该不会还对你有意思吧?”   魏诺还没时间反应,心思全部放在石头身上了。刚才石头听到那句“朋友的孩子”不知道作何反应。虽然他早预料这些事避无可避,没想到一旦来了就是洪水猛兽,吃肉剔骨。   “我是我爸……”石头正要纠正姑奶奶的错误,魏妈妈突然提高了嗓门,“魏诺,这孩子喜欢吃什么?牛肉吃不吃?”然后不等魏诺回答,将酱牛肉夹了一筷子放进石头的嘴里。   三姑见魏诺沉默以对,知道自己猜中了,“哎呀,要不得呀,要不得啊小诺。这带着孩子的离异女人要不得,很麻烦的。房子啊,孩子啊,呦呦呦,太烦了太烦了。”三姑连连摆手,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啊。三姑不是你想的那样。”   三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着魏妈妈说,“瞧见没,被迷得眼睛都瞎了,你可得好好说说他。”突然又想到魏诺压根不听她的话,转而又对魏父说,“哥,小诺听你的,你得好好说说他。有个词叫什么来着?‘鞭策’,对,‘鞭策’。好好‘鞭策鞭策’小诺啊。”   “行了。魏诺你去准备着,一会小言要出来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魏父终于发话,三姑见状也停止了“鞭策”。转而又对石头起了好奇,不过石头完全不理他。   原来酱牛肉的味道也不错呢,虽然没有虾好吃就是了。   魏诺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无非就是待会可能要上台发言。但总不会抢了魏言的风头,应该短短几句就好。爸虽然严厉了些,还算是从三姑的嘴里将他救了出来。只是魏诺现在仍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或者理由来解释石头的身份。   自己的孩子?   结婚了吗,结婚了怎么不清亲戚朋友来;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领养的孩子?   好端端的怎么想到领养,是身体不好,还是另有隐情。   当然是另有隐情。   魏诺的脑中天人交战,愈发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可退一万步讲,一要对石头说真话,二要保证魏言的婚礼顺利进行。第一点是他一贯的底线,第二点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也不知哪里请来的司仪,热场很有一套。眼看就要欢迎新郎新娘,魏诺连忙靠着墙边小跑到专用道起点。   “哥,就等你了。”   “来了。”魏诺踏上高了一小截的台阶,站在魏言左后方。   心跳加速。 第26章 难眠的夜晚   魏诺参加婚礼的那个晚上,陈要宇答应刘君媛一起,参加一个生意上的洽谈会。巧的是他们在同一家酒店,婚礼在二楼,会议在四楼。三楼?三楼是给情侣或者新人准备的房间,你确定想去?   陈要宇答应的理由有三个,一是他知道魏言今天在这结婚,魏诺自然也在。他抱一点侥幸;二是这是刘君媛第一次自己出面谈项目,虽然是以她老爸的名义,和一些老江湖交流起来,她怯场,也怕他们挖坑给自己跳,让陈要宇来壮壮胆;三是为了博取老岳父的信任。   “王叔叔,您和我爸是老交情了,这杯酒,就当是我替爸爸敬您一杯。”刘君媛穿一身鲜红色的吊带连衣裙,裙摆向右斜开,后方是刚刚遮住臀部的极短设计,配着黑色的系带,背面垂下的流苏恰好如窗帘般遮遮掩掩,让人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刘君媛可以说得上是精心打扮了,可这反而暴露出她经验不足。对方可以说得上是长辈,还是刘父的故交,只要穿着大方得体,要下合同只是走个过场。不过这过场要走得让人满意,让人心甘情愿,还得看他陈要宇的。   刘君媛一杯已经见底,陈要宇掐着时间又倒了一杯,“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你来喝呢,既然是岳父的老朋友了,我这个做女婿的,这一杯,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小陈啊,你敬我这一杯,我干了!”   这时候又站起来一个年轻些的男人,看样子是助理。端起酒杯的时候还向外洒了些,“刘小姐都喝了一杯,你才喝一杯说不过去吧,来,我敬你!”   陈要宇心里不屑,那男人举着酒杯,却时不时瞄一眼刘君媛。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当然当然,该我该我。”几杯酒而已。要知道,陈要宇远比看起来能喝。   王经理自然看出些端疑,咧嘴大笑,“哈哈哈哈。小胡啊,怎么说这两位也是你的长辈,一杯是不是有点太少了?”说着王经理自己倒了一杯,挡在了助手面前。   “经理说的是。”那个叫小胡的助手也不是全然没有眼力的人,上司的警告他已经收到,自然也狗腿地跟上去,又敬酒了一杯。   当然他敬的还是陈要宇。   “哎呀,要说这个人啊,变化得可是真快。”王经理有感而发,“当年我和你爸打拼的时候,你还别不信,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你都坐在我面前和我谈生意了。”王经理这话,也不知道是褒是贬,到底是在感慨时光,还是在他们下马威,说他们年轻稚嫩呢。   “哪里的话,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您学习。”   不管王经理是哪种意思,陈要宇可没必要客气,至于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留给姓王的和姓胡的自己去猜测吧。“是啊,君媛正慢慢从岳父那里接手一些业务,要是这次合作成功,那以后肯定有更多的机会和您一起。”   陈要宇言尽于此。   王胡两人交换了眼神,接下来的交谈不但顺利了许多,连酒也喝得少了些。倒是小胡有些不甘心的意思,连连夸赞君媛聪明漂亮,精明能干。刘君媛自然也是看不上他这种人的,她既然敢穿得这么性感暴露,当然会额外关注酒席间各类聚焦在她身上的眼色。这个小胡,就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货色而已。   两方的饭桌合作顺利谈成,刘君媛上去和王经理握手,小胡也跟在身后,那意思不言而喻。陈要宇本不想多管,这个小胡一晚上除了喝得盆满钵满,把自己醉了个神志模糊以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可刘君媛实在不想和这种人沾染在一起,连连向陈要宇投去救助的眼神。陈要宇利落地脱了自己的外套,在小胡的手悬在半空的时候,体贴地搭在刘君媛的肩膀上,“时候不早,有点凉了,千万别感冒。”   王经理瞥了眼助理,责备不言而喻,早已提醒过数次,刘君媛算得上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这好胚配好料,可以说得上是绝色一枚。可人已经名花有主,还是自己老朋友的女儿,胡正林这小子也太不知好歹。人家老公都看不下去了,还不知收敛。“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既然事情都已经谈妥,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时间也不早了,小胡啊,你去叫那个司机过来。”   “王叔叔我送您。”刘君媛说道。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不用送,不用送了。”   胡正林最后看了刘君媛一眼,心里大骂了一句:祸水!咬咬牙跟着王经理走了。   刘君媛看着他们走远,“这么久了不过是个经理,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还有那个小胡,去个洗手间还给我递名片。”刘君媛拿出名片,“胡正林。哼!”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刘君媛立刻扔掉转身,扭动着走在四楼的走廊上。   陈要宇几步跟上,“好好走路,你慢点。”   刘君媛横了一眼,“怎么,酒已经陪完了,你怎么不去逍遥快活。你以为我不知道,又要去找魏诺了对不对?放开!你管我喝了多少,管我怎么扭。”她情绪有点激动,多少有点酒精的作用。刘君媛自视甚高,哪怕小胡只是对她起了色心,厌恶的同时又让刘君媛觉得不舒服。   又来了,陈要宇心想。他的手贴着刘君媛的腰线,牢牢地卡住,免得她东倒西歪。   刘君媛居然唱起歌来,倚在陈要宇肩头,“要宇你知道刚刚我有多紧张吗?”   “知道知道。”拍拍她的背,当做安慰。   “我根本没有应酬的经验,酒量也不好,可除了强装镇定,拿出气势。我还能怎么办?”   “好了好了,你已经尽了力。”   “我要是尽力,根本就不需要你来陪我壮胆。”   “现在是赶我走?”   “不行。你不准走,你不能走。你扶着我,牵我的手。”刘君媛伸出右手,翘起手指,“就这里,他碰过的,你,抓着,不放。”   陈要宇都一一照做了。   即便他没有那么爱她了,或许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掺杂在里面,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对她保有的些许好感也多半因为君媛平日里盛气凌人的自傲而消磨干净。现在的她喝了点酒,撒娇执拗的状态反而有种强烈反差的吸引力。像艘小船,迅速划过了陈要宇的湖面,激起涟漪。   这是陈要宇在没有魏诺的那段日子,流连夜店所没有产生过的感觉。   “你喝多了,去休息吧。”在酒店里找一个房间不算难事。陈要宇扶着刘君媛,让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自己却走到卫生间里抽起了烟。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个时候他就自由了,他应该离开了。魏言的婚礼,魏诺一定还在。本来他是想确定刘君媛如此微妙地选择了这家酒店的意图:到底是巧合还是她知道今天魏诺也会在这里。这样看来,他心里还真的没底。   冒险一次,也无碍。陈要宇安顿好了刘君媛,正准备出门,“还是开了暖气吧。”做完这一切,他飞奔向婚礼会场。   【婚礼怎么样?】   【正准备上台,还很紧张。】   【要我过来加油打气吗?我现在在四楼。】   【不用了,等我这边结束吧。】   【也对,太早过去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这么回复了魏诺,陈要宇仍是不安分地去了会场。这时候婚礼进行了大半,不时有人进出,陈要宇站在门外不起眼的侧边,远远的看着一对新人在台上。婚礼……伴郎……仪式……约定……真的是这样吗?陈要宇看着魏诺,站在台上说着话,他突然想到,魏诺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参加自己和君媛的婚礼的,他现在多少有些理解了。   他看着魏诺,不管多少遍都不会厌倦。   他听着魏诺的声音,不管多少遍都不会厌倦。   他爱着魏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陈要宇耸了耸肩膀,如果非要说些誓词的话,在他和魏诺的婚礼上,大概会这么说吧。魏诺会说些什么呢?到那个时候,除了“我爱你,陈要宇”还真想不出其他的话了吧。   【我在楼梯口等你。】讲话结束后还有敬酒,敬酒结束后亲属还要送新郎新娘去酒店准备的婚房……陈要宇不想等那么久,而且傻站在门口看着魏诺对他来说既是享受又是折磨,等待的煎熬,待会一定要从魏诺的身上加倍地讨回来。   许久,陈要宇从厕所回来,还没有等到魏诺的消息,边走边发了一条【还没结束……】   不等陈要宇打完,魏诺迎面撞上来,“刚抱怨你动作慢,你就来了,我们真是心有……”   “看到石头了吗!”   “什么?”   “看到石头了吗!我问你看到石头了吗!!”   莫名其妙,“我是过来找你的,干嘛要注意那种小孩。”   魏诺一拳打在陈要宇的鼻梁上,突如其来的冲击打得陈要宇差点向后翻到,“你不是早都站在门口了吗,怎么会没看见,你有什么用,陈要宇,你有什么用!”   “魏诺你把话说清楚,我……”   哪里还有魏诺的影子,有的不过是还为散场的宾客的围观和议论而已。   “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打架吗!”   “原来是你。”   陈要宇看着那个人慢慢走近,“魏言?”   “混蛋!”又是一拳打在陈要宇的鼻梁上。   “你们兄弟今天约好了?”陈要宇挡下第三拳,“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魏言挣脱陈要宇,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哥也不会过得那么苦闷,居然还有脸来婚礼上找哥。   不过当然魏言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和魏爸爸一样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陈要宇,倒成了一种立场正确。   “我没空和你这种小鬼纠缠,告诉我魏诺刚才怎么了!”   “魏言,住手!”程懿婚纱都来不及换,提着裙摆一路跑来,别提有多狼狈了,活像是提前上演了一场落跑新娘。   “程懿,你怎么出来了?你快回去,婚礼还有一大堆事要忙,这里我来处理。”   “处理?你怎么处理?魏言,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不会就给我这么一个婚礼吧?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爸妈还在里面,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我请你分清主次好吗?魏言,走吧,和我回去。”   “男人还是乖乖听老婆的话,回去吧,女人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婚礼,你也不想给她留下这种不好的印象吧。”   “你!”   “男人有时候就是要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这种选择做得越多,离成熟就越近……”   “石头哭着跑出去,魏诺去追了,你要是想让他原谅你的话,还不赶紧去追。”程懿明白,陈要宇在这里多留一刻,自己的婚礼离闹剧就近一步。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陈要宇心里还有些不快,临别前拍了拍魏言的肩膀,“你老婆比你懂事多了。”   魏言很想发作,干脆就在这里大打出手,不必计较输赢,只要让这个姓陈知道,魏家人也不是他随便能够欺负的,那就足够了。又或者,他能够立刻帮哥哥找到石头。可他现在牵着的程懿的手,穿着的西装,带着的胸花,甚至刻意的发型,无一不揭示着他正在举行婚礼的现实。   所以一切都不可以了。   魏诺,希望这次你不要再那么软弱了。   陈要宇追了出去,要找一个突然发狂的人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让他恢复平静。这种时候劝阻往往没用,陪着一起找才是最安全的接近方法。   “魏诺,你都找了哪里?”   魏诺回头,对上陈要宇的眼睛,“酒店附近,还有喷水池。”   “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后方的广场。”   “你找左边,我找右边。”   魏诺没有回话,向左面跑去。   陈要宇自然地跟在魏诺身后,可天知道他陈要宇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事,偏偏还要在冷风里奔跑哆嗦,魏诺可真是难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诺一遍一遍地搜索着广场的角角落落。哪里阴暗,他就往哪里钻,哪有角落,他就往哪里跑,这样反反复复地,生怕漏掉了哪一个地方。即便是这样,仍没有结果。   “要宇,你那边怎么样?”   当魏诺满眼期待地问出这句话,陈要宇知道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找不到。”   “找不到?”魏诺低下了头,像是被失望完全笼罩掌控了,“怎么会找不到,酒店附近的地方我全都已经找遍了,怎么可能找不到!”   “魏诺你冷静一点,石头不会跑远的。”   “我知道,这我知道——可石头现在究竟在哪里?”   “外面没有,会不会还在酒店里?”   “有可能,有可能的。但是也不能放弃在外面找。这样,我去酒店看看,你替我去路扣找找看。”   “好,好,听你的。”   “等一下!”陈要宇被魏诺叫住,“我去路口找,要宇你替我去酒店问问。”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不想对亲戚解释石头的由来,你,你别多想了。”   只是不想面对亲戚的连环发问?“真的吗?”其实是信不过自己吧,其实是觉得自己不会尽心尽力找人吧,其实是觉得石头在酒店里总会被找到,而在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吧。   其实是怀疑吧。   陈要宇这么想,就这么说了。刚刚还让魏诺要保持冷静,自己却没办法再冷静下来。“魏诺,我们这么了解对方,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听不出来吗?”魏诺,你也太小看我了,该不会你以为,只有你才了解我把。   “没时间了,拖得越久,石头就越危险。”   “我也不是故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你理论。只是我想,抛开学生时代不提,几个月以来,你也应该对我信任些了。”   “走吧,分头找。”   “魏诺!”陈要宇将他拉回,想不到却换来魏诺的破口大骂,“和我扯什么信任不信任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信任?”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些,重得陈要宇有些没办法承受了。“没有?什么是资格?我想不通如果一个清楚你全身上下敏感地带的我都没有资格,那到底谁才会有资格。”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地位,捍卫男性尊严,陈要宇拽着魏诺的头发,迫使他后仰,正准备强硬地吻上去。   魏诺踢了陈要宇一脚,下了狠劲。“你发什么神经。”   “发神经?我早想这么做了,我费尽千辛万苦说服君媛选在这家酒店谈合作,大晚上陪你在广场上瞎跑,你以为我真想替你找小孩吗?我现在只想把你按在三楼的床上狠狠地……”   “闭嘴!不想帮我找石头,你就给我滚,我没心情陪你做那些龌龊事,放开!”   “龌龊?哈哈哈。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跑多远?按照你的性格,教育出来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能跑多远?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过分了,陈要宇心里也知道,刚刚的话过分了。那又怎么样?自己居然还比不过一个无亲无故的小鬼。这也是他讨厌小孩的原因之一啊。魏诺的话摆明了在告诉自己,和石头相比,自己算不上什么。这种不是第一优先级的认知,让陈要宇妒忌,让陈要宇不能平衡。因为在他的眼里,魏诺只是尽抚养人的义务而已,爱小孩可以,为孩子拒绝他也可以,可是绝对不能让陈要宇感觉到,其实自己是排在魏诺心里第二位的那个人。   只有这点,绝对不可以。   “我和石头,你选谁?”陈要宇就这样问出口,然后看着魏诺朝岔路口跑去。   原来如此,心动的感觉,好像不再那么强烈了。   魏诺消失了,陈要宇也渐渐冷静下来。后悔吗?不管再来几次也会这么说。随便吧,反正今晚的设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可能是想到床的关系,陈要宇想起了刘君媛。现在一定安安静静地睡在客房的床上吧,   他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这段时间,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她为自己做出的改变,不免心有波动。   女人仍穿着酒会上的衣服,房间里比外面要温暖得多,陈要宇觉得安心。只要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君媛身边,今晚所有的事都将成为秘密。可是,刚才一瞬间的心动让陈要宇茫然了。本来他觉得自从魏诺出现以后,他的生活完全被魏诺占据,即使不能天天见面,陈要宇凭着两人无数的回忆就可以打发孤单的时间。面对刘君媛的时候,也是尽量做到不留破绽地去保护魏诺。如果自己的内心真的坚定到这种地步,那刚才一瞬间的心动又怎么解释。   他在尼古丁中放任自己,或为了逃避,或为了看清。总之这个夜晚,陈要宇觉得自己离魏诺很近,也很远。   漫长的夜晚,陈要宇首先选择了睡在另外一张床上。他开始重新审视刘君媛这个女人,开始回想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   【相遇】   那是和魏诺分开的两年后,父母所经营的企业运营状况堪忧。而他则尽可能地加速完成学业,希望能为家里尽自己的一份力。除了偶尔还会想起魏诺,剩下的时间全部都放在学习和创业上。   不过可想而知,没有了家里的支持,陈要宇的大学创业道路磕磕绊绊,也并没有帮上家里什么忙。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笔资金,然后他就找到了答案,准确地说,是答案自己找上门来的。   “星辉记的陈要宇?看样子凭你的星辉记可救不了你家星宇啊。”   “你是谁?”眼前的这个女人说得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透露着高傲,全身上下堆砌着奢侈品,和其他的富家小姐没什么区别。精致,华丽,却是陶瓷般的易碎品。星辉的状况勉强维持得下去,显然和帮扶家里的初衷相去甚远。就这样苟且营生的小团队,还不值得被谁盯上吧。   ……   之后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这种共识的代价就是用婚姻将两人捆绑在一起。预料之中,星宇的状况在他们订婚之后有所好转,陈要宇也从星辉中解脱出来,转投到刘父下属的一个子公司去。上面时候开始对刘君媛感到失望的?陈要宇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大概是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精明干练开始吧。那个时候的他,也像今天一样,在夜里不断回想着和魏诺的点点滴滴。   他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吗?还是说,像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忘记魏诺?陈要宇不得而知。今天过后,他的心里甚至出现了一丝动摇。如果没有魏诺,和刘君媛过完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样的想法在他脑中出现。   更加混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27章 崩溃   追光打在新人身上,他们一个西装西裤,另一个白纱白裙,光与影形影不离,仿佛有了不可言说的魔法一般。魏诺心里祝福着,憧憬着;祈祷着,也幻想着。这是属于魏言和程懿的神圣一刻。虽然自己可能不会站在灯光之下,但好坏他曾经也站在距离这束追光最近的地方。   花童吃力地拧开了礼炮,不是齐声而是一前一后两响。这时候有人出来圆场:生双胞胎,双喜临门等等。从台上看台下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新人要藏着端着,此刻全场上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看。台下的宾客都很尽兴:爸妈笑得很开心,是那种幸福到底的开心。连爸这么严肃古板的人都笑得皱现纹生;妈的眼睛眯成月牙,很好看,很好看。有的大人在底下起哄,有的小孩夸着新娘好漂亮。女孩眼睛里闪着星星,魏诺知道一个个公主梦正悄悄萌芽。一些忍不住的人已经开始吃起了凉菜,有时还小酌几口。不安分的角落有人敲着碗筷,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随着音乐的进行,新人们终于走到了舞台中央。   魏诺移步到相对灰暗的舞台边,听着司仪念出经典的誓词。   魏诺也曾幻想过这样的画面,他和陈要宇两个人,有一天也能这样说出誓词。在那个萌动的年纪,许下一生的承诺。当然了,现在的他不会再这么想。如果能自私一点,他可以将父母抛给魏言,然后和陈要宇去不顾一切。   这是他的态度,永远都不会改变。   陈要宇呢?魏诺可以确定是他爱他。   爱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   但够用就好。   恍惚间爸妈已经上台。在我爱你和我也爱你的甜蜜之后,轮到他们上台祝福这段美好的婚姻。   “今天,大家欢聚在这里,是为了我儿子结婚。我今天,很高兴,非常高兴。今天大家随便喝,吃好喝好。尽兴,大家尽兴。啊,哈哈哈。”魏父的声音洪亮,借着话筒传遍宴客厅的同时还带着阵阵回荡。他是真高兴。魏诺估计他上场前都喝了点,有点半醉半醒的意味。   司仪又把话丢给魏妈妈,她接过话筒还不忘念叨魏父两句,“让你说两句好听的,喝两盅就上台了,还嫌弃我上来丢人。”   底下的宾客笑成一团。   “今天呐,我小儿子结婚,程懿这个小姑娘我了解。又文静又温柔,魏言他能够娶到这样的妻、妻子。”正式场合,魏妈妈还有点紧张,“程懿啊,我们家魏言呢,也很不错。我真心希望你们两个能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魏诺正想着这个流程应该结束了,没想到司仪接了一句,“长长久久,白头到老。我们谢谢父母们对这对新人的祝福!”话锋一转,“听说今天现场还有一个被新郎抢先一步得到父母祝福的‘倒霉先生’,是这场婚礼的伴娘,啊,是伴郎。我想采访一下,这位伴郎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来!”   没想到一束追光打在了魏诺的身上。魏诺懵了,他该说什么来着?刚刚司仪好像又问了一个问题,是什么?他要回答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气氛变得尴尬。魏诺深吸一口气,走到魏言的面前。经过两老身边的时候,有一瞬间他们的脸色很难看,但迅速地被掩盖在喜悦之下。他握着魏言的手,转而又牵起程懿的手,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虽然我这个弟弟早我一步步入了婚姻,但他成熟稳重,内心强大,远比他年轻外表看起来可靠。今天我再一次将他的手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够在我不在的时间里,督促他,帮扶他,让他注意休息,让他照顾身体。”   说完这一长串的嘱咐,魏诺如释重负。这场婚礼关于他的部分终于在此刻划上句号。他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也算完成。父母又变得笑眯眯的,让魏诺觉得很安心。底下的宾客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窜上了舞台,“不对不对,爸爸你还没有回答叔叔的问题。虽然叔叔结婚比爸爸早,可是爸爸已经有孩子了,就是我。所以还是爸爸比叔叔先。”石头的嘴里还有没有嚼完的菜,嘴边也沾满汤渍。就是这样一个身穿白色外套和牛仔裤的小孩子,此刻像是赢得了不该属于他的冠军奖杯一样高兴,甚至是带着点炫耀的。   掌声刚刚消失,宴客厅里难得的安静,石头的话借着不知道哪里得到的话筒在厅里转了个圈。   魏诺手一滑,话筒咚的一声撞在舞台地面上。   怎么办。   完了。   我。   魏言。   怎么办。   现在除了司仪,谁都不能出面把石头抱下台。   魏诺的脑子在这短短的瞬间有如过电一般,也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冻在原地无法动弹。石头不是四五岁的小孩,不可能再没有基本常识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这个理由连魏诺自己都糊弄不过去。父母也不可能现在把石头抱下去,女方的父母也在现场,这样的场面太难看了。爸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可又不能装作没发生。   怎么办?魏诺喊不出声,哭不出泪,求不了人,他解决不了,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一瞬间,魏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着心脏击中,四肢传来一种被抽干的脱力感。这是他身体第二次出现这种感觉,上一次还是在和陈要宇通完话之后,差点被车撞倒的那次。   怎么办??魏诺绝望了,他不敢看舞台上父母的表情,也不敢看这对新人。他更不敢看台下这一群人的表情,是一脸疑惑,还是等着看笑话,演闹剧?他的眼神放空了,他觉得自己没用,可找不到让自己变得有用的方法;他觉得自己错了,可是不知道纠正一切的方法。仿佛无能的根本不是他,犯错的源头也不是他。可偏偏此刻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他。父母的愤怒,魏言程懿的错愣,石头的得意,台下观众的期待。魏诺的心脏不再跳动,被击得粉碎。   尽管司仪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今天这场意外也绝对可以添加到他的精彩婚礼全收录里面。他立刻来到石头面前,半蹲着问他,“小朋友,现在还没到送礼物的时候哦,不过看在你为了那个超级大娃娃冲上台乱说一通的份上,待会我就把这个娃娃内定给你好不好?你知道什么是内定吗?”   气氛少有缓和,魏父立刻使了眼色,三姑立刻让一位女性工作人员领着石头往摆放巨大玩具熊的地方走。   石头没有多说,是因为他正在思考什么是“内定”。所以当大姐姐来带他走的时候,他还举着话筒问人家:“姐姐,到底什么是‘内定’。”   话筒的回音再次传遍了整个宴客厅。   石头像是意识到什么,立刻将话筒放在一边,又小声地问了一遍。   什么是“内定”呀。   现场已经安静得不行,连几个老酒鬼都停下了手中的杯子,轻轻地放在桌上。任何悄悄话都会被听见,然后放大。石头在大家的注视下,被带到了巨大玩具熊的身边。   哄堂大笑。石头的确天真可爱。可是这笑里,有多少是尴尬,有多少是幸灾乐祸,有多少是嘲讽,魏诺真的不想去计算。刚刚司仪的话说解决了场面上的尴尬,那是因为在座的都是成年人,有着不成文的成年人法则。明面上大家装傻充愣这事就过去了。可心里谁能把这场闹剧忘记?童言无忌,这话多半是真的了。再谣传起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虽然它原本就叫做事实。   魏父的脸色很难看,魏妈妈脸上甚至露出惊慌的神色,连魏言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候魏父将魏诺掉在地上的话筒亲自捡起来,重重地交到了魏诺的手上,“你解释一下,闹了误会可不好。”   前半句还努力维持着开玩笑的语气,后半句完全绷不住了。   魏诺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爸爸,站在那里,站在魏言的身前,为他主持大局。今天是他弟弟魏言结婚的大喜日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所有人的控制。他已经辜负了父母之前的期待,这次的期待,魏诺在心里答应一定要完成。   一定要完成才好,他在心底这么祈祷着。   但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残忍。那个人就站在魏言的身前,面对着他。好像他已经做了选择,和几年前一样的选择。魏诺被抛弃了。   可这是无法挽回的结果。魏诺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接下来,他是不是也要转身,像当年抛弃石头的那个人一样,在此刻,背过身再次抛弃石头呢?   魏诺无法自问自答。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答案。   是……   是。   是!   魏诺抛弃了石头。   “大家不要介意,那是我朋友的孩子。”   魏诺尽量说得平淡,甚至有些像在开玩笑。可石头现在是什么反应呢?他还要挤出一个笑容。他视野的最边沿,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继续喝酒。可石头现在是什么反应呢?属于石头的那个角落,三姑用手捂住了石头的嘴。他好像有一大堆要说,要解释的话。   场控把音乐放得很大声。   魏诺没有能力去思考到底这些人相信多少,也没有精力回答他们藏在肚子里一连串的疑问,他累了。很累。   原定的伴娘伴郎从舞台两侧各自下去也变成了伴娘带着魏诺一同从右边下。司仪还打趣撮合了他们几句,说着不要忘记下次再请他之类的话。可石头现在是什么反应呢?魏诺看着石头挣脱了三姑的手,却怎么也冲不上台。最后放弃地跑向了相反的方向。魏诺崩溃了,他违背了自己的第一原则,跨过了自己的底线。他不负责任地想象着自己两眼发黑昏过去的画面。   可他不能崩溃,石头一个人跑出去会怎么样呢?酒店附近人来人往,他一个人跑出去会怎么样呢?街道上车水马龙,他一个人跑出去会怎么样呢?如果自己不追出去,他又会怎么样呢?   魏诺哭了。   他低垂着头,想要跑却没有力气,瑶瑶晃晃走也走不稳。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弟弟结婚高兴而喝得太多了。出去的路上他谁也没理,也不想理。几秒前石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石头现在会怎么样呢? 第28章 痛感   魏诺刚出了宴客厅,就撞上了陈要宇。他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魏诺现在可没时间和他解释。   “看到石头了吗!”   “看到石头了吗!我问你看到石头了吗!!”   连续问了两次,陈要宇都给不出想要的回应。明明比自己先到门口,却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魏诺心里这样想,人却已经站在电梯口,疯狂地按着。等待的时间让他觉得度日如年,父母还得操持着婚礼,绝不能虎头蛇尾。要不是三姑赶过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魏诺,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好好的你朋友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三姑。”魏诺叫的急切,他想万一石头没有离开酒店,而是到处乱跑,在酒店留个人看着他也放心一些。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情。”显然三姑的嘴比他更快,嗓门比他更大。   “三姑,三姑,你听我说,没时间了。”   “你看看我开始的时候和你说什么来着,这种女人你可千万不能要啊。”也不知道三姑追出来为了什么,因为她压根不为石头的事情着急。   “三姑!三姑!!三姑!!!”陈要宇连续喊了三声,不仅把三姑吓了一跳,连周围的人都愣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秒。“现在万一石头没有跑出这个酒店,你得在这里帮我看着,有什么消息得通知我,知道了吗?”   “啊?”三姑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说如果有消息记得通知我,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没?”魏诺激烈地晃动三姑的身体,然后又狠狠地拍了电梯键,最后踢了一脚墙壁,冲向楼梯口。   “怎么这么急的啊,晃得我都晕了,哎那孩子到底是……”   “那是我孩子!”魏诺说完,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三姑瞬间回了魂,“哎呀,真是你孩子呀,你……你的孩子?魏诺你别走啊,怎么喜酒都不喝了?我要怎么联系你啊。哎……”三姑的心情复杂,要帮魏诺一起找孩子让她感到负担沉重;关于孩子的疑问又让她充满好奇。权衡之下,她带着笑容开始在二楼转悠。   魏诺快速地点踏台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冲到酒店门口,视野从狭小的楼道突然打开成了城市一角,伴随着夜晚更大的无力感已经开始侵吞他。但是他强迫自己不去面对,他不能放弃。   他找了两边的喷水池,没有。   他找了酒店偏后侧的小广场,没有。   最近的三叉路口,没有。   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他跑出酒店的范围了吗?   不可能。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来了。   他被别人带走了吗?   不可能。石头虽然被伤了心,还不到随便和一个陌生人走的地步。   那到底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   魏诺心里升起一股愤怒。怒石头的不懂事,更怒自己的无能,无能为力。   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刚才找过的地方又认真翻查了一遍。那么剩下的只能是婚礼二楼了。   请一定要在那里。魏诺绝望地期待着,如果三姑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他该怎么办才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一次赶往宴客厅看起来是唯一的选择。   他冲到了宴客厅内,突然消失几十分钟并没有让人在意。喜宴的热闹气氛随着散场平静了一些,留下的都是死党和至亲。魏诺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三姑的身影辗转几次后才得知她已经回去了。即便好脾气如魏诺,心里也怒不可遏。没办法,只能去问他们了。   看表情爸妈和亲家聊得还算融洽,他上前一步,犹豫几秒,“妈,石头有回来过吗?”   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瞬间,竟是止不住的颤抖,魏诺努力平静。   和谐的气氛被破坏,魏妈妈欲言又止,拼命地对着魏诺摇头。   “婚礼都差点让你搞砸,怎么,让你弟弟下不来台,让我下不来台,现在连个孩子也找不到了吗?”   “爸”,魏诺看了一眼魏言,程懿的表情也变得很微妙。“我知道婚礼很重要,我也很珍视这次参加魏言婚礼的机会,可是,石头,魏明磊他是我儿子。我现在需要找到他。”   “魏诺,别说了。”魏妈妈和魏父生活了几十年,他一个眼神的变化,一皱眉,魏妈妈就知道是暴风雨还是晴天。   “你儿子?那是你儿子吗?今天亲家在这里我不想闹得太难看,就那种闯祸的小子也就是你敢带来。”   魏诺惊讶地看着魏妈妈,她的脸色变得难看,尴尬溢于言表。在魏诺持续的目光中,她选择了回避,也就给了魏诺无声的回答。   “如果不能带石头来,我一开始就不会来!”魏诺气得颤抖,全然不顾在场的人。   “混账东西!”魏父一个巴掌打在魏诺脸上,魏言看得傻眼,程懿也默默地攥紧了魏言的手。魏妈妈上前去拦,被一个怒目定在原地。气氛一度十分尴尬。那些死党再怎么醉酒也强撑几分清醒,识趣地纷纷离席。亲家也深深地担心起女儿的未来。在一旁盘问着魏言。   “借你的胆子!”魏父又要出手,被魏妈妈拦下,于是顺利地把气撒在魏妈妈身上,“你去告诉那个不孝子,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石头,让他也快滚,滚!”   魏妈妈无奈地看了魏诺一眼,也是摇头,告诉魏诺石头并没有回到这里。   这时亲家那边问了个尖锐的问题,魏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哥哥,还和你们住在一起吗?”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还有一年才拿到拆迁款的两夫妻如果和这样的家庭共渡一年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魏言在一旁更是尴尬,他看向魏诺,又看向魏父,最后和程懿四目相望,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不会的不会的。”魏父忙于解释,“他工作忙,这几年都自己住公司附近,不和我们两老在一起住已经有好几年了。”   是五年。魏诺的伤口像被什么东西无意识地触碰了。他身体竟突然一颤,有了想离开的念头。讽刺的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特别是魏父开始低身下气地继续解释,魏诺如何如何在外发展,如何如何不会与他们同住。期间魏言向他投来了担心的目光,但是在程懿的示意之下,这种目光很快就消失了。如果设身处地地为魏言想一想,今天在岳父岳母面前不做一个表态,大概以后都会被揪着辫子不放吧。程懿也是为了他好。   可是魏诺心里还是很难过,像过期的泡菜,从酸甜变成了酸,然后在心里肆意发酵,腐烂,侵蚀。他很难受啊。很难受啊。   酒店外响起了钟声,是一种姑娘般的讽刺。就连魏妈妈也示意让他先离开。结果不言而喻。是啊,他该退场了,这次,就彻底了断了吧?疼痛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宣示着它的存在,但魏诺的脑中塞满了担心和麻木,已经没有力气感受疼痛了。   多么浓烈。   他转身了,他走了,他的脚步因醉酒而沉重。他的肩膀不知是放下还是收起,他在强烈的矛盾中感受无声的疼痛。他该知道那有多痛,但是此刻他感受不到。   突然庆幸。   魏诺的电话响了,是陈要宇。   他接了起来,脸上恢复了些表情。回过头,算是做了最后的道别,他一刻不停地向三楼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29章 离开3   魏诺舍不得挂电话,跨出宴客厅的大门前连问了三次“真的吗”,情绪异常激动。当然这些语无伦次和哽咽忙于向亲家解释的魏父是不会知道的,更不可能听见魏诺微弱的抽泣声。魏诺吸了吸鼻子,恍惚间像极了自己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疯了一样地跑到陈要宇说的三楼,跑动的风声打扰到了已经累得哭睡过去的石头,小小的身体披了一件不属于他的外套,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平静。魏诺放慢放轻了脚步靠近,陈要宇正背对着他。站在楼梯转角的窗边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魏诺注意到窗沿上有一支折弯但还很完整的烟,想了个大概,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石头身上。   “我来的时候,他还缩在一边哭,你爸没有再为难你吧?”   “算是吧。”魏诺简单地解释了几句,陈要宇不置可否。轻轻抚摸着石头的头发,一遍又一遍,魏诺悬着的心总算安稳落地。“你怎么找到三楼来了?”   魏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刘君媛也在这里。他隐约记得陈要宇说过。因为婚礼的关系,魏诺熟悉酒店的结构,想到陈要宇和刘君媛将住在这里的某一个房间,度过一夜,迫切的真实感让魏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如何形容呢?陈要宇和刘君媛是夫妻,可自己和他是恋人,大脑像缺氧一般,快窒息了。本来陈要宇和刘君媛做什么事,他都不愿,也不想去管,好歹不在自己眼前,该发生的也就自然发生了。   “因为一楼和二楼还有停车场都已经找过了。”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明一问一答该是平淡,却因为刻意回避发酵变得奇怪。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明明心里想着要道歉,该先说对不起才是啊。   是自己想多了吗?患得患失的人向来比较脆弱吧。魏诺的心情在刚刚的一小时内大起大落,现在一点不为人道的期待居然也落空了。   “不顺利吗?”失败了所以睡不着?   “很顺利。”陈要宇意外地寡言,而且一直采用背对的姿势。   魏诺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但同时,他也有些担心陈要宇。他的表现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有些反常。魏诺误以为是商业上的得失让陈要宇有如吞了苍蝇,他站在陈要宇身后,拍他的肩作为安慰。   陈要宇没有什么反应。   “要宇?”   太反常了,魏诺有点不知所措,想要去抱他。   “地上凉,你带着石头先回家吧。早点休息,今天你也累了。”   “要宇。”魏诺轻轻说着眼前人的名字。双手再一次搭在陈要宇的肩上,陈要宇往左挪了挪,躲开了。   没错,是有意识地,躲开了。   “早点回去吧。”陈要宇没有其他的话,也没有解释。   “要宇,是我不好,陪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好不好?”   “君媛在等我。”陈要宇心绪不宁,除了气魏诺对刚才的事一字不提之外,刘君媛给他的感觉留在脑中,挥之不去。如果不是意外听见石头躲在角落哭,陈要宇今天甚至都不想再见到魏诺。他原本就是爱和自己较劲的人,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他对魏诺的爱只是迷惑,不再纯粹,那么陈要宇过不了自己这关。   他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   而魏诺呢?需要的是绝对的安慰。   “君媛?”魏诺不敢相信,陈要宇在这种时候提刘君媛的名字,是在开玩笑吗?是在和他开玩笑吗?难道刚才自己没有解释前因后果吗?问题一个接一个塞得魏诺脑袋疼得爆炸。他的记忆突然闪回到发生车祸的那一瞬间,牵连出那一段时间,陈要宇是那么不顾一切,照顾他,保护他。是什么原因呢?有难言之隐吧。魏诺极力保持理性,身体却在下一刻从陈要宇身后紧紧地贴了上去,双手太害怕失去而将他的腰腹抱得死紧,衣摆也皱得失去风度。唯独广场上的争吵,被魏诺选择性地遗忘。   “要宇,就今天,能陪我吗?陈要宇,只有今天,你能陪我回家吗?”   沉默。   无尽的沉默。   魏诺不相信陈要宇会做到这种地步。在收紧和松开之间,魏诺不想放手。他勒得更紧,抱得更彻底,贴合到只隔着布料。   陈要宇不为所动。漫长的两分钟之后,陈要宇下了逐客令,“抱完了就回去吧,我也该走了。我们,都冷静一些吧。”   魏诺听到陈要宇说话,反而松了一口气,认命地放手。这回轮到他沉默寡言,默默地抱起石头,准备回家。   “是要放弃我吗?”在这种时候?他问不出口。   魏诺抱着石头,无力感吞噬着他。但作为一个父亲,责任感却给了他莫大的支撑。他可以不是魏诺,但绝不可以不是石头的父亲。时时刻刻紧绷着的这根弦让他可以暂时不考虑自己的身心疲惫,如特效药般拯救他糟糕的今天。或许,还要加上以后。   温度从背后,从腰间消失的时候,两具不同的身体就替两人做了告别。那一瞬间,陈要宇心重重地往下坠了一次。想要理清思绪的念头重占上风之后,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刘君媛早都醒了吧。在回酒店的路上,她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陈要宇有些不同。不对,准确地说,是刚才的陈要宇有些不同。是因为她哭了吗?是因为她展现了脆弱吗?无论是有意还是酒精的作用,刘君媛都算是真情流露。当初找上落魄的陈要宇,说着替他拯救家中事业的话,其实只对了一半。她看着空荡的床,陷入了回忆之中……   陈要宇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刘君媛还是睡着的。今天晚上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是他自己想不到、不确定;又或是魏诺出现的干扰。他无法归因、虽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是他决定将这个疑问留存在心底,等待下一次它出现的时机,是不是到那时就能够想清楚,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魏诺就不一样了。   回顾这糟糕的一天,一切全都是因为石头的一句话。可是他是石头,他是魏明磊。他只是个孩子,不应该被卷入这样的矛盾漩涡之中。作为石头的父亲,魏诺该是爱护的,珍惜的,他能想到一百条为石头开脱的理由,而最简单的那条,就是童言无忌。但是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条,是自讨苦吃还是力所不及。也许真的像齐丽担心的那样,他有能力给石头安稳的一生吗?他领养了石头,对石头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吗?还是说,石头本不该姓魏?   再想下去,第一百零一条就会出现了吧。   另一个恶魔般的自己跳出来说,离家,领养,工作,亲人,旧爱——作为同志的人生已经这么艰难,为何不为自己而活着。要做魏诺,不要当魏爸爸。这种想法出现的时候,魏诺竟然真的有一丝对石头的埋怨,这让天使面孔的自己揪住,狠狠地诛心一次。也就在自己与自己的这场交战中,魏诺终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合上眼睡过去。   对呀,最应该休息,最应该得到体谅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你怎么可以休息!明天石头醒来,你的说辞想好了吗,你打算怎么和他解释?万一他不再理你怎么办?   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脑海中不知道谁在诉说。是劝告还是引诱,魏诺和大多数在梦中拥有上帝视角的人一样,知晓一切,预见结局。   然后呢?答案是无力改变。梦和现实有时候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强迫人睡去,一个强迫人清醒罢了。魏诺准备了一套关乎轻重缓急的说辞,关于自己的同志身份,他还是决定按下不提,打打擦边球,直到必须面对的那一天为止。   第二天,魏诺赶着上班,石头也要上学。空气中中弥漫着“不说”的气氛。魏诺感激这一刻的短暂逃避,想要让石头穿戴整齐,才发现石头早已准备完毕,书包,红领巾,小黄帽——连鞋都自己擦了一遍,事事做得滴水不漏。看来不想和他交流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峰。再这样下去即便下了班放了学,谈话也很难展开吧。魏诺想了想,故意放慢了刮胡子的速度,试探性地说,“石头,等等我。”   石头看了他一眼,神情闪躲,是小孩专有的复杂,像个被老师冤枉的学生。   魏诺在心里叹气,还是决定先渡过眼前。   送石头到了学校,这里还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因为他们父子两人的隔阂而消失的笑声,一直回荡在魏诺的耳边。浓烈的校园气氛让魏诺回忆起来和陈要宇的过往。所以校园恋情的美好就在于朦胧感和那份脱离实际的梦幻吧。如今再想到陈要宇,想到昨晚自己那么脆弱的情况下,恳求陈要宇安慰,求着陈要宇温暖的他。魏诺倒不是觉得自己低贱饥渴,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他甩了甩头,自己和陈要宇都已经不是没从学校毕业的孩子了。成年人没有留下太多的时间献给爱情。虽然不清楚那个晚上在陈要宇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是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候能够去想明白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今天早上起床点击量涨了三十个! 第30章 遥远的记忆   Part31遥远的记忆   为什么会找上陈要宇呢?这是一段没有魏诺参与的回忆。   【1】   “爸你做生意做傻了吗?这种女人你也要娶回家?”刘君媛声嘶力竭。站在刘父的对面,吵得面红耳赤。“你看什么看,这个家没你的位置,马上给我滚出去!”   “君媛,怎么说话!”刘父狠狠地呵斥。   “老刘,看来你女儿并不像你那么好说话。”   “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那倒犯不上。”女人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全是对于自己的不屑,奢侈品堆积出来的,不过是个虚荣的容器。精致,华丽,空洞。   “君媛,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她都会成为你的继母。”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刘君媛跑到房间将女人的照片举在男人面前,“你对着妈说,你把话对着妈说清楚……”   刘父面露难色。   一旁的女人倒是热情非常,“我来说吧,你请她听好了。你家的状况我想你应该还不清楚吧。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在花你爸的钱。”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此刻女人对刘君媛的无礼毫不在意,仿佛断定了接下来说的话会彻底击垮她,“如果不是我接上了资金链,过不了几周你就会被扫地出门,养尊处优惯了的公主,难道要去街上卖火柴吗?”   刘君媛难以置信地看着刘父,“不可能。爸从来没和我提起过,爸,这不是真的。”   刘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让刘君媛开始慌了。   “所以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和什么人在一起过日子我根本不在乎,我关心的是和什么人一起才能赚到钱。我补上断裂的资金链,相对的,我的产品需要借你们的壳重新占有市场。结婚不过是一种商业手段罢了。”   女人说的话颠覆、揉碎了刘君媛想象中的商业世界,而更可怕的是,她开始意识到,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事情的发展远不是她能控制的程度。   刘父过来安慰宝贝女儿,收效甚微。   “老刘,我早就说过了,实话实说效率最高。年轻人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透露点社会的残酷比什么都管用。婚礼交给你,排场过得去就行。我也没那个心情演得太过。”   那之后婚礼的日子被迅速地确定下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可这三天对刘君媛来说像是无尽的黑与白的轮回,破坏了她的时间感。   世上有数不清的事不能被撒娇和拒绝阻止。他们结婚了,场面空前,更可笑的是她和女人素未谋面的儿子在婚礼上相谈甚欢,成为某天商业小报的头版头条。   片段如膨胀的气球般越来越明显。   【2】   刘君媛开始了她昏暗的大学生活。她听到公司起死回生的消息,她听到公司蒸蒸日上的消息,她知道他们在金融危机中存活了下来。可在这些背后,是继母不断侵吞、架空公司的冰冷真相。   刘君媛在暗地里恶毒地诅咒。如果这几年之中偶尔有光线照进她的生活中的话,第一次是女人的儿子真的如她某次醉酒之后无心大骂那般,出车祸死了。从那以后她开始接触生意上的事,开始成为爸爸的助力;第二次是她偶然得知了一些关于陈要宇家的风言风语。刘君媛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如果有些事她一个女人做不到,不代表多一个人之后也做不到。所以她找到了陈要宇。她从那个女人那里学到的,向陈要宇抛出了橄榄枝。   之后?你问我之后的事?那女人好像真的被诅咒一般,整天郁郁寡欢,失去了野心,渐渐从一线上退下来。爸抓住机会重新掌握了公司,却突然不再让我插手公司的事。我按照约定和陈要宇顺利结婚,邀请了各自的亲友。   呼之欲出,摇摇欲坠,摇表不定的不知道是窗外的树枝还是雨夜失眠人的心情。   【3】   陈要宇最近开始变得神神秘秘。虽然他表现得很坦荡,自从蜜月之后就开始了。不对,刘君媛的直觉告诉她,应该还要在那之前。可要她立刻说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她却无从开口。一切好像和那个叫魏诺的人有关。等等!从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居然对陈要宇有了期待。   在得到马悦儿的消息后,她是愤怒的,忐忑的,惴惴不安的,   让星宇走向衰败的那个传闻,刘君媛并不是没有听过。星宇未来的继承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这让所有的股东都大惊失色,对于星宇这种家族性企业来说,不论真假,这种传闻是致命的。但是当时刘君媛并不在乎,她只是需要一个助手,将她从继母的漩涡里拉出来,将她从黑暗中带出来而已。她不相信那个女人会不知道这样的传言。所以她故意和陈要宇走近,就是为了气那个女人。   陈要宇对她好不好,起初刘君媛并没有感觉。应该说,她对所有追求过她的人都没有太多的感觉,她更爱自己。从不给予真心的坚冰是不会被轻易击穿的。   刘君媛曾经这样想。   可当陈要宇和魏诺真的如马悦儿所说在H市,一前一后出现的时候,刘君媛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呢?心像废纸一样拧巴着?不对。透不过气,胸口阵阵发虚?不对。是欲哭无泪,是保持微笑,是仪态,是妆容,是假装好脾气地牵着他的手,是饶有气度地不追问。   是恨了自己,是觉得自己没用。   爸也是。   他也是。   她的高等教育没有教会她如何处理,她的名流交际没能帮助她摆脱困境。她是束手无策的,什么都想要挽回的女人。她不是生人勿近的冰山,她是重燃生机的火山。剥去表面的薄冰,藏在底下的是厚厚的灰,是滚烫的岩浆。   【4】   刘君媛第一次联系了私家侦探,第一次录音,第一次窃听,第一次跟踪。她越来越不像自己。这些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方法有着禁果般的魔力,仿佛迈出一步,便是不回头的深渊。但持续不断传来的消息都让陈要宇不在她身边的时间变得短暂,让她感觉安全。让她越陷越深。太好了,他没有……是刘君媛心里的出镜最多的潜台词,一段持续三个小时的工作视频比安眠药管用。病态吗?她并不觉得。或许这是真实的自己,没有光鲜的外衣,只有□□的欲望。   “刘小姐,本来干我们这行的,不应该对你说这种话,可连续一个月的观察下来,目标对象并没有你所描述的行为,我建议……”   “不用,我付双倍的酬金,继续拍些照片和视频,定时传给我。”   控制和不满支撑着她。   刘君媛开始频繁地后悔,后悔用交易的方式认识了陈要宇。但如果回到过去问那时候的自己,陈要宇不过是她看不上的,没有感觉的众多潜在追求者之一。她仍是一座坚硬寒冷的冰山。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抓住,不让到手的东西再从手中溜走而已。   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希望任何人都不要阻拦他。   否则,否则……   陈要宇的公司,魏诺的孩子,马悦儿……   女人仍然穿鲜艳跳眼的衣服,化精致的妆。可在外衣下面穿着什么颜色的内衣,只有她自己知道。   马悦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活生生的现实告诉她,是她太小看刘君媛了。疑问现在站在她眼前的,是陈要宇,挽着刘君媛手的陈要宇。如果说在大街上碰到也就算了,他们夫妻两个是真情还是假意,逢场作戏都有可能。可自己现在站在女性用品专区里,刘君媛跑来和她打招呼:“悦儿,这么巧。”   马悦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晃晃的炫耀开场白,还以为刘君媛这种女人是不要这种日常用品的呢。很奇怪,放弃联盟后,马悦儿对刘君媛的态度回到了从前,可能她真的不习惯刘君媛的嘴脸吧——又或者,讽刺一些,她见不得刘君媛独尝胜利的果实。多想了几秒,连该怎么接话都忘了。   “这牌子好用吗?”   “我用习惯了。”   刘君媛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老公,过来看看这个牌子。”   果然啊。马悦儿在理智上能够理解刘君媛这种迫切炫耀的想法,可在心里,一万个恶心。   陈要宇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你也在这里啊。”   “这些东西你都懂啊?”马悦儿酸他一句。即便自己和魏诺不可能了,站在同学的立场上,马悦儿还是希望魏诺能够……不说得到幸福吧,至少也要苦尽甘来。   陈要宇毫不介意,他清楚马悦儿的立场,两人一向不太对盘,“还在学习中。”   “难得他来陪我,换做我是他啊,也怪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应该的。”   马悦儿随手拿了两包,真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要宇,我突然肚子痛。”马悦儿那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其实让刘君媛笑得肚子痛,她本就怀疑陈要宇突然的改变,马悦儿不是一个可靠的盟友,但有些话,陈要宇只会对她说。   场面尴尬。   最后,马悦儿带着对魏诺朋友般的关心,开口:“你和魏诺到底想怎么样?”   马悦儿嘛,三句话不离魏诺,这也正常。“我是结了婚的人了,当初你让我离魏诺远点,那时候我不明白你的好意,现在我懂了。也离开了——你抓紧机会。”   莫名其妙。今天来超市买个东西,算是倒了霉了。前有眼瞎,后有耳聋。“怎么回事?魏诺前不久还向我摊牌,我以为你已经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了。”   “可他从来没对我说过那种话……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君媛这么久没来,我有些担心,先走了。”   有些奇怪。最近魏诺干了什么?最近……好像参加了魏言的婚礼吧。马悦儿本能地向父母的方面联想。却没有想到这一次连她的直觉也失灵了。   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她为什么要管这些破事啊,工作上有个小自己太多的同事最近攻势猛烈,让她疲于招架,好不容易回家休息,父母还要安排相亲。   算了,她没能力改变什么,反正到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刘君媛和陈要宇回家,在路上接到了爸的电话,“君媛,怎么样,那小子还粘着你吗。”   “爸,我们是夫妻,一起出入是正常的,想要我和你说多少遍。”   “他现在还跟在你身边吗?男人三心二意惯了,说不定只是在我面前作秀。”   “好了,爸。你别危言耸听——对了,要宇前几天还和我提过,干脆遂你的愿,调到总公司去好了。”   “那小子想通了?不对,这么突然是不是另有企图。”   “爸,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别,别,乖女儿,我现在人不在Z市,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好不好?”   “我可警告你呀,别给要宇安排那些累得要死的工作,轻松些的,让他有时间多陪陪我。”   “我看你是被他洗脑了,爸爸怎么教你的,一点商业警惕性都没有。”   “是你太紧张了。”   “说起来,调查怎么样了,那个魏……”   刘君媛神色慌张地看了走在前面的陈要宇一眼,从背后看来没什么不对劲。“这个话题在没有结论之前不要再提了。”刘君媛心虚地挂了电话,所谓的商业警觉性,她都用在这里了啊。   她小跑了几步,自然地勾住陈要宇的手,“爸刚才打电话来了,提了调你去总公司的事,等急了吧。”   “没有,只要是你,多久我都愿意等。”   “讨厌,明天你还要工作吗?”   “大概吧,可能还要加班。”   “那我陪你一起加班好了。”   “怎么,你不想休息了?”   “一个人在家里也很无聊,你陪了我这么久,偶尔也换我陪陪你嘛。”   “恩。”如果能够亲口听到魏诺说这种话,那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31章 意外   陈要宇最近粘着自己。有时连刘君媛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如果说因为刚谈下的合同,公司的事都需要他盯着,那倒还能解释得通,可今天他用“结婚一百天”这钟理由要求共进晚餐的时候,刘君媛真的震惊了。   看着她略有期待又疑惑不解,阴晴不定的表情,陈要宇了然,“怎么,婚后就不想浪漫一把?”   有谁不想呢?浪漫,这种东西不是被成熟女人以理性拒之门外,而是被理性深埋在身体里了呀。对于刘君媛来说,周而复始,三点一线的生活,在这两个礼拜里她已经充分体验过了,只要能够打破这种庸忙,那就是浪漫所在。   “哪家餐厅?”陈要宇问。   连选择权也交给她了。   “想去黑英吗?”   “你说了算。”   “那就……”刘君媛突然想到黑鹰的气氛有点太过冰冷了,完全是成功者的商业气息堆砌起来的高调奢华。   “怎么样?”   “去创沿吧。”创沿虽然比不上黑鹰,但是这种时候,刘君媛也想好好感受一下家庭气氛。   陈要宇不作回应,只是示意刘君媛准备出发。   说起来陈要宇应该是轻车熟路,不过比刘君媛预想的时间还是差了点,“都这个点了,创沿应该会很忙吧。”   “我有预定。”   “预定?什么时候?创沿现在可以预定的吗?”   “恩,只对家庭开放。”   “这样啊,多亏你能想到。”   果然,刘君媛一下车,就看见创沿的门口用POP字体写着:   今日起饭点时段接受家庭预定~   也不知道是谁策划完成的,整个透露出一股青春稚嫩的感觉,大概是让职工随便画的?刘君媛赶快叫停脑中职业病式的联想。   陈要宇简单说明订位情况后,直入大厅。耳边突然响起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爸爸我要吃虾!”   魏诺。   魏诺!   带着石头的魏诺。   带着刘君媛的自己。   几个月后再一次见面,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那份尴尬,强装自若。   刘君媛其实比陈要宇更早发现魏诺的存在。不是通过声音,也不是人影,而是通过气味。刘君媛两个星期以来绷紧的神经对魏诺近乎有一种病态的感觉。她害怕收到的照片上除了陈要宇,出现第二个男人,更害怕那人就是魏诺。她的这份害怕和执着使她格外敏感脆弱。   陈要宇也是如此,也是如此地害怕,也是如此地害怕此刻,也是如此地害怕此刻见到魏诺。   两周前困扰自己的疑惑还持续地困扰着他,这个时候见魏诺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陈要宇第一次有了“逃走”的想法。   刘君媛第一次做了“留下”的决定。   两人意见分歧。   魏诺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   可怕的是看到陈要宇的一刹那,他心里竟有种全身麻痹的期待感。   为了向石头解释和道歉,消除父子间的隔阂,魏诺特地选了他常来,石头也喜欢的“创沿”。等他接了石头才发现,孩子的喜怒哀乐根本与承成年人不同: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哭笑已是他们最浓烈的情绪,时效一过,再无其他。   石头的愤怒持续了一个星期。魏诺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周五便带着他来了这家餐厅。   那晚之后,魏诺其实对陈要宇是不死心,不甘心的。他甚至始终觉得,陈要宇出现在那个酒店就能说明什么。可究竟说明些什么呢,他却没有答案。   对了,他身旁还有一个女人,刘君媛。   魏诺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突然有种等待审判的庄严感。   “魏诺,又见面了。”先一步打招呼的是刘君媛。   “你好。”以魏诺和陈要宇的表面关系,这样的反应显得有些见外了。   “魏诺。”   陈要宇的声音很低很轻,只有身边的几个人能听见。   魏诺却被这一声撞得懵了。十四天,整整十四天。   另一边。   马悦儿很久没来这片小区。离开魏诺之后,像大多数女孩那样,她表面平静,从容地应付父母,频繁地相亲,从不拒绝任何男士善意的邀请;疯狂工作,好重燃那颗职场新女性的熊熊野心。   怎么回开车到这里的?马悦儿回忆了几分钟,越来越觉得自己无酒自醉,愈发不可思议。   “悦儿姐,开车送你回去?”说话的人是伊尹,公司同事。年纪比自己小,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最近终于靠着自己的努力买了辆新车。   等等,马悦儿立刻停止了搜索式的联想,一定是最近被爸妈的“相亲条件论”洗脑了,看到男人就自动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伊尹最近粘的特别紧,马悦儿自然知道他动的什么心思,却无暇理会,也无从回应。   自然自生,应会自灭。这是马悦儿最初的想法。   事实证明伊尹把对工作的坚持也移植到了追女孩上。   马悦儿看了他一眼,按了开锁,地下停车场里发出“嘟嘟”的回响。   他很不好意思,脸红了一半,“呀,瞧我,给忘了——悦儿姐,今天又要去相亲呐?”   “又是哪个多嘴的。”   “真去啊?”   “今天不去。”马悦儿上车。   伊尹也上了车,摇下车窗,“回家啊?”   马悦儿无奈,不然呢?她之所以没有理会伊尹的追求攻势,无非就是因为在伊尹的爱情观里。吃的喝的,鲜花礼物就是他能想到的全部了。马悦儿觉得自己的年龄,实在是吃不下,喝不了,无福消受鲜花和礼物了。她对爱情的期待不变,对浪漫的期待却少了很多。   老了。   马悦儿开了一段时间,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往后一瞥。   “你怎么跟来了?”   伊尹大概是听不见的,只知道冲着这边傻笑和挥手。   真真是又傻又……傻,马悦儿一时竟也想不出第二个词,仿佛一个“傻”字就是伊尹的全部。   对伊尹的“鉴定”让马悦儿分了心,肌肉记忆随机挑了一个方向,等她反应过来,车已经离开很远。这个方向,是魏诺家的方向。   她不太愿意想起魏诺,所以她刻意地回忆了和石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随着两边的景色与记忆中慢慢重影,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唯一不同的是,马悦儿身后还有一个大大的“尾巴”。   靠边停了车,马悦儿决定打发掉伊尹,免得她和魏诺的两段过往被伊尹刨根究底。   伊尹也停了车,马悦儿这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车边,他也正打算下车。   “不用了。”马悦儿是想着赶快打发走,伊尹可以不用下车,“干嘛一路跟着?”   “啊?”伊尹心想,干嘛跟着这不你知我知嘛,可他再怎么傻再怎么蠢,总不能直接这么说吧。   “看你平安回家,我才放心。”伊尹为自己急速运转的脑子感叹了一句,还算不错的借口。   真是傻!   说出这种蹩脚的借口,已经是装傻充楞了,看不出来马悦儿现在只想让他快走,就是不解风情的更傻。   “这可不是我家的方向。”马悦儿的潜台词是,知道跟错了就别再跟了。   “那悦儿姐家住哪啊?”   “反方向。”伊尹下意识的问题让马悦儿也无多思考,告诉了他真实的答案。   “哦。那你……”   “吃饭!”问题怎么这么多。   “哦。相亲啊?”从伊尹的眼睛里一瞬间马悦儿读到了被欺骗的可怜,事与愿违的失望和不放弃的坚定。   没必要这么复杂,真的。   “都说了不是相亲。吃饭,纯吃饭。”   “一个人吃饭?”   马悦儿揉了揉太阳穴,“你老实跟着!”   马悦儿上了车。但恨不得此刻自己踏在飞机上。   能把他带到哪里去呢?想来想去,还是去“创沿”好了。   下一个转弯,一家名叫“创沿”的创意餐厅,一场意外正悄悄等候迟到的一男一女。 第32章 三三两两   马悦儿和伊尹进了“创沿”的大门,站在门口便看见了她最不想见的人。特别是此刻伊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这种感觉被渲染得愈发浓烈。   魏诺,带着石头正在吃饭。   这还不算完——陈要宇带着刘君媛正准备入座。   更糟糕的是,马悦儿现在不能立刻掉头走人,因为她已经和伊尹解释一通“创沿”如何如何,更因为魏诺已经看见她了。   三对六人或坐或站,奇妙的气氛让伊尹不得不开口:“悦儿姐,认识啊?”   “老同学了。”   “悦儿姐姐。”不然怎么说小孩子的听力特别好呢,石头正激动地把手举在半空中挥舞,嘴里的饭菜让他发出模糊的声音。   石头这一句,让伊尹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他身体周围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重新呼吸而欢快地流动着。太好了,一个有孩子的老同学,那就真的只是老同学了。又瞥了眼陈要宇和刘君媛,看起来两人也很亲密。   马悦儿觉得,这简直变成了他们三人的“近期生活汇报会”,自己还是迟到的那一个。她是真的没有碰到魏诺的准备,更别说陈要宇了。   正值饭点,餐厅里人来人往。伊尹突然一拍脑袋,“糟糕,是不是没位置了!”   刘君媛在一旁,自然注意到了马悦儿和他身边的小青年。倒是被他拍脑袋的样子逗得憋笑。马悦儿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她和刘君媛的短暂联盟让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   马悦儿问了一遍,最后一个空位刚被订走,他们如果执意要留在“创沿”只能等着翻桌。   陈要宇和刘君媛已经入座,恰好紧挨着魏诺那一桌。   离开吗?不可能的。单是伊尹这边,还算勉强交代的过去;刘君媛呢?她是怎么看待伊尹的,是怎么猜测自己带着伊尹来“创沿”这件事的,又是怎么想自己在看到她和魏诺之后转身离开这种决定的;魏诺呢?哪怕不管魏诺,石头呢?   她必须留下。   于情,她宁愿坐在刘君媛一桌,可在场的六人之中,连伊尹都看得出来陈刘两人的恩爱亲密,所以于理她不应该去打扰新婚不久的夫妻。   马悦儿迟迟不能决定。   “拼桌吧。”伊尹的催促然让她毫无办法。   算了吧,这样也好,藏着端着反倒像煞有介事。她笑了笑,做出了她的选择,亲切地和石头打招呼。   魏诺所在的一区被矮矮的装饰墙隔开,马悦儿绕了大半圈才入座,跟在身后的伊尹生怕错过什么,几个跨步坐在魏诺身边。   幼稚。马悦儿腹诽了一句。“石头,想不想姐姐呐?”   “嗯,悦儿姐姐,这个虾超好吃的!”石头一边推销着自己面前的美味,一边和马悦儿炫耀着最近学校里最时髦的“行话”,当然,“时髦”也是他新学的。   超好吃,时髦,还有一些连马悦儿都要反应一会才能理解的专属于孩子的创造性词汇。变化真的很快,这才三个月,石头的生活也可以被其他东西填满。   陈要宇入了座,正背对着魏诺。从魏诺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刘君媛的半张脸。   即便如此,魏诺还是失神了几秒。   故意的吗?是要宇还是刘君媛?   和马悦儿一起来的小青年有些自来熟式的烦人,接连的问题让魏诺没有喘息的余地。几轮下来,魏诺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可他的满脑子都是陈要宇。   “这么说,悦儿姐高中时候很活泼嘛。”活泼吗?伊尹感觉自己的部分认知崩塌了。   魏诺看了马悦儿一眼,同时伊尹也把目光转移到了马悦儿身上。不过魏诺发出的是求救的信号,而伊尹是“直击灵魂”的检视。   当然了,马悦儿根本不想掺和,这次意外的六人会面里,多数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她的方式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石头身上。   “石头,怎么今天想到要来这里吃饭?”   一提起这个,石头才想起上个星期的不愉快,瞬间胃口差了很多。   伊尹自然感觉到了马悦儿对石头的喜爱,注意到石头变脸的那一刻,他迎上去问,“怎么了,小家伙。”   这正踩中了石头的地雷。早前石头还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因为怕生又不愿意吃院里统一准备的食物,有些营养不良。和同龄人相比,个头就显得小一些。被遗弃的孩子又没有个正经名字,孤儿院的老师也只是暂时给他穿了件带数字编号的衣服。院里不管大小孩子都叫他“小家伙”,“小不点”因为带有些贬义被老师否决了。   那以后一直到石头有名字以前,“小家伙”就成了石头心里的利刺,神经的地雷。   伊尹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可算是到了大霉。   石头竟然挪脚站在软凳上,指着伊尹居高临下地说:“你才小家伙,你全身上下都是小家伙。”   “全身上下”是最近年级里流行起来的词语之一,马悦儿猜想和“一无是处”是同个意思,实际上不过是因为一则儿童广告。只是用在这里,不免有些成人趣味。   魏诺十分尴尬地看着伊尹,石头站在凳子上的模样真是神气非常。马悦儿欢快的笑声让伊尹簌地脸红,偏偏石头还一本正经地盯着伊尹,丝毫没有松懈的样子。   真难对付啊。魏诺赶紧打圆场,“石头,下来!没礼貌。”   “哼。”略带着不甘,石头不再理会伊尹,决定在悦儿姐姐面前也揭发揭发爸爸魏诺,“悦儿姐姐我告诉你哦,爸爸比我还会撒谎。”   “恩?”马悦儿听完满脸的疑惑,她看了看魏诺,对方的脸上写着一言难尽。   石头顿时有一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答案的优越感,“就上个星期,爸爸带我去参加他弟弟……我应该叫什么来着?”   “叔叔。”伊尹插了一句,遭来石头不屑的冷哼。   “参加叔叔的婚礼,他,他居然说我不是他的孩子,真是气死我了。”   隔壁桌的刘君媛放慢了刀叉的动作,轻轻挑眉;伊尹屏住了呼吸。   马悦儿恍惚了。她试着想象这件事的始末,光是魏诺去参加魏言的婚礼,大概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完全可以不把石头带去,不对,魏诺父母一定不会让石头出现的。是魏诺自己坚持的吗?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其实远比马悦儿想象之中要严重得多。不过她也猜了八九不离十。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让石头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啊,那是你爸爸不对。石头当然是爸爸的好孩子,这一点悦儿姐姐可以作证——来,吃一口这个消消气。啊~”   “苏南说抹似羚羊的(虽然说我是领养的),的小孩,我也是爸爸的孩子,对不对?”石头嚼完了嘴里的美味,忙着向马悦儿求证。   马悦儿神色慌张地转身,虾壳舞蹈般地降落在她的裙上;刘君媛手里的餐具一个不稳,落到盘上,食物鲜美的汤汁溅到了她的腿。   “我去一下洗手间。”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马悦儿和刘君媛简单擦了擦污渍,一并起身。   “出现了出现了,异口同声,异口同声。”这是石头从课本上学来的,叫成语,比一般的词语要厉害得多,就好比鱼和虾都很好吃,但是虾还是要再好吃一些是一样的。   石头不知道,他的话让魏诺无所适从,尽管他私下里教育石头,领养和亲生没有差别,但他绝对想不到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竟然是这么的,这么的百口莫辩,这么的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33章 两人   “我去看看悦儿。”两人刚走,伊尹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   石头想不明白,这个人难道也要去女厕所吗?真是奇怪。   原来六人的沉默局面,现在只剩下魏诺和陈要宇,还有一个吃得差不多了的石头。   没了刘君媛的监视,陈要宇应该自由才对。魏诺也暗自琢磨过,打听到了星宇的事,自然想到一些商业纠葛。但如果真是这样,陈要宇这时候应该转身才对。   魏诺没有意识到他已经陷在自己的假设中无法自拔了。   如果推翻了这一可能,那么剩下的只能是陈要宇真的不爱他了,陈要宇重新爱上刘君媛了。这两种说法对他来说毫无差别。   魏诺心里恨透了陈要宇的软弱,却连方面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看着他掏出手机,魏诺死盯着屏幕。   【不……】   女厕内。   “你也来了,留你那个小男友一个人面对□□的老同学啊?”   马悦儿受不了刘君媛阴阳怪气,“什么小男友,什么老同学?我以为你和陈要宇一起工作,一起逛街吃饭,改变了不少。没想到还是这副假高贵真虚荣的嘴脸,陈要宇这就对你改观了?”   “都被你看到了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我是哪副嘴脸没关系,倒是你。我们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盟友,你居然连孩子不是亲生的都不告诉我,你心里又打着什么算盘,你又是什么嘴脸?”刘君媛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对着马悦儿,而是对着镜子在补妆,正巧看到马悦儿的镜像罢了。   那时马悦儿的确打着小算盘,让刘君媛误会石头是魏诺亲生的孩子,自然会更加急切地将陈要宇从魏诺的身边拉走。如今被人揭穿,也是羞愧。   “告诉你?如果你敢动石头一根头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但是气势不能输。   “这么快就怒不可遏了?蜜月之后有多少个晚上我都一个人哭到天亮,陈要宇知道吗?魏诺和他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时候,有考虑过我吗?提起他的名字都让我觉得恶心。”刘君媛的表情有如吞了一只半死不活的苍蝇。   “恶心?恶心你不会去吐?你要觉得恶心,怎么还往陈要宇身上贴?他就不让你感到恶心了?再说了,魏诺凭什么要知道你坐着哭还是躺着哭?至于陈要宇,你想让他知道还不容易?既然现在他决定和你在一起,,就请你把他看紧了,看牢了,别再让他出来祸害魏诺。”   马悦儿的话剑剑击破刘君媛表面坚固的防卫,句句直击痛处。可即便如此,刘君媛也要保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你这么激动,被你那个小男友听见了可怎么办?帮旧情人……不对,是老同学。撒气撒到我头上,我敢打赌,你那个小男友现在一定猫在门口偷听呢。”   “你……”马悦儿被犀利地回击,一时语塞。可怕的是她想到刘君媛所说的“伊尹在门外偷听”十有八九会成真,她并不想把伊尹也牵扯进来。   刘君媛掌握着最后的胜利,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推门走了出去。   果然门口站着那个男人,她的高跟鞋踩出愉快的节奏,在转角处出现,急促地返回原来的座位。   【什么都不说?没一句解释,对吗?】   【如果在你想喝的酒里掺了水,酒的浓度变低,水也不再纯粹。你还会喝吗?】   魏诺的追问终于有了回应,却是这种拗口的,让人难以理解的答复。【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我要的是一个解释,不是一个假设,也不是一杯假酒。】或者,想以前一样,干脆地给我一个结果。   陈要宇回头了,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从他的眼里,从他不变的表情里,魏诺分明看得清楚。   你应该懂得,你是了解的。   这是陈要宇眼中所要传达的讯息。   魏诺放弃了自欺欺人,他怎么会不懂呢?只是装作不懂罢了。酒的浓烈是爱,水的纯粹也是爱,可当两者混合,浓烈被稀释,纯粹被污染,还会是自己吗——陈要宇无非是想这么说而已。   可魏诺心里好恨,是浓烈又纯粹的那种恨。他恨陈要宇的无声决定,也恨这样恨着他的自己。完全不是他,完全不像他。和陈要宇重逢之后的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爱胡思乱想的样子。   答案是,不知道。   魏诺推翻了那个敢想不敢做,一直住在心底的自己——他站起来——他走过去——他停在他身边。   他抢过了陈要宇手边的红酒。他早已明白,陈要宇这个名字,他永远都无法从心上抹去。魏诺扫了一眼桌上,又迅速地将自己那桌装着白开水的水壶拿到陈要宇面前。毫不犹豫地倒进红酒里。就这样,连续喝了三杯,淡红的稀释液体顺着魏诺的下巴轮廓越过脖颈滴落在领口,晕开。   “要宇?”刘君媛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出现了,此刻的魏诺正站在陈要宇的面前,而陈要宇正面对着他,视线延长的地方,正是魏诺的脸。她紧咬着嘴唇,没有心情去推测上一秒发生了什么,“魏诺,又见面了,我老公的老同学,哈哈,你们两个的感情还真是好啊”,她看到了魏诺手边的杯子,明显是陈要宇刚才喝过的,这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可还是挺直了腰杆,“这喝的什么?”   我老公是刘君媛从未用过的字眼,此刻她急于宣示主权。   “假酒。”魏诺始终看着陈要宇。   马悦儿和伊尹赶到的时候,恰好听见这句。不知道为什么六人入座的场面变成了五人对峙的尴尬。这种气氛只在他们之间流动,不扩散,也无法被周围的欢乐击溃。   “别喝了。”陈要宇终于说话,打破沉默,是内心的动摇。”陈要宇抓住魏诺的手腕。   “陈要宇,你们什么关系啊,啊?老同学而已,还不放手,还不放手吗?啊?!”刘君媛尝试着扒开陈要宇的手,意外地失败了。   魏诺突然甩开了陈要宇的手,血气上涌,“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他……”索性把这件事都说出来,脱掉了,剖开了放在阳光底下,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难言之隐,没有那么多顾虑。   又在顾虑了,所以魏诺才讨厌恶自己。   “魏诺!”打断他的是陈要宇。   他疯了吗?他简直疯了。就算他可以豁出去,那个耷拉着脑袋趴在软凳边沿不明所以的小孩,真的能够接受全部的真相吗?那天晚上不是为了石头抛弃了他吗?现在倒转过来,有什么意义。   可魏诺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脑中的神经紧绷着,身后像是有吞噬一切的黑暗在追赶,只有说出一切才是找回光亮的唯一方法,“我和他,我和他……”   陈要宇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为了和他在一起而不顾一切的魏诺,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果可以,陈要宇也想给魏诺两拳,让他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发出声音。这样就有用吗?他能下得了手吗——还是说,现在就把魏诺的嘴捂严实……无论怎么做,都太难看了。成人世界这样那样的考虑太多,他陈要宇没有勇气从条条框框中跳脱。   “魏诺!”马悦儿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她目睹的这几秒中,事态已经要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魏诺的架势就是要将那个秘密当着这么多相干的,不相干的人说出来。她必须阻止,这样下去对魏诺没有一点好处,对石头更是莫大的伤害。“你就是这么照顾石头的是吗!?”   魏诺的瞳孔瞬间放大,石头再次和马悦儿打招呼,他只是觉得魏诺看起来有些生气,完全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瞬间的脑内博弈让魏诺有了一种豁出去的想法,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不趁着这次愤怒和不甘超越了理智,那么他将不再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魏诺肩膀微微颤动,双手拳头捏得死紧,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尽剩下时间里全部的力气。   马悦儿顾不上思考,她只知道,魏诺这样做对他和石头都将是巨大的,不可挽回的灾难,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既然话语不能阻止,那只能用肢体了。她冲了上去,扬起右手,没穿高跟鞋显得稍微有些吃力。   已经有一些食客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   伊尹突然毫无预兆地叫了她一声,然后将她的手从半空中拽下,“悦儿。”   马悦儿错愣地看着他,也太没有眼力了吧?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吗,居然在这种时候打断她。   马悦儿理所当然地抽手,然而伊尹少见的没有松手,甚至说,他连松手的打算都没有。   “你疯了吗?”马悦儿说的很小声,不想引来更多的关注,分量却丝毫不减。   伊尹将抓着的手稍稍松了松,怕弄疼了马悦儿,将身体拦在魏诺与她之间,“悦儿,做我女朋友吧。”   啊?   马悦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周围食客们的反应告诉她,伊尹不但说出了这句话,还说得余波荡漾,准确地传达给餐厅的所有人。   魏诺和陈要宇,包括刘君媛在内的三人,无论性格如何不同,心思怎样相对,此刻也只有一张相同的、疑惑的脸。   伊尹比魏诺高了一些,签好将魏诺完全挡住,占据了马悦儿所有视线。   “我比你晚几年看见世界,但幸运没有错过你;我不够你成熟懂事,但幸运还有时间可以追赶你。你不爱花,也不喜欢和我一起吃饭,我想你也不会爱和我看电影;但我愿意陪你,我有花不完的时间陪你:陪你逛街,陪你吃饭,陪你看电影。我们可以聊过往,可以谈将来,可以一起发呆,可以为琐事争吵——我一定乖乖道歉示好。我……”   一大段假装成熟的告白词已经打动了一票人,已经有人开始起哄喊着“答应他”,于是不消一会,如全场合唱般整齐又富有节奏的催促响起。   后来的词并没有人听得真切清楚,马悦儿此刻是骑虎难下的窘迫,伊尹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之后,还对着她摆头眨眼,暗示着什么。   “你……你真是……词背了多久了?”   伊尹的眼里闪烁着的,是星星;他看见的,是月亮。   “很久了。”伊尹牢牢地将马悦儿抱住。   这之后餐厅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记得清楚,回想起那一天,所有人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第34章 假想敌   伊尹和马悦儿走在路旁。   伊尹立刻道歉了:“对不起啊,悦儿姐,害你尴尬。”   马悦儿回想刚才餐厅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伊尹明显的暗示。如果魏诺和陈要宇的这场闹剧一定要有一个不伤害石头的结局,比起从她手中落下的一巴掌。伊尹的傻办法或许更好一些吧,只是——“你到底是想解围还是真心的?”   这回伊尹倒没有那么信誓旦旦,从容不迫了。“我……”   “两者都有,成功了最好,对不对?”马悦儿失笑,这心思她怎么会不懂呢。   伊尹的脸瞬间红了,忙背过身,舌头好像打结一般,发出一些不成字句的声音。   马悦儿突然有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也许,和伊尹试试也不错。   “你怎么会想到这招的?”   “这不是招。”意外地,伊尹的回答很干脆,也很坚定。   “不是招?”因为在马悦儿看来,这就是有点小聪明的年轻人会想到的万无一失的“花招”。   “是因为心疼悦儿姐你,所以没能忍住啊。”   “你把话说清楚。”   “悦儿姐喜欢魏诺吧,甚至到现在都还喜欢着他。对不对?”   马悦儿默不作声,伊尹便继续说下去,“你们是老同学,他还带着个孩子。在‘创沿’那种情侣和家庭约会聚餐的气氛下,如果他已经结婚,不可能不把另一半一起带来。”   马悦儿的表情变得严肃非常。   “没结婚或者离了婚的老同学,孩子却那么喜欢你,你们一定在毕业之后有过交集——不管是他回答我的问题也好,还是偷瞄邻桌也好,都刻意地传达一个信号。”   “传达什么?”   “他不是我的竞争对手,他尊重你,但很难爱你,没办法回应你。”   “然后那个孩子说出了‘领养’两个字,答案就很明显了,他是一个已经心有所属的人。”   “伊尹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马悦儿的伤疤,马悦儿的软肋,居然被一个小她六七岁的孩子如此轻易地揭开了,她一时不知道是哭是笑。   伊尹没有回答,“本来我以为魏先生爱着的,是邻桌那个红衣女人,这也就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暗恋关系而已,直到听见了你们在厕所里的对话,还有他刚才一鼓作气,豁出去的气势……我猜,他喜欢的是那个叫陈要宇的男人才对。”   伊尹看得如此透彻,简直宣判了马悦儿的死刑。   “对不起,悦儿姐。”   “不用说对不起,除了当事人之外,现在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了。”   “就是害怕看见你露出现在这种表情,我才这么做,这么说的。魏先生虽然什么都没做,可就是这种‘什么都不做’,才更加让人心疼你了。”其实自己也一样啊,伊尹想。   “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得多。”马悦儿流着眼泪,伊尹说得没错,连她自己都有点可怜这个不知道希望在哪里的姑娘了。   “对不起。”   “你抱抱我吧。”   “这样……吗?”   “抱紧一点。”   “是。”   完全相反的方向。   “陈要宇你站住。”刘君媛还没从巨大的担忧中缓过来,她还是太小看魏诺了,如果不是那个叫伊尹的小孩歪打正着的话,还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不过虽然这颗□□没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爆炸,它闪烁的红光和危险的□□味也已经让刘君媛意识到事态失控的可怕后果。   “怎么了?”   刘君媛一肚子的火被一句轻描淡写的“怎么了”堵得找不到出口,干脆停在原地,深深呼吸,“陈要宇,你真当我傻了,是不是?”   陈要宇没有马上回答,街道上长长的沉默和路灯下长长的人影先后打在刘君媛的身上,她的脸渐渐被阴暗掩盖,偶尔有风,拨动她的头发,带去一丝烟味。“你早都知道了,不是吗?”   “是,我早都知道,我早都知道……”没错,从马悦儿开始在她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开始,“魏诺”这个名字就是横在他们婚姻间的,敏感的禁忌。没错,从他们一前一后从酒店出来,她光鲜的婚姻就已经开始腐坏了。没错,她早都知道,早都知道。细碎的事实此刻随着刘君媛的思绪连结在一起,她不得不承认,她早都知道。   为什么除了重复这句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要宇,我们可是结婚了的,我们是夫妻啊。”说完这句话刘君媛哭了,渐渐地眼泪也出来了。   “君媛,当初我们是为什么结婚——我很感激你能帮我,所以我现在尽力帮你。”   看陈要宇并没有转身安慰,刘君媛知道眼泪是毫无作用的。她收了啜泣,“难道你就没有,没有一刻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君媛,你对这桩婚姻,原本就期待太多了。”   有,当然有,还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刘君媛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第二次就在刚刚结束。陈要宇当然不能这样回答她,既然心中的疑惑已经消失,他对魏诺来说,仍是一杯烈到难以忘怀的酒。他还没有残忍到继续给予刘君媛希望的地步。   太……多……了?   “如果没有和魏诺重逢,我的期待是不是就不多了。”她像在对陈要宇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说的没错。在陈要宇选择和刘君媛结婚的时候,他就接受了以后将要面对的人生。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的。陈要宇是真的坦然接受了——争执,出轨,分居……所有婚姻中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即便都发生,都发生在他陈要宇身上,最后他还是会回到刘君媛身边——他们可能还会有一个,甚至很多个孩子。   但陈要宇知道,这不是忠贞,只是选择。选择接受这种结果,是因为除他之外的东西都不再重要了。   “多……少……多——陈要宇你真的什么都不顾忌,什么都放得下吗!星辉和星宇,你也都可以放下吗?”感情牌被刘君媛打烂了,如今她声嘶力竭,只能拿点陈要宇在乎的东西,做赌注。   “你想把星辉和星宇怎么样?”陈要宇终被牵动,刘君媛还是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软肋。转身的瞬间,刘君媛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   “你总算肯转身了。真是不容易啊。几年来好不容易靠着星宇走上正轨的星辉,如果被爆出持有人是个骗婚骗财的同性恋,光明的前途是不是又要毁于一旦?不知道到时候魏诺能不能像我一样,拉你一把。”   “你不会这么做的,星宇对星辉很重要没错,但它对你的公司来说同样举足轻重,如果你对媒体说出真相,同样会元气大伤。”   陈要宇居然捏着这样的心思,就表示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甚至考虑得更远。刘君媛现在没有时间追究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念头,“陈要宇,你可是惯犯,是有‘前科’的,舆论会站在哪里,是作为受害者的我这一边。你觉得我敢还是不敢,会还是不会?”   刘君媛狰狞的面目让陈要宇彻底死了心。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魏诺,放弃这两个星期来的忍耐。但他清楚地知道,刘君媛已视魏诺为障碍,如果不能打消她此刻可拍的念头,即便他和魏诺在一起了,也无法给予魏诺依靠。“君媛,你的确会这么做,也敢这么做,但岳父不会。也不敢。”   “你!”陈要宇的话不无道理。以爸谨小慎微的个性,对公司有害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你错了,你太低估我在爸心中的位置了。”   “是,这是我唯一拿不准的东西——但你想试吗?试试在他心中,到底是女儿重要,还是公司重要?”   刘君媛知道,即便去试,也一定是她更重要。可有些东西,就算知道答案,也不能去做;就算胜券在握,也不能够去赌。因为过程太艰辛,太难堪了。难道就毫无办法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短暂的沉默,女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便有了答案。她知道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是穷途末路的下下之选,可此刻她已有了更好的办法。   刘君媛走近灯光的范围,脸上恢复了些血色,“陈要宇,今天你我算是把话说绝了。”   “本来我也不想提,待会还要一起回家的,不是吗?”   “是啊,还要一起回家。”   小区的角落。   石头甩开魏诺的手,佯装愤怒地抱怨着,“爸爸你真没用,让那个小你那么多的哥哥‘戒指先登’了。悦儿姐姐多好的一个人啊。”   “是‘捷足先登’,和戒指没关系”,魏诺明显放错了重点,他并没有对石头的愤怒感到生气或其他,因为在他眼中,马悦儿是个好女孩,和他却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在意的是石头开始有使用成语的意识——这让他感到欣慰。   “都告白了,下一步不就‘戒指先登’了嘛。爸爸真是笨哦。”   “捷足先登。”魏诺再一次纠正。   “你们可是情敌诶,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又多严重啊。”石头居然摆出一副小老师的姿态,惹得魏诺心里偷乐。   魏诺把不情不愿的石头抱起来,让他跨坐在肩膀上。回想着餐厅发生的那一幕,庆幸有伊尹替自己解围,否则可能现在就看不到石头如此有生气的脸蛋了。他已经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石头的打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话说读者都好高冷。 第35章 流言   流言有时比流感更加致命。不单是抛头露脸的艺人明星们,就连三年级的小朋友间,每天都有流言滋生。人就是它们的温床,以好奇心为食,繁衍毫不费力。   学校的体育课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操场上的同学冲得如豆撒地。   【1】   “嘿,魏明磊。”   石头刚跑到教学楼的房檐下,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哦,是他啊。叫他的男生是他的同班同学,非常喜欢打弹珠,但打得特别差劲,一直想要自己将“绵羊入洞”的秘籍传授给他。   “干嘛,下这么大的雨,你不会还想着打弹珠吧?”   “怎么不行了。”   “别,你可别找我,雨太大,我可不去。”石头在雨中跑了一会,虽然现在暂时有地方避雨,半湿半干的衣服也有些难受。   “诶,别走。魏明磊你别走这么快。”看着魏明磊沿着房檐马上就要绕路回教室,他忙叫住,“你难道不想征服那个“水泥洞”吗?”   石头停住了脚步。所谓的“水泥洞”其实并不真是水泥上砸出的小坑,而是在学校沙地旁边的小空地上,有一个从魏明磊来学校起就存在的小凹陷。不知道从哪一届开始,将弹珠打进那个小坑里,才算是真正的变成了“老虎”。   “水泥洞”又浅又硬,好像水泥一样。不管从什么角度打,弹珠都会短暂地减速然后擦过去,这才有了“水泥洞”的传说。石头虽然并不热衷于打弹珠,但水平还算不错,自然有征服“水泥洞”的欲望,可是直到今天为止,他总共尝试了八次,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就算你这么说,下雨天和打弹珠有什么关系。”   那人一听,知道事情有转机,立刻迎上去,“笨呐你,下了雨,泥土都会变软,别说是暴雨了。”   “那‘水泥洞’就不是‘水泥洞’了,打进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只纸老虎。”   “笨鸟先飞。笨鸟先飞。”那人立刻说道。   “你说什么!”笨鸟先飞是最近学校里的流行词汇,在这帮孩子的口中,已完全脱离了它原本的意思,只当做是笨到不能再笨的意思使用,和“你笨得像只傻鸟”是一个意思。   “今天下雨,明天下雨,天气预报还说明年要下雨,‘水泥洞’早在我们来学校之前不知道淋了多少次雨,如果会有影响,早都不是‘水泥洞’了。”   石头深陷在他说的逻辑怪圈中,完全没有察觉这前后矛盾的说辞,只觉得此刻他就是要去征服“水泥洞”的小小勇士。   “你带弹珠了吗?”   “带了带了!”他兴奋地掏出一颗透明的玻璃珠子,玻璃珠的中心有一条红色卷叶状的绸带,如燃烧的火苗。   “水泥洞”的附近有一个巨大的雪松树,枝叶繁密,像伞一样开散,两个小人钻进最底层的针叶里,可以少淋些雨水。两人跑得累了。此时正蹲在里面做最后的准备。   “看,是应士杰!”   石头可没那个时间东张西望,毕竟不是自己惯用的弹珠,手感有些不习惯,他正在手中反复搓揉感受,被他打断,就朝着空地方向望去。   雨帘中还有一个半蹲在地,浑身湿透的黑影。石头依稀记得应士杰带着一堆人早早地往空地跑。“看来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了。”   “那我们还要试吗?”那人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那当然!”石头不假思索。“听好了,要是我一次成功,你可要替我作证。”   “肯定的,到时候你可就是‘虎王’了。记得要教我秘籍。”   “等我成功了再说。”石头之所以这么理所当然,其实还藏了一点小心思:他要在第三个人的见证下,打进“水泥洞”,漂漂亮亮地赢应士杰一次。   “就这么说定了。”   “一,二,三!”两人数到三,冲进雨帘之中。   【2】   王韫文像大多数女生一样,早早地结束了上课,赶着暴雨变大之前回到了教室。她的头发有点湿湿的,正打算拿抽屉里的手帕擦干。   翻开抽屉,习惯性地把手伸向老地方。手帕旁边还有一个浅粉色的信封。她凑近一看,上面除了写着“王小文(收)”之外,再无其他。   “男生总是偷偷摸摸。”王韫文心里觉得石头幼稚到家,脸上却挂着难掩的笑容。也只有魏明磊才会连她的名字都写不全哩,说到底还是幼稚鬼!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擦头发,草草摸了一把,盯着自己的“名字”发呆。今天他的字真好看啊。   等到拆开信封的那一刻,她的心扑通扑通像一群青蛙排队下水,又好像发烧一样脸颊热热的难受,故作镇定地环顾四周——迅速拆开!   ……   王韫文把信折到最小,塞回信封里,趁着没人丢进垃圾桶里。   ……   王韫文坐立难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全,又把信封翻找出来,带着去了女厕所。   撕碎,撕得粉碎。然后丢进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3】   应士杰觉得王韫文应该多多注意自己。   应士杰觉得自己比魏明磊优秀许多。   你问许多到底多在哪里?你看我五角星比他……你看我奖状比他……你看我分数比他……   你还看,看什么呢!我手里的弹珠总比他多了吧?   没错,说到打弹珠,我是绝对不会输给魏明磊的。   呀!王韫文走过来了,不敢,不敢看。   今天暴雨,她回教室好早。恩,辛亏我也回来的比较早,恩。   待会一定要和她打招呼,一定要啊。   咦?她在那看什么呢?   信?信……信!笑的真好看啊——她看过来了!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快装作什么都没……怎么把信扔了?   ……   让我来看看写了些什么。   “老大,不好啦,魏明磊要去挑战‘水泥洞’啦!”   “吓我一跳——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4】   “真厉害啊,魏明磊不但打进了传说中的‘水泥洞’,还……”   “还赢光了应士杰的弹珠!”   “什么?!赢光啦?一个都不剩?”   “一个都不剩,一个都不剩。”   “他可真厉害啊。”   ……   “你听说了吗?魏明磊他……”   “啊?怎么这样啊。”   “怪不得呢,我都没有见过他妈妈呢。”   “当然了,不过……是什么意思呀?”   “他来了!”   “诶,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呢?”   “总之他和我们不一样就对啦?”   “那应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笑啦,难道还要因为这个哭吗?”   “哦。哈哈哈哈——等等我!” 第36章 虎与羊   “应士杰!”石头喊了一声,雨势丝毫不减,干脆他也不再用手遮挡。随性而来的人找了根看上去还算粗壮的树,躲在枝叶下避雨。   应士杰一看,魏诺果然来了。“看,还带了个跟班。”等魏明磊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应士杰扬了扬下巴,“来挑战‘水泥洞’?”   石头明白这是挑衅,“他不是跟班,是裁判。应士杰,今天我就和你分出个胜负,看看到底谁才是虎,谁又是羊。”   “把你打趴下!”   孩子间的赛前誓若有其事,事实上下一秒两人都拿出了应有的认真——半蹲在方形场地上,各执一角,将弹珠卡在拇指和食指环成的圆形槽口,蓄势待发。   弹珠游戏的基本原则:进老虎洞!谁先进了老虎洞,谁就能摆脱绵羊的命运。可以说比赛就赢了一大半。应士杰冲得狠,才发了两手,几乎是直接朝着“水泥洞”进发,等弹珠旋转着停下来,,已经将“水泥洞”圈在射程范围之内。只是在暴雨的冲刷下角度有些偏移,第三手如果直接冲过去,几乎不可能进洞。   魏明磊是后手,第二手并没有直接瞄准“水泥洞”。,而是选择射了一个偏角,想要找一个好一点的角度,保证一次成功。   应士杰看见魏明磊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停在了他的射程范围之内。现在的他需要做一个决定:到底是先把魏明磊撞飞,还是自己试着进洞?   要知道,绵羊间互相碰撞是毫无效果的,只有老虎的牙齿能够撕碎猎物。答案很明显了,当然是变老虎要紧,两只绵羊打到什么时候算完?而且我还领先他一手。应士杰当即捡起弹珠,牟足了劲,将所有的力气都放在右手上,对“水泥洞”发起了第一次冲击。   树下的人看得紧张万分,弹珠比赛,赢了的一方可以拿走输掉一方的弹珠,几乎是公认的,如果应士杰成功变成了老虎,魏明磊十有八九会输掉比赛。其他的东西他可以不关心,可最宝贝的弹珠要是被应士杰拿走……   弹珠剧烈地撞击在地面上,一路旋转摩擦着向目的地前进。由于积水的关系,之后的速度明显地减缓,就在快接近目标的时候,遗憾地,停了下来。应士杰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虽然已经在发力的时候调整了角度,没想到角度对了却力度不足——不过他现在还是保持优势,距离“水泥洞”这么近,魏明磊想要把他撞开是很困难的,一不小心就会把他的弹珠幢进洞里;如果魏明磊不撞,那么下一手他绝对可以进洞!   魏明磊看着应士杰脸上露出的必胜笑容,当然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他捡了弹珠,突然站起,对着应士杰的弹珠从高处重重地弹射出去——魏明磊不但要把它撞开,还要把它撞飞,撞得天旋地转。   糟糕!应士杰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魏明磊打了这么一手。从高处掉落的弹珠对一个点的冲击力是直线撞击所不能比的,他对自己那么自信吗?居然把一切赌在击中那一个点上。   应士杰的弹珠如见到出笼的猛虎般落荒而逃,而魏明磊的弹珠恰恰在“水泥洞”附近周旋。魏明磊的高位落地瞬间扭转了局势,看应士杰咬牙的样子,没有两手是追不回来的。   所以下一次出手就是关键的一发。   应士杰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无奈眼下只能打一个直线先把距离拉近,希望魏明磊运气不要那么好。   魏明磊眼睛死死地盯住地上向下凹陷的那个小坑,他要把握住这次绝妙的机会,变成老虎直接将射程内的应士杰击败。他右手的虎口将弹珠圈起,突然收紧,借着变化的力度轻轻向下一磕,弹珠悄无声息地脱手,匀速在地面旋转。   希望能够成功吧。魏明磊想。   等到接近的时候,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这短短的几秒,在他们的眼中是一节课的漫长。魏明磊这一磕能让弹珠更加稳当地贴着地面旋转,虽然这样会让弹珠减速,但是魏诺的弹珠距离“水泥洞”并不算远,如果它刚好停在……   千钧一发的时刻,弹珠碰了一下洞的边沿,还是从坑上跃了过去,停在洞的左边。   魏明磊的小拳头打在水洼里,满脸懊恼。   太好了!应士杰觉得机会来了。   轮到他了,这一发不但有机会变老虎,还能顺便把魏明磊的弹珠撞开。看他这一手!应士杰拿捏了一会,甚至还趴在地上寻找角度,看准路线,泥水溅了他一身。这些东西与即将到来的胜利相比,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击必中!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向偏左的方向打的这一手,在魏明磊弹珠的阻挡下完美地落在洞里,成功的变成了老虎——而且还把魏明磊打得更远了些。   应士杰觉得他可以骄傲一点了。   “快逃吧,你还有一手的时间可以逃跑。”   在成功进洞后,绵羊可以获得多一手的机会,用来逃跑。因为三手之后,如果胜负未分,一切就重新开始。   拖延和逃跑,在应士杰看来只不过是不起眼的小伎俩,因为真正等待魏明磊的应该是输赢的前者,胜负的后者。   魏明磊也想到了,应士杰的直线攻击非常厉害,如果用多出来的这一手去逃跑,三手之内肯定会被吃掉。可现在除了逃跑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他看着两颗弹珠的位置:如果那样的话,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只能碰运气了。   做了决定,魏明磊便不再犹豫。他果断地拿起武器,将它握在手中。   “怎么了,吓得发抖,不知道往哪边逃了?”随之而来的是应士杰无情的嘲笑声。   弹珠在他手里迟迟没有发射,是因为那只手正在计算着力度,等它一跃而出,老虎便会后悔它居然浪费时间在山洞里打盹。   就是现在!   魏明磊看准了时机,掐准了力道,找到了绝妙的角度,没有向相反的方向逃窜,而是直接冲进了老虎洞里。   既然应士杰可以利用撞击的力度让弹珠停留在凹陷里,自己同样可以在把他撞出去的时候,重新占领“水泥洞”!   清脆的碰撞声让应士杰傻了眼。他,他他他……他居然被打出来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那么难进的“水泥洞”,居然被打出来了,居然被魏明磊打出来了——等等,他只是只绵羊,而自己是老虎,这是无效的,这是无效的。他看向魏明磊,既然这一手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魏明磊会这么做。要知道魏明磊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然后应士杰从对方坚定的眼神里,逐渐回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不过是个不常用的规则。   如果绵羊在多出来的一手中击中了洞中的老虎,撞击无效。但如果因此将老虎撞出洞外,那么两人将交换身份。正因为是交换身份,后来的绵羊没有多一手的机会。   在之前的较量中,应士杰碰到的都是一般的弹珠洞,易进难出,所以他苦练了打长直线迅速进洞的技巧。可今天,“水泥洞”难进易出,抢先进洞或许才是最傻最笨的选择。   失败的预感和恐惧笼罩着应士杰,他回头看了看,裁判早已不在那棵树底下躲雨,而是近距离监督着这场比赛的进行。输了,他无处可逃,或许他以后都不会再碰弹珠了。   他看着他走过来,轻轻地拿起那颗正在燃烧的弹珠,轻轻地蹭了一下。   火焰烧尽了一切。   “赢了,赢啦赢啦赢啦!”身后的人立刻冲上来,把两颗弹珠一并收起来,应士杰的那颗他立刻放进了随身带的小盒子里;又擦了擦自己的那颗,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你输了。”魏明磊的重点不是要赢了应士杰,而是要他输,“别再偷偷跟着王小文了。”   应士杰一下子惊醒,原来魏明磊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和他比赛弹珠,而是……他心里的不甘沸腾起来。想到刚才回到教室的时候王韫文偷偷摸摸地扔掉的纸条,他趟着泥水对魏明磊喊道:“你这个没有妈妈的同性恋小孩,王韫文是不会喜欢你的!”   “你说什么!”如果其他人说他没有妈妈,魏明磊不觉得有什么,可应士杰说了,魏明磊在气头上就会打他,何况后面的那一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个同性恋的小孩。”现在应士杰觉得自己重新占了上风,便继续在魏明磊伤口上撒盐,“还跑去告诉王韫文,她现在一定非常讨厌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乱说!”魏明磊不但不知道为什么应士杰会说出这种话,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王小文这件事。这样就可以知道应士杰是气急败坏了。   可这件事偏偏让第三个人听到了,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因为家长会常常是魏诺一个人出现的缘故,石头从小就知道流言蜚语的破坏力。但他听魏诺的话,并不在意那些空穴来风,如果实在不能无视,就忍下来,任由它堆积。   应士杰仍谩骂不休,终于石头积压的愤怒,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37章 追与逃   陈要宇站在魏诺家门口,从那次碰面之后,他和刘君媛的内在关系迅速恶化,两人除了做做表面功夫,几乎没有交流。站在魏诺家门口,应该让他更轻松自在才对,他却难得胆怯。他可以承认他在乎自己的感受,甚至超过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他需要说明的是,他陈要宇爱着魏诺,同样超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这份爱纯粹过,浓烈过,甚至动摇过,可它最后的归宿与它的初衷不会改变。   希望带来的东西可以为自己赢得一个机会吧。   魏诺今天清了假,“创沿”之后的一个星期,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加班完成了一个中型项目的制定,等通过了马上可以启动。如果顺利的话,今年的业绩就可以达标,马上就要过年了魏诺想带着石头在外面过一个别样的新年。不过都说拼命拼命,拼的就是谁的命长——魏诺已经三十二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拼却选择了拼,自然命是受不了的。   所以他不争气地病倒了。勉强撑着病体送了石头上学,看了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就又给石头的书包里放了把伞。安顿好一切后就老实地窝在被子里发汗。   如果不是胃酸泛得他难受,肚子又咕咕叫着抗议,魏诺是不愿意离开床的。他一个人带着石头,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独居”了。除开和石头在一起吃饭,他自己很少下厨,冰箱里的食物也不躲。加上拖着一副发烫的病体,不一会房间里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陈要宇出于对魏诺的担心,下意识跑上去按门铃,好像刚才从未犹豫。   这钟时候是谁啊。身体上的不适和诸事不顺的烦躁让魏诺连内心的潜台词都变得有些不加修饰,露出了最初最原始的情绪。   而当他打开门看见陈要宇站在门口的瞬间,这种最初最原始地情绪,终于脱口而出了,“滚!”   意料之中,魏诺强力的关门被阻止了。知道这样持续下去也是徒劳,魏诺放弃了将陈要宇拒之门外的念头,决定用冷处理的方法让他识趣离开。   陈要宇松了口气,不单单是因为魏诺没有坚持不让他进门,魏诺苍白的脸色正亮起虚弱的信号。“我听见家里乱哄哄的,怎么了?”   魏诺置之不理。准备接着煮完他的粥。   魏诺什么都好,只是倔脾气上来的时候,油盐不进。陈要宇当然不能放任他这种反应,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他做好了魏诺激烈反抗的准备,但是怀里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像静止了一般,但两人都知道,这一刻他们真实地感受对方的体温,没有什么感情能再这种情况下悄然无声地消失,无论是爱恨,还是喜恶。   “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吗?”   魏诺有很多话想说,陈要宇的拥抱,陈要宇的话语,是一把一把钥匙,,尝试着解开他心里的那把锁,但仍未成功就是了。   是啊,已经开始讨厌他了。   魏诺迟迟没有反应,陈要宇还是松了手,这样的拥抱没有意义。想起自己对魏诺忽远忽近,忽明忽暗的态度,他也能够理解魏诺此刻的想法和心情。而魏诺用尽一切办法去忽略,去拒绝陈要宇,这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让他必须全神贯注地去忘记陈要宇正站在他身后的这件事,想到这一点就无比讽刺。   锅里不敢寂寞的水沸腾着扑出来,魏诺愣了一秒,立刻去关火,“嘶。”   “烫着了?”陈要宇几步追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握着魏诺烫伤的手指,拿嘴吹了吹,又觉得没什么效果,干脆放到了自己耳垂上,借着劲抿着。   “拿开。”面对面的身体接触并没有让魏诺改变心意,他只是不习惯陈要宇这种突然的关心而已。   又一把钥匙失败了,看来它不是能打开魏诺锁的那一把。   陈要宇接着又从厕所里拿了牙膏来,挤了一小段涂在魏诺烫伤的手指上。   一顿折腾,魏诺的手指仍然翻起白泡。   “你别逞强了,别发脾气了好不好?”   咔哒。   “发脾气?我不是发脾气。”魏诺直面陈要宇,把手指从他的手中抽回,“只是不想和你再维持下去了,在我去接石头之前,今天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时间一到就情你消失吧。”   “魏诺,你应该了解我的,你这副样子,脸色还那么难看,你让我怎么放心回去。”   “不用担心,你只是在十二年后出现了那么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我不会因此而死掉。”   “魏诺,我知道那天在‘创沿’我上了你的心,谁都有迷茫的时候,难道就不能,不能原谅我吗?”   “不能。谁都有迷茫的时候,我也有不能原谅你的时候。”不要犹豫,不用犹豫。魏诺几乎是立刻说完了这句话,果断干脆。“感情可以变化,可以不从一而终,但用这样的理由来祈求原谅,就真的不能原谅。”   “我是有苦衷的。”陈要宇回答,他的确有苦衷,可是他们今天走到这一步,不全是因为这样或那样苦衷,也有陈要宇自己的原因,他只是把这两者混为一谈而已。   “苦衷?分开的时候有苦衷。结婚的时候有苦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苦衷,又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有苦衷,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又说有苦衷。你的人生是一碗中药吗?真可惜那治不了我的病。”   “你还是那么能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陈要宇还没有办法说出全部的事情,所以才有苦衷啊。   “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接着用一种平静的陈述语气,一字一字地敲打魏诺的心,“你没有办法忘记我,从来都是,从来都是,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没有忘记过你。”   不然陈要宇也不会在自己的婚礼上邀请这位许久未见的旧情人了,只有念念不忘才能解释。   可魏诺要的,不只是念念不忘这么简单。现在的陈要宇做不到吧。“可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我的感情更不是。与其把感情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不如倾注在石头身上来得安心。十四年了,我觉得我们就这样,承认爱过,承认想念过,承认辗转反侧,也承认到此为止就好。”   “魏诺,从你嘴里说出这些话,还真是让我有些惊讶。我爱你,也想念你,为你辗转反侧,但我绝对不会承认我们到此为止。你说把感情安放在那个孩子身上,你做得到吗?”陈要宇逼近魏诺,“你没办法安放的,就算你去另一座城市,遇到更好的人,心里却仍有我的位置。不能看见我常用的沐浴露,不能喝我喜欢的酒,也闻不了我爱的香烟味道……”   陈要宇抱住魏诺,小心翼翼,因为怀里的人现在是极度敏感的易碎品。   魏诺没有反抗。   “我的习惯已经渗透了你的生活,对我来说,你也是一样的,”他将魏诺抱得更紧了。这都是他的真心话。两人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有太多的回忆和故事,多到穿插了各自的人生,不可磨灭。   魏诺仍没有反应。   陈要宇这才反应过来,魏诺不是被自己的一番剖白感动,而是无动于衷。而反应的时间是整整三秒。   “说完了?”魏诺不是没有触动,可是触动之下,他更清楚地明白,两人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之前的点滴交集,权当一场欢梦。醒来了,他找他的石头,陈要宇找他的刘君媛。故事在三人之间隐秘落幕,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还是那句话,那个晚上之后,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到此为止’一种选择了,不是因为伊尹解围,事情就会有变化,你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你就不能牵着我的手回家呢。   “你别说傻话了。那种情况下你想让我怎么做?牵着你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带你回家吗?”   魏诺心猛地一跳。   终于他的言辞变得激烈起来,“怎么不能了?怎么就不行了?放弃啊,不是很明显吗?放弃刘君媛,放弃你现在的一切,和我一起走不好吗?待在我身边不好吗——既然你都做不到的话,那现在又是在干嘛啊,干脆放弃我不就好了,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做出决定啊!”魏诺用尽浑身的力气推了陈要宇一把,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量的样子。   陈要宇也心疼了,对魏诺来说,这便是他的“歇斯底里”了。陈要宇拉住魏诺推过来的手,左手和右手,紧紧地握住,好像下一秒就会再度失去一般,“婚姻可不是恋爱啊。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可以全部放弃来证明我爱你,那你呢?我现在马上和君媛离婚,和你在一起之后,这之后,石头会接受我吗?或者说,他还会接受你吗?再说得长远一点,你的家人呢?你真的有这种觉悟吗?”   魏诺不愿面对的阴暗面就这样被陈要宇无情地揭开了。他的确不能,生活比理想状态要复杂得多,可魏诺心里就是生气,就是愤怒着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为什么一提到陈要宇,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要被调动起来,不可遏制地或回忆或联想一切与他有关的事。即便是如此尴尬的现在也不能例外。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陈要宇甚至能感觉到他无声的哭泣——眼眶红了,眼睛也充斥着血丝,但很快他低下了头。“说出来好啊,说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好啊,哭出来就好了。” 第38章 归还   魏诺和陈要宇面对面站着,各自的脸和声音,熟悉而难以忘记。他警惕而防备,他急切而不安。   因为自己是那样的爱着他,重逢之后这种感觉如同成瘾药物般发作得频繁而强烈。他像是只能陷落的沼泽,又或是没有亮光的深渊,纵身一跃才能够领略不为人道的风景。魏诺陷得太深了,也自由坠落够久了。如果现在有一根树枝能够让他抓住,任他攀附,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魏诺这样祈求着,没有他的十二年已经走过来了,没理由撑不过这几个月。   陈要宇再一次抱住了他,并且尝试亲吻。魏诺仍然没有回应,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压抑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无论陈要宇的舌尖游走到那个角落,魏诺的身体没有明显的反应。可在魏诺的脑中,早就和陈要宇神交了几百个回合。   直到此刻,魏诺才认识到自己的劣性,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已经被陈要宇腐蚀吞噬干净了。他惊慌失措,是因为他选了一条明知是错的路。在脑中,他开始迅速寻找能够拯救自己的方法,一定有的吧,世界上一定有人和我一样的,对吧。明知道陈要宇是不可靠近的,摇摆不定的,却不止一次想要原谅,想要靠近;只要陈要宇愿意回到自己身边,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   这么卑微的话,真的有人会和自己一样吗?那种命定的感觉,到底能够让一个人变得多么低贱和不堪呢?魏诺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才惊觉自己大概是要完蛋了。   说什么十二年都走过来了,过来了吗?明明还停留在原地啊。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轻易被名叫“陈要宇”的混蛋打败。察觉到越发失去抵抗力的魏诺,选择了推开陈要宇紧贴的身体。   陈要宇懵了,他从未见过魏诺做出这种反应——明明上一秒还因为缺氧而意乱情迷,下一秒却可以立刻恢复冷静推开他。陈要宇永远都不会知道,短短的几秒内魏诺是如何挣扎在自己设下的桎梏中,因为那程度远超过陈要宇想象。   “我累了。”魏诺说完这句话就裹了被子蜷在床上,像是真的累了,闭了眼睛,让呼吸慢慢安静下来。   眼不见,心不烦。   可陈要宇又怎么会放弃呢。“魏诺,我知道你心里觉得过不去,当初我也一样。”陈要宇之说以能够理解魏诺,是因为第一次分开的时候,他也体会到了心泛酸楚,四肢无力的感觉。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将这种感觉移植到此刻的魏诺身上。用来感同身受。可是他低估了魏诺心里对爱的执着,低估了自己在魏诺心里的位置。   世间真的有如此不堪的爱吗,会有人无论如何选择原谅一次一次离开自己的人吗?陈要宇不知道答案,但若是他们两人像男女情侣那样,或许早就分道扬镳,又或是和好如初了吧?   陈要宇现在要做的事很明确:让魏诺回到自己身边。   他记得魏诺喜欢稠一些的粥。找了个碗,舀了一些,一边搅动一边朝着表面吹气,就像当初魏诺照顾他一样。反复几次之后,他把勺子递到魏诺嘴边,“来,喝一口。”   魏诺自然地翻了一个身。   陈要宇长舒一口气,起身到了床的另一边。哗哗的暴雨在窗上疯狂敲打,是最难听的音乐。他并不被这样的气氛影响,“来,喝一口,你辛苦煮了这么久,不会因为我来了就不喝了吧?”   魏诺真想这样睡过去,又或者把陈要宇左手端的整碗粥都倒在这个无赖的身上,最好从头淋到脚。明明闭着眼睛却忍不住偷看,偷看了又不承认,发现了又陷入深深的自责,自责之后又萌生恶劣的想法。魏诺的内心就是如此混乱,一面祈祷陈要宇你快走吧,一边坚定自己看不见听不见把他当空气。   也许魏诺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三十岁人的样子。   “你不喝,我是不会走的。”陈要宇说完这句话,静静地坐在床沿等了好久,拿勺子的手也一直维持着递喂的姿势,魏诺仍不为所动。   终于陈要宇的手臂发酸,不小心将勺子里的粥洒在魏诺的嘴边。   于是魏诺不明原因地笑了一下,这里的不明原因,恐怕连魏诺自己都觉得诧异。   陈要宇干脆重新舀了一勺,拿了上衣内侧口袋的一本小册子,随手翻开一页,“昨天晚上他把我喊出去,还让我带着……”   魏诺惊讶地睁开眼睛,不可能有人比他更加熟悉接下来的文字了:还要让我带着之前写的小说,要当我的第一个读者,结果根本就是坐在他旁边当个“吸烟机”。   魏诺以为这些东西都已经烧掉了,为什么陈要宇还留着一本?魏诺的思绪来不及整理,陈要宇的声音在他脑袋上方响起,“缠斗的蟋蟀,发芽的种子,飘香的花朵……”他在这里狡猾地断句,“飘香的花朵这里很不好诶。”   这样也太犯规了吧。太犯规了呀。要他怎么抵抗啊。魏诺一瞬间没用地哭了,没有声音;不争气地擦了眼泪;嘴里还重复着“不想原谅你”却被陈要宇抓住空隙喂了几勺;不敢去看陈要宇的表情,他很得意吧,他很得意吧。   几次之后,陈要宇自己喝了一大口,魏诺感到一个黑影从头顶慢慢降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默默地点击破百了~写一篇番外鼓励自己! 第39章 质问   预期的温热触感停留了一秒,如蜻蜓点水,却雁过留痕。陈要宇在魏诺的耳边轻声细语,有时呢喃,有时斯磨。   “我也不想太犯规,但你是个感情丰富的作家啊,应该还没有完全原谅我吧。”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用那种吃定你的口气,拿出那种作弊的东西。即便再生气,注意力也没办法集中在这件事上面吧。“我记得当时都已经烧掉了,你偷藏了一本?”   “不止一本,但其他的都已经找不到了。”陈要宇接着喂了一口,动作很轻很缓慢,笑容很傻很好看。   “故意带来的给我看的对不对,以为用这种东西就可以让我原谅你了?”魏诺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把心里的情绪表露无遗。   “不是故意带来,而是一直带着。一直带着,想着某天能够亲手交还给你。”   谎话。魏诺现在可以理解那些明知是荒谬赞美却甘之如饴的感觉了,和此刻的自己差不多,有些东西哪怕是假的都让人恨不起来。这样拉了一群毫不相干的人为自己的摇摆反复开脱,魏诺的自尊稍稍疼痛了一下,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去相信陈要宇所说的话。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雨下的这么大,你早点回去吧。”魏诺看了眼时间,下了逐客令。   陈要宇能明显地听出来,魏诺的态度和刚开始的“滚”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以他在魏诺面前无赖的个性,当然是不可能乖乖听话走人的。“雨这么大,你不会这个时候让我走回去吧?”   “走回去?你的车呢,没开车来吗?”   “当然没有。”陈要宇拨了拨魏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当然没有。”   当然不信。“家里还有把伞,你拿了走吧。”   “魏诺,你真是,我看反反复复的那个人是你吧,这么大的雨,别说雨伞了,雨衣也没用啊”,话没说完,陈要宇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实在要赶我走也可以,过两天我把伞再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无耻!魏诺让陈要宇早点离开,其实是另有打算。雨下得那么大,不知道石头在学校里怎么样了。就像陈要宇说的那样,虽然出门前已经在石头的书包里备了把伞,在这种暴雨攻势下,连雨衣毒不会有作用的。魏诺没打算回应陈要宇而是拿起了手机,比起眼前的人,他更担心的还是石头。   “喂,王老师你好。诶,我是魏明磊的家长,是是,你好你。”   “是这样的,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也挺大的,如果学校有什么安排,麻烦老师提前通知我一声,打个电话或者发、发个短信,我立刻来接他。”   电话那边时响时弱的声音,陈要宇听了个大概。   “魏明磊家长啊……你放……也太……那时候……一定……你说是吧……不用……”   像是五十多岁的女人的声音。魏诺和他通话的时候,态度很尊敬,语气很和善,完全一副好好先生,不对,是好好学生的样子。有时甚至会跟着“是是是”的节奏点头,打完了电话还有挥手再见的小动作。   等说完了一切,魏诺才如释重负,一旁的陈要宇笑得灿烂无比。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是个老师就好了,就是那种一对一教学的,教你儿子的那一种。”   “你发什么神经,还当老师。有时候有时候,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一想到电话那头的你对我毕恭毕敬的样子,啧啧,想想我就能……”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陈要宇靠的很近,像是故意送到魏诺的耳边,魏诺一阵脸红,不过很快假正经地别过头去。   “快滚吧,就你的思想高度,还好意思当老师,误人子弟。”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诺睡着,陈要宇就在床边靠着。除了连续不断的大雨,两人很默契地享受这无声的宁静。   魏诺的手机响了,王老师真的给他来了电话。   “你,你们三个,玩什么不好,选什么时间玩不好?下这么大的雨去空地给我打弹珠,打的满身是泥,满身是泥,你们两个倒好,弹珠打不够,还打起架来了啊!你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你也别在那笑——你们两个像个泥猴子似的。说!到底为什么打架!”   魏明磊和应士杰互相看了一眼,满是轻蔑和不屑,但两人都打算“守口如瓶”,谁也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王老师。   王老师眼看两个孩子死倔着不说,以她快三十年的教龄,这件事情远不止打打弹珠这么简单,于是她决定从第三人下手,“你,说说看,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办公室里很安静,原本暖气吹得刚淋了雨的几个孩子浑身不舒服,王老师察觉到了这一点,关掉了暖气,披上了挂在椅背的外套。   那个怂恿魏明磊和应士杰比赛的同学站在一边,回忆着五分钟以前的事:他看着两个人打起来,自己拉又拉不开,这才跑来打了报告。可是现在他应该怎么说?总不能把他们打架的真实原因说出来吧?毕竟应士杰说的东西,实在是,实在是……他有些词穷了,感觉上那是比抽烟喝酒早恋还要严重一万倍的东西。   “我……我……我……不知道。”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紧张坏了,这样下去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能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暖气关了之后,冬天的寒冷很快从窗沿、门缝和不为人知的缝隙中窜进了办公室,三个孩子头发上,衣服上,裤脚上不是泥就是水。已经开始牙齿打颤。   “这样吧,你先去教室里那几块干净的布,给他们擦擦,免得感冒了。”王老师说完这些,又倒了三杯热水,“等他回来,你们两个先擦擦,喝点热水。想好了,谁先说出来,谁就先回教室。”   即便是王老师这么说,两人还是没有先开口。突然的羞愧感像是拿走了应士杰的舌头,让他无法开口说话;魏明磊也是一样,不管他觉得自己打架的理由在自己看来有多么正当,这可是打架啊。在老师的眼中,是不会因为理由正当就宽恕打架这种行为的吧。   爸爸一定会生气的,这是石头唯一担心的东西。   王老师也不急着得出什么答案,倒是有人拿了两块干净的布回来之后,胡编了个理由说了出来,“他们两个因为打弹珠的胜负,先是吵起来,最后谁也不让谁,就打起来了。”   那人说完,左右瞟了一眼,好像特别害怕似的,之后有一句答一句,只是回避了真正的原因。   王老师很满意,把这次的打架事件定义为“游戏胜负引起的不甘心”。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是像他说的那样吗?”   不知道哪来的默契,两人同时点头了。   “行了,都别站在这里了,老师打电话让你们家里送些能换的衣服裤子,这样下去你们一准感冒。你先回去吧,我看你倒还好——应士杰和魏明磊,你们两个再留一会。”   于是魏诺就接到了那个电话,他满心欢喜以为可以早点见到石头,以为可以把陈要宇早些赶走,没想到却等来这样的结果。   “是,是,是。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魏诺挂了电话,从床上一下跳起来,跑到衣橱前翻起石头的干净衣裤。也许是身体仍然虚弱,他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扶着衣橱,才不至于摔倒。   “怎么了?电话里这么说?”   “石头和同学打架了,浑身上下淋了个透!”   “你精神这么差还要开车去?这么大的雨……”陈要宇说完才发现自己说得前后矛盾,这么大的雨,不开车去又能怎么去呢?   “你别管了,再大的雨只要是石头的事情我都要赶过去,我的精神状况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了。”魏诺说话间已整理好了全部需要的东西。   “别急,你衣服都没穿好。”陈要宇帮魏诺拉了拉领口,“车钥匙带了吗?”   魏诺掏了掏口袋,懊恼地把车钥匙放好,为了不让陈要宇看笑话,又站在原地想了几秒钟,这才出门。   “伞。”陈要宇摇头,关心则乱。魏诺对自己就从来不乱。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不回去吗?”   “我在吃醋。”陈要宇站在门口,吃了一分钟石头的醋。   “你有病吧。”魏诺催促陈要宇上车。   “有病的是你,你忘了吗?”陈要宇开了驾驶位的门,“过去,乖乖坐好。”   魏诺在狭小的空间里被迫做了副驾驶位,“你慢点开,注意安全。”   陈要宇觉得所有的司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完全不在乎“慢点开”、“注意安全”之类的善意提醒,该怎么开还是怎么开。   今天的体育课变得有些漫长,魏明磊和应士杰两人被罚一直站到体育课结束。两位主角此刻正成为班里的其他同学讨论的对象,正好打发一个无聊的体育课。   “你说魏明磊为什么打架啊?”   “我不知道诶,我觉得他不像是会打架的那种类型。”   “就是说啊,我也想象不出为什么——诶,问他问他,听说是他告诉老师的。”   可怜又倒霉的他因为比魏诺和应士杰提前回到教室的原因,被一群急需知道真相的同学围得水泄不通。   “别问我别问我,我可什么都知道,他们突然就打起来了。”   一群看热闹的人左右夹攻,都没能问出原因。   “好奇怪哦,今天他什么都不肯说。”   “就是啊,但是这样的话我反而更加想要知道了呢。”   “我也是我也是,但是他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知道的。”   “哇,钱子你好成熟哦。”   王韫文没心思听这些奇奇怪怪的猜测,是因为她心里也有一个猜想,而且这个猜想可怕到她希望它不是真的。钱子倩说得没错,原因总会弄清楚的。可是如果原因和那封信有关的话……   王韫文盯着先他们一步回来的,被围攻了的可怜虫。他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看这边。   下一节课上课之前,一定找石头问清楚才行。王韫文打定主意,越想越坐不住,教室里风言风语不曾停止,她干脆拿了手帕去老师办公室门口不远处等石头出来。   应士杰一出来就看见王韫文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一条手帕。他恶狠狠地剐了魏明磊一眼,加快脚步离开了。果然,王韫文没有和他打招呼。   但是王韫文没有想到的是,连石头也径直走过了她,没有停留的意思。   她连忙伸手抓住石头的衣角,泥水干掉之后的触感让她的手很不舒服,但是她没有因此放开。“石头,你过来。”   石头想起应士杰说的话,他并没有给王小文写过信。在他心里,本来不想要怀疑她。可不知道为什么,石头心里莫名地难过,这种难过,被成年人陈为“背板”。而石头搜寻所有学过的知识,也只能说出“难受”两个字,如果非要具体一些,和其他情绪有所区分的话,那就是“胸口闷闷的”。   所以他没有停下脚步,王韫文差点就要被他拖着走。   “魏明磊,我都要摔倒了,你还要往前走!”王韫文好像生气了。   石头这才停了下来,“对不起。”   听到石头道歉,王韫文立刻收起了不悦,“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石头老老实实地被王韫文拉着衣角,走到一个角落。   “你不怕被老师看见吗?”石头担心地说。   “你好傻呀。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嗯,不说。”   “我问你,你为什么和他打架——你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石头巧妙地回避了王小文的问题。   “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什么事?”   王韫文将自己在抽屉里发现信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头。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东西。那封信呢?现在在哪里?”   “我也觉得很奇怪,石头,你的爸爸……”王韫文试探性地抛出问题,可她立刻就后悔了,“信我已经扔到厕所去了。”   “那为什么应士杰说这件事是你告诉他的。”   “你该不会不相信我吧。”王韫文没想到自己把事情的始末全部说出来,竟然还会招来石头的怀疑。   “不,不是的。”   石头总觉得这件事情哪里出了问题。王韫文也一样。可是作为十岁的孩子,他们能做的就是把知道的事实相互交换,这之后更深层的思考,他们无从下手。他们觉得应士杰说谎了,可讨论之后又推翻了这种说法,现在能够肯定的是,应士杰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巧合看到了信里的内容——根据王小文的描述来看,那封信绝对不是自己写的。   仅此而已。   但是石头并不后悔,因为这是第二次,他为爸爸而打架。   魏诺赶到了学校,得知石头正在上课。   “魏明磊家长是吧?”王老师带着老花眼镜,正在批改作业,魏诺敲了门,陈要宇也跟在他身后。   “我是。王老师,您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吗?魏明磊他……”   “我还不至于暴雨天骗你过来吧?现在孩子还在上课,我看看时间”,她把手表拿远了些,停顿几秒又看着魏诺,“现在已经是最后一节课,我想应士杰的家长应该也快到了。要不然这样,这节课上完之后,你们俩的孩子,啊,我是说,魏明磊和应士杰都留一下,我好把这个情况向你们说明说明——这位是谁?”   王老师看着站在魏诺身后的陈要宇,挺高的个,人看上去也比魏诺精神些。不过也是,自家孩子闯了祸,任谁到了办公室里,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这是……”   “我是孩子的叔叔。”陈要宇答完这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王老师,您在电话里说石头淋了雨,我这带了干净的衣服和裤子,能不能先让石头换上,我怕孩子感冒。”   他对孩子倒是真关心。王老师对魏诺的事也有自己的猜测,毕竟了解学生的家庭结构对学生的教育有很大的帮助。她只把魏诺当成独自抚养孩子的单亲爸爸。一个单亲爸爸能细致到这种程度,背后一定生活得很辛苦吧。“行吧,孩子们在上课,让魏明磊快些换完。”   魏诺得了准许,立刻跑到他熟悉的教室门口,示意正在上课的老师帮忙喊魏明磊出来。   “魏明磊,你爸爸给你送衣服来了。”   石头看见魏诺,又是欣喜又是害怕。欣喜的是,魏诺比应士杰爸爸先一步到学校,就证明他比应士杰爸爸更加爱自己的孩子——别以为石头比同龄人懂事一些就不计较了,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他也在和同学暗暗较劲。于是他得意地瞥了一眼应士杰,没想到对方对着他拉眼皮。   正在上课的老师当然看得一清二楚,“应士杰,上课做什么鬼脸!”   应士杰很不服气,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这样,他对着魏明磊说着唇语,那口型分明就是那三个字。   要不是魏诺在场,石头可能又要控制不住自己——这也是他害怕的地方,他特别害怕魏诺,特别害怕看见魏诺失望的表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打架了。   “石头,快过来。”   魏诺带着石头去了男厕所,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厕所里没什么人。他拿出干净的衣服,干净的毛巾,正准备给石头换上。   ”爸。”石头很小声地喊,“为什么他也在这里”他看见陈要宇站在厕所门口,应士杰的脸像是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重复着那三个字。   “让他走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快让他走,快让他走!”石头的手在空中乱舞,脚也连续颤抖着。这是小孩对某种东西或者某个人厌恶到极点才会做出的反应。   “石头,石头!你干嘛,是叔叔送爸爸过来的,这么大的雨,你身上又湿又脏,感冒发烧了怎么办。听话,先换衣服裤子。”魏诺说完这句话,石头稍稍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千百个不愿意,不愿意陈要宇站在这里。   魏诺拗不过他,“要宇,我没想到石头身上这么多的泥,那有个桶,你帮我洗一洗,去公用烧水器那边接点热水,我好兑着先给他擦擦,大冬天的,我怕他冻感冒了。”   陈要宇一言不发,照着魏诺说的打水去了。对于魏诺的这个孩子,陈要宇谈不上厌恶,也绝无好感。他甚至隐隐觉得,最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会是刘君媛,而是这个叫石头的孩子。   “好了,现在陈叔叔也出去了,等打了热水,你就乖乖把脏衣服换下来,听到没有?”   “恩。”赶走了陈要宇,石头又变成了魏诺面前的乖小孩,老老实实脱了脏衣裤,举手抬脚。转个圆圈,身上的泥也被擦得差不多。出了厕所,他不再是只“泥猴子”。   关心归关心,该批评的时候还得批评。魏诺把石头送到教室门口,面带严肃,“下课以后来王老师的办公室找我,听到了吗?”   “恩。”石头垂着头回座位。 第40章 失控   海水失控会成为海啸。语言失控会成为风暴。   应士杰和魏明磊推开了王老师办公室的门。   陈要宇已经识相地去其他地方等,有石头在,魏诺的注意力永远不可能放在他的身上。   “都坐吧,应士杰家长,你也坐。”   应国昌是个跑货运的卡车司机,应士杰的妈妈也常年不在家。应国昌能够赶过来还多亏了暴雨天。   “情况呢我想两位大致了解了,至于具体为什么打架不是我不愿意和两位解释清楚,实在是两个孩子也不愿意告诉我,没办法,也只有请你们过来。”   应国昌虽然文化不高,可出门在外多年,王老师话里藏着什么意思,他还是能接收到的。   魏诺表面恭敬,心里却还是相信自己的孩子的,石头绝不会毫无理由地打架,说得更清楚一些,魏诺害怕这次的理由和上次一样。   “你小子还不老实交代清楚!”   “石头,到底是什么原因?”   两位家长几乎同时开口。   应国昌本就觉得被老师请过来已是丢脸到了家,虽然他念书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和面前这个高个子一对比,又显得自己粗鲁野蛮。不过自己倒是无所谓的粗人一个,希望老师那里儿子的印象分不要太低才好。   石头瞪着应士杰,“是他先挑起来的。”   应国昌听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乖儿子,说说看,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啊?”他几乎已经断定这件事是这个小混蛋先动的手,毕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是他先动手的!”应士杰反咬一口,他对着爸爸大喊道。不过好奇怪,换做平常他应该早就挨打了。   “到底怎么回事?”魏诺有点生气,推卸责任可不像石头的作风。   “你问他,他说了什么我才打的他,你要是下次还敢说,我照打不误!”石头委屈得很,本来就是应士杰输了比赛在先,诬蔑魏诺在后,打他算是便宜他了。   啪!   应士杰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包住右脸,“哇”地一声哭出来。   “哭什么,我打你了吗!”应国昌厉声呵斥。   应士杰这才发觉,那光听着就疼的一巴掌,打在了魏明磊脸上。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照打不误?翅膀硬了是不是,打架能解决问题吗?”   应国昌心里忍不住偷笑,文化人也不过如此嘛。该打打,该骂骂,也不是个会手软的。   “世杰,你都讲了些什么。”现在应国昌有点怀疑自己错怪儿子了。   应士杰有一种错觉,爸爸的语气比刚才更缓和了。   这种对信息的解读能力成为这场风暴的风眼,应士杰觉得自己说的就是事实,没必要遮遮掩掩。或者说,小孩对这种事情没有概念吧。   只要找到可以嘲笑的理由,就放声大笑,不用深究。   “我说他的爸爸是个同性恋。”   “闭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王老师从事教育工作几十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处理了无数件。孩子一届换了一届,纠纷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理由。所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次的口角……王老师是个从骨子里透出传统的人,对于这种事讳莫如深。影响到别的孩子怎么办?怀疑她的教学能力怎么办?王老师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嘴里却立刻制止了应士杰。   “什、什么?”果然是自己太天真了,应国昌从位子上跳起来,挥手在应士杰的头上就是一个毛栗板子。   却被那个叫魏诺的男人阻止了。   他紧紧地抓住半空中落下的手,低着头沉着一张脸,“石头,给同学道歉。”   “为……”石头抬头看到了魏诺的表情,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瞬间。   “说完了我们就回家。”   魏诺放开了应国昌的手,转而握紧了石头。连应国昌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感到了气氛的压抑古怪,王老师竟然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办公室里的成年人们只想这场闹剧赶快结束。不是抛弃了顾及孩子在场的想法,而是成年人有时候也会自顾不暇,尴尬出丑。   “对不起。”石头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要离开地面,单是看到爸爸那种表情,就够他难过的了。   魏诺又是怎样的难过和口不能言,没有人能体会吧。他带着石头仓皇地逃离了现场。   暴雨持续着,可学校里几乎没有学生在。陈要宇站在一个滴水的屋檐下,收着伞等他。   解释什么的,等回家再说吧。魏诺觉得自己好累。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看了一眼从天空降落的雨,立刻被糊了眼睛。情绪像是找到了入口,身体不断地被灌满。   陈要宇撑着伞过来,两人把石头保护在中间。   石头很不买账,特别是在被应士杰诬蔑之后又看见陈要宇。“你走开,我不用你撑伞。快走开,走开。”   “小鬼你别搞错了,我为你爸撑伞,捎上你而已。”   “我爸也不用你撑伞,不用你撑伞,走开啊,走开啊!”石头想要把陈要宇推开,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推得那个人左右摇晃,他的伞还是坚定地撑在魏诺头顶。   陈要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他看到魏诺走出校门的第一眼开始,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不需要多言。如果走上去,魏诺让他走,他就走;不让他走,他就留。   “石头,别说了。”魏诺把石头用手揽在身边,石头挣扎着,魏诺就环得更紧,更紧。   一天要我哭两次吗?三人在沉默中上了车,仍然是陈要宇开车。   魏诺一上车,好像马拉松跑到了终点,深吸了一口气,安稳地搂着石头。   越来越近,越抱越紧。   魏诺颤着双肩,不可抑制地连手臂也颤抖起来。   “魏诺,你还好吧。”暴雨天陈要宇开车的速度本就不快,魏诺的异常让他准备减速停车。   “别,别停车。”魏诺话语间带着哭腔,极力隐藏却骗不过情感,斗不过身体。把头埋进石头小小的胸膛里,不想要面对。他多想这条路能够一直延伸,一直延伸,不要有尽头。   石头被魏诺的举动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如此脆弱的样子。   陈要宇比石头更加担心魏诺。一个成年人什么情况下会选择在孩子面前展现脆弱,大概是走投无路了吧。   “发生了什么?”陈要宇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话,让魏诺放声大哭。   陈要宇和石头难得默契地保持缄默。他甚至找了一条远一些的路开回魏诺的家。   但是再远的路,也有到家的一天。当陈要宇把魏诺从车上搀下,石头依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开门,关门。魏诺明白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了。   “需要我回去吗?”陈要宇本不打算进门,但他实在担心魏诺的精神状况。陈要宇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如果魏诺开口让他走,那他绝对不会多留一秒。这就是魏诺现在给他的感觉,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办的话,下一秒魏诺一定会崩溃,会粉碎,会歇斯底里。   “不用了,你就在这吧,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事情都告诉石头。”   陈要宇的脚像是被钉在地板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魏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我……”陈要宇一时无法言语。虽然当初他说过他们的事迟早会被石头知道,甚至还质问过魏诺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那时的陈要宇想,如果有一天被石头先知道了,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魏诺一定承受不了。现在看来,陈要宇也高估了自己——他甚至感到有些恐慌,石头一定是不接受的,试想有哪个孩子会愿意接受这样的领养理由呢?即使早就告诉石头他的身世,也不会有多大的缓冲作用。   “学校都知道了吗?”陈要宇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对孩子就太残忍了。   魏诺没有回答陈要宇的话,而是喊了石头去对面坐好,让陈要宇坐到自己身边。机械的语速,冰冷的语调,像个只会称述事实的机器人,而在回家的路上,他就已经给自己设定了情景和语言。   “从哪里开始呢。就从……”   “魏诺,算了吧。别说了,我还是先……”魏诺简直疯了,把他们高中时期的事说给石头听。陈要宇想要用离开来阻止魏诺继续,又担心他一个人做出什么傻事。   石头的表情除了错愣再无其他,一个五年级的小孩到了高中的课堂,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石头,不管你爸爸说了什么,在他说完之前,都不要说话好吗?”   石头虽然恨透了眼前的人,可同样担心魏诺。   一人说,一人听。还有一个人随时准备着拥抱。   十五分钟,魏诺一直说一直说,他们的故事不长不短,中间还缺了十二年。陈要宇是知道这故事结局的人,时间越接近现在,魏诺的声音就越是颤抖,说完的时候,像是找不到继续清醒的理由,变得恍惚,变得惊恐,这一次居然浑身都颤抖起来。   陈要宇及时抱住魏诺,给他温暖,让他镇定。他一遍一遍地呢喃着,一次一次用手抚摸魏诺的背,希望能够带给他一些安慰。   石头听完了所有的故事,那些他知道和那些他不知道的。原来自己来到这个家的理由是魏诺不能结婚,是魏诺被家里赶出来,是魏诺害怕寂寞。魏诺一直对自己很好,这样的事实比听到他说“石头,你是爸爸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哦。”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然后,眼前这个抱着魏诺的人,说着他爱他,说着他们相爱。爱?什么是爱?这样的感情是爱吗?石头无法体会——他只知道,此刻他是世界上被抛弃,被遗忘,不被任何人爱着的那个。谣言再也不会出现了,因为都成了事实。他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在孤儿院时没有,被领养时也没有,现在连期待都不会再有了。应士杰说的对,他就是同性恋的孩子。   他是,他是。为什么领养自己的人是他?为什么是眼前这个人,石头无法思考。魏诺的好与坏交替着冲击他的认知。他本能地寻找这一切的原因,最后脑中出现了第一次见到陈要宇的场景——那是一场婚礼。   “我讨厌爸爸,我讨厌你,为什么你要领养我,为什么你要来找他,我恨透你们了!”门外是瓢泼大雨,石头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魏诺太累了,累到连石头跑出去都迟疑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起身去追,却一阵晕眩,头痛的厉害,连眼前的东西都有些模糊。   “你到底怎么了?不像是普通的感冒着凉,我看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吧。”   “陈要宇你有病啊,没看见石头跑了吗?你怎么不拦着他,你去拦着他啊,快去啊!”   “我去拦着他,谁来拦着你?”   “谁要你拦着我了,你放开,快去追他。”魏诺挣开陈要宇的手。   “魏诺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你快去追石头,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啊 ,快去啊,快……”   陈要宇把魏诺抱起来,“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的,要走一起走。不管有没有找到石头,我都要送你去医院检查,你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快走,你快走。”魏诺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在他眼里,当务之急是找到石头,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陈要宇摸了摸魏诺的脸,吻了吻。明明自己还在沉浸在悲伤之中,却要强打精神保持清醒。想也知道会有多累了。   陈要宇驱车在小区附近转了又转,魏诺不停地指挥着,车开遍了附近的小道,还是没能找到石头的下落。   陈要宇停了车。   伊尹超感谢这场暴雨的,如果不是自己开车过来,就能够留得更久一些了。   “悦儿……”伊尹准备抓住机会在临走前肉麻一把,偶尔也让马悦儿感受一下年轻人时下的恋爱模式,却被一个陌生电话打断了。   “是谁?五分钟打了三个电话。”   马悦儿不不打算接陌生的电话,可接连打了三个,会是什么急事吗?   “喂,你是?”马悦儿只说了三个字,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你待在那里,我现在就来接你!”马悦儿挂了手机,嘴里骂了一句“混蛋”,对伊尹说,“我现在要去石头,你先到魏诺家去等我,真是气死我了,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不要问为什么,去就对了。”   伊尹连连点头,马悦儿这么说一定有她的原因,从语气判断,事态有些紧急,他不多过问,该让他知道的马悦儿不会瞒着他,既然她让自己去魏诺家等,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巨大的风暴,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最近两天的点击量涨得是有史以来最快的。番外已经在写啦~ 第41章 后遗症   马悦儿在一个不起眼的报刊亭找到了石头。她从车上拿出毛巾毯披在石头身上,让他在车上好好休息。这时候距离石头跑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也稍微冷静了一点,不过这种冷静仍然停留在十岁孩子的程度。现在的他一想到一个人不管不顾跑出来还有些后怕,打电话找来悦儿姐姐也是为了有个依靠。   马悦儿怒火中烧,魏诺到底是怎么照顾石头的,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在暴雨天一个人跑出来,还在报刊亭打电话过来哭?她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一个交通繁忙的路口,马悦儿停车等红灯,拨通了电话。   “喂,魏诺吗?我马上到你家,石头现在在我车上……”   “我和魏诺现在要先去市医院,你照顾好石头,他愿意就来,不愿意来就先送他回家。”   “陈要宇?”马悦儿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你都听到了吧,石头在马悦儿车上很安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地去医院检查,知道吗?”陈要宇一脚油门,溅起两道水花。   “他是什么意思。”马悦儿立刻掉头,“石头,你爸爸生病了吗?”   “没……没有啊,我……我不知道”石头的犹犹豫豫,遮遮掩掩。马悦儿想了想陈要宇最后嘱咐的话,猜测父子两大概是大吵了一架。权衡之后,告诉伊尹把车开去市医院。   魏诺听完陈要宇的话,稍稍放心了些。“其实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能怎么样,不过是有些感冒了。”   “你自己相信吗?别啰嗦了,去医院检查一遍,刚刚你站都站不稳了。”   魏诺没说话,的确,上个星期加班的时候,他也会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常常头晕,双腿发软。因为症状并没有持续多久,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可今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算他拿“太累了”,“打击太大”这种理由搪塞自己,都觉得万分牵强。   “医生。他怎么样?”   “病人有没有受过惊吓或者什么巨大的刺激?”   陈要宇思索了一会,“没有。”   “睡眠不足又淋了雨,身体撑不住了。回去好好休息,我给你配些药,记得按时吃。”   “我都说了没事,回家吧。”魏诺听完医生的话,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石头。   “真的没事吗,那他精神恍惚又是怎么回事?”陈要宇仍不放心。   “你这位朋友真有意思,一般人来我们这,小病小灾的不知道有多高兴,他倒巴不得你生场大病似的。”   魏诺回以尴尬的笑容,“还不快走。”   “你打个电话给马悦儿,说不定她朝着医院来了。”   “你真是……”魏诺抱怨一句,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喂,悦儿吗?你现在在哪里?”   “魏诺?你怎么回事?我现在正在往市医院的路上……你没事吧?”   “没事,是要宇太敏感了。”   “这么大的雨你都能让石头一个人跑出来?你看我到了医院怎么收拾你!”马悦儿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不多久马悦儿就到了医院。   “陈要宇,医生到底怎么说的?”马悦儿不打算问魏诺,是因为病人通常都喜欢逞强,颇有些“当局者迷”的意味,如果只是没休息好,陈要宇也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医生说没事。”   “我问你医生原话是怎么说的——今天出这种事你不会觉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陈要宇在马悦儿这里本就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医生问魏诺是不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他哪有受过什么刺激?总不会他自己告诉石头的事,自己倒受了刺激吧?”   马悦儿沉默了,思考着,回忆着。“你该不会忘了吧,魏诺上次差点被车撞到,拖着一条扭伤的腿去H市出差。”   陈要宇的脸色变得凝重,魏诺坐在一旁哄石头开心,听到马悦儿提起撞车的事,连连说道,“怎么可能,那事早都过去了。”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看诊的病人,陈要宇突然冲进去,抓着医生问:“刚才的病人如果有受过巨大的刺激怎么办?”   “哎,你挂号了吗,排队了吗?我都还没轮到呢……”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不会打起来吧?”   医生拿开陈要宇的手,“你们不用紧张,这只是刚刚一个病人的家属——如果之前受过刺激,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你刚刚说什么,车祸?”   “不是很严重的车祸,只是扭伤了腿。”   “哦……”医生若有所思,刚好马悦儿也跑到了办公室门口。“后遗症这种东西,很难说得清楚,幸好他头部没有受伤……但是也不能够保证没有留下后遗症。”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根本就让人干着急,“那到底会怎么样?后遗症到底会怎么样?”   “不用太担心,不要再让他受到巨大的刺激就行了。”   陈要宇还想问什么,办公室里的其他患者烦躁不安,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走吧,我还有事要问你。   陈要宇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马悦儿把他拉到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有一句没一句的,石头怎么会突然跑出去,你又为什么带魏诺来医院?”   陈要宇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马悦儿,不过他隐去了自己的部分。   “什么!”马悦儿无法想象,事情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魏诺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是告诉石头实情的时候吗!?”马悦儿气冲冲地朝着魏诺的方向走去。   “你想干什么?”陈要宇拉住了她,“现在冲过去骂他一顿又能怎么样?”   “你现在知道心疼了?少给我摆冷静那一套!”马悦儿甩开陈要宇的手,来到大厅,伊尹正坐在石头旁边等她。   “伊尹,带石头到附近转转。我有话对魏诺说。”   “悦儿……”伊尹立刻转换情绪,“走吧石头,这次换大哥哥带你去附近潇洒一圈。”   “悦儿姐姐。”   “石头乖,听话。”   马悦儿看着石头被伊尹带走,不顾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打了魏诺一记耳光。   “这就是你下定决心想要给石头的生活是吗?”   魏诺没有逃避,也无法逃避。但当时他没有选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悦儿,我……”   “你到底有没有为石头考虑过?他才几岁?既然能在暴雨天跑出来,就说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打算怎么办?这种打击有多巨大,你应该是最清楚。你怎么忍心让他经历这一切。”   “当时他的同学已经都说出口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既然说出来了,石头必须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必须?现在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等会儿,他的同学说的?什么同学,陈要宇为什么没和我提起这些。”   “那时候他不在。”魏诺把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马悦儿,她的脑中总算可以串联出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   “魏诺,石头完了。”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你想象不到吗?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个同学当着老师的面说出那句话,石头还能待在学校吗?”   “不能待在学校……不能待在学校……”   “他会被退学。”马悦儿冷静得可怕,这种冷静甚至让她自己都有些颤抖,而颤抖的源头,是她明知事情即将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说实话,魏诺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他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如何善后,如何安抚石头的情绪。至于学校会如何处置这件事,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马悦儿说的那种可能。   “你做好心理准备吧。”马悦儿言尽于此,石头究竟会不会被退学完全看那位王老师的意思,这件事说到底可大可小。   那么现在另一个疑问产生了:到底是谁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接触到“同性恋”三个字的?   陈要宇和魏诺的回答里完全找不到头绪,只能去问石头了。   很显然,石头并没有心情和伊尹待在一起,伊尹也是一样。两人一见到马悦儿,如临大赦。   “悦儿姐!”   “悦儿!”   马悦儿快步走来,“伊尹,我肚子有点饿了,能不能买点吃的。对了,石头,你想吃什么?”   小家伙摇摇头。不远处的伊尹叹了口气,自己就那么多余吗?   “石头,能不能告诉姐姐,为什么……”   石头一五一十地把王小文告诉他的事情也说给马悦儿听。   马悦儿觉得自己已经十分靠近真相:王小文收到一封冒名信,那个叫应士杰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也看见了信上的内容,然后因为一场暴雨,一场比赛,一点心有不甘,最后把魏诺推到了风口浪尖。   可是谁会是写那封信的人,这是整件事的根源所在。马悦儿没有头绪,她想象不出谁会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手,是同学间开的玩笑而歪打正着了吗?这种可能性太低了……那到底又会是谁呢?   马悦儿安慰了石头,把他带回魏诺的身边,正好陈要宇也在。她把从石头那知道的事又重新复述了一遍,表明自己毫无头绪之后对魏诺说:“好了,石头明天还要上学,早点回去休息。”   魏诺看了眼陈要宇,“你来开车吧。”   “魏诺,你真是要气死我,伊尹,我们走!”马悦儿踩着急促的节奏拉着伊尹的手潇洒地离开了,如果可以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陈要宇点点头,马悦儿没有头绪,并不代表他没有头绪。魏诺这件事,知道的人有多少,会这么做的人又有多少,只要全在心里过一遍,那个人影就会浮现在眼前。   是自己没有处理好才会留下的后遗症啊。 第42章 坠落   陈要宇回到家,和刘君媛大吵了一架。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手。”   “你在说什么?这又闹的哪一出?项目结束难得休息你不陪我就算了,一回家就找我麻烦?一身的酒气你要发酒疯就别回家了好吗?”   陈要宇送魏诺父子回家之后喝了大醉。他对刘君媛已经厌烦透顶,此刻女人就像是有着精致妆容的画皮,没有血肉的骷髅,“你那么不满为什么不干脆不让我和魏诺见面,对一个孩子下手算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他!”   毁了他?究竟是谁毁了谁,一个十岁孩子的感受有人在乎,自己的感受却没人顾及。“不让?你是说‘阻止’,对吗?谁来阻止你?我?我?”刘君媛靠近他,“你给我这个权利了吗?我拿什么东西阻止你?我拿什么东西阻止你去见你的心上人?!”刘君媛越说越激动,抬手给了陈要宇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还有脸和我提,真是犯贱!没错,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告诉你陈要宇,你离开我身边一次,我就对付魏诺一次。这只是第一次。”   “疯子!”陈要宇回过神打了刘君媛一个巴掌。“你再敢动魏诺一次,我绝对不会轻饶你——刘君媛,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你太可怕了。”   刘君媛拿出化妆包补了补妆,“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我爸很想我,也很惦记你,要我们一起去W市吃个团圆饭,你觉得怎么样,去不去?”   刘君媛根本不是在邀请,她温柔语气的背后,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威胁。   魏诺担心事情真的会向马悦儿说的那个方向发展,为了郑重起见,今天他向公司请了一天假,特地陪石头一起去的学校。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一切都稀松平常。   但这也只是一开始而已。   魏诺在班级门口碰到了王老师。   她像是没有看到魏诺一般,先进了教室,犹豫之后又退回来,“大家自习”,她降低了音量“魏明磊家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魏诺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等待着未揭开的结局。   “本来今天想迟一些再打电话给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早过来了,既然来了,倒可以和你谈谈魏明磊同学的事。”   “是,有什么您就直说。”   王老师听魏诺这么说,也就抛掉了先前的犹豫和扭捏,“魏明磊同学的情况呢,昨天工作结束之后,我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忽视,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当天晚上就已经向上级反映,今早得到了回复。”   “向,向上级反映?”魏诺装傻地笑着,“王老师,我知道石头,不,我是说魏明磊已经是第二次打架了,可这,也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吧?”   魏诺语气一缓,王老师的声音就亮堂起来,“我想来想去,魏同学的问题不可小视,这才距离上次打架多久,是不是学校教育不到位,是不是没有和家长及时沟通,甚至是家长方面没有重视起来……”   “不不不,王老师,我一直很重视石头,魏明磊的教育问题。您说的家长方面不重视是绝对不存在的。”   “你先别着急,我也是刚刚接到领导的通知,要给魏明磊记过。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跟班到这个学期结束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记过?”魏诺虽然不愿意石头被记过,但是这个结果至少比马悦儿说的那个要好一些。“跟班到学期结束……等一下,王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领导的意思。”王老师推了推滑下的眼镜,“你看啊,这年关也快到了,这学期也没剩多少天,学校的意思呢,打架嘛,总要记个过,让魏明磊同学涨涨记性,然后嘛,学期一结束,还要麻烦你另找学校。”   魏诺慌了,这不就是摆明让他退学吗。“王老师,记过可以,石头打架记过是应该的,可,可这怎么就到了要退学的地步了?”   “唉?我可没说让魏明磊同学退学哦,不是让他待到学期结束嘛。”   “跟班到这个学期结束,下个学期怎么办?这不就是让我们退学的意思吗?既然校方铁了心要石头退学,怎么又要记过处分了呢?”   “想要不记过也可以,领导的意思,魏明磊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你同意吗?如果这样,可以不记过。”   这都是什么狗屁规定,明摆着就是因为他是……所以学校才会这么做,“左右都是要石头退学,你们可要搞清楚,这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魏明磊在校期间三番两次打架斗殴,破坏班级团结,集体意识淡薄。这样的学生我们学校可‘义务’不起,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魏诺一拳打在王老师的办公桌上,“这是学校领导的意思?如果……如果……”怒火烧得胸口难受,如果如果,哪还有什么如果,“不就是因为我是同性恋吗,是又怎么了?关石头什么事,关他上学读书什么事?你们是什么学校,啊。我问你,你们算是什么学校!”魏诺激动地捏着王老师的衣领。桌上那一拳就已经把她吓得够呛,现在倒好,吓得她直呼“保安,保安,警察!打人啦!打人啦!”   赶来的其他老师一左一右把魏诺架开,王老师拉了拉衣领,有点后怕,往后退了两步,确定魏诺再不能攻击他,才定定神,“这都什么素质,就你这样的,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我一定会和校领导说清楚,绝对不能要你家孩子。”   魏诺一时冲动反而把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推,等到胸中的怒火不足以支撑他的冲动,冷静才慢慢占领了高地。可迟到的理智已经无法挽回事态,他没能笑着对校门口的石头说一声“愣着干什么,快去上学。”   “我们回家吧。”男人说,他明明人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踩在水泥路上,却给人一种飘在半空中,下一秒就要被路口刮过的风吹倒的感觉。   “爸爸,我是不是被退学了?”石头问。那天在医院里,石头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说实话,听到悦儿姐姐说自己有可能被退学的瞬间,他的心跌到了南极那么远。   “被记过之后读到这个学期结束和立刻休学,你选哪个?”魏诺眼带泪光,蹲下问石头。反正到最后结果都是退学,被记过反而会影响魏诺找下一间学校。   石头考虑了很久,魏诺就一直蹲着。最后凭着一口气回答到,“立刻休学。”   魏诺摸摸石头稍厚的头发,“爸爸也是这么想的。”然后给他一个笑容作为鼓励。   “爸爸,等一下,我想把这封信交给王小文。”石头从书包里翻出来一封蓝色的信,装在一个黄色的信封里。   “先去理发,然后带你去吃好吃的,等王小文他们放学了,爸爸陪你在校门口等她好不好?”   “好——不好,我自己把信交给他,爸爸你站远一点。”   “好,都听你的。”   马悦儿打电话给魏诺的时候,石头正吃得开心,“喂?”   “魏诺,怎么样,学校那边怎么说——你倒是说话啊。”   “退学了,不过还好没被记过。”   “退学了?这算哪门子的还好。你没和老师求情吗?”   “悦儿,我能做的都做了。”   “那另外一个孩子呢,他怎么样?学校总不能不一视同仁吧,哎就打个架凭什么要被退学,我……”   “悦儿,别说了,能做的我都做了,没用。等过完年,我打算给石头找个新的学校。”   “对不起,魏诺。我不知道你刚刚经历了什么。既然这样,我也会帮忙找学校的。一个学校而已嘛,石头这么乖,还怕找不到吗。”   “恩,先挂了。”   如果马悦儿没记错,这是魏诺第一次主动挂她的电话。   她立刻又打给陈要宇。   “喂。你和魏诺现在到底算什么?昨天医生的话你也都听见了,要是再受到刺激,魏诺很可能会精神崩溃,这种时候你居然不陪在他身边?”   “我现在没办法过去。”   “没办法!?什么叫做没办法?你是腿瘸了还是手断了,等一下,你该不会和刘君媛在一起吧?”   “你别在这和我发疯,你知道为什么石头会被退学吗,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吗?你有时间找我麻烦,不如好好去问问刘君媛!”陈要宇挂了电话,他东奔西走,跑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学。很奇怪,对方不是以“这个学期还没有结束,不清楚生源”的理由拒绝就是直接闭门不见,每一家,每一家都是如此。好像有谁赶在他前面做完了一切。   “陈先生,不好意思。”   “陈先生,我校最近没有招收十岁孩子的打算。”   “陈先生……”   “陈先生……”   够了,真的够了。   马悦儿一通电话打完,自己反而成为被责难的那一个,心里总是不痛快。等一下,刚才陈要宇说刘君媛,刘君媛怎么了?难道……“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过去。”   马悦儿立刻解锁手机,准备再打电话,却被伊尹温柔地阻止了。“悦儿,你等等。”   “伊尹你干嘛。我现在有要紧的事,很急的。”   伊尹拿掉了她的电话,“我知道你和魏诺是很好的朋友,我也能够理解你担心石头的心情——现在看来有些神经质的不是魏诺,倒像是你了。”   “我怎么……”   “而且……”伊尹搂着她的肩膀,把手机换到在另一只手上,马悦儿抢了个空。“而且我虽然理解,但是心里却一样不好受,我才是你男朋友。”   伊尹的后半句说得很轻,说完之后就把手机还给了马悦儿。   理解但是还是会难受。难……受……吗?好像是自私了一点。   “这件事可以留给他们去解决。但是刘君媛那边,我一定要问清楚。”   “我送你去。”   电话里刘君媛很大方地承认了谣言是自己散布的,信也是她托人塞到王韫文抽屉里的。“我们见一面吧,刘君媛。”   “听你的语气好像来者不善啊,你怎么肯定我会去见你。”   “你正在经手的项目,你知道上游是交给谁管理的吗?”   “你……”刘君媛冷静下来,差点就上了马悦儿的当。“就算是这样,单凭你一个人也没办法左右这个项目吧。”   “哼,我一个人的确不行,可算上伊尹呢?你见过的,就上次在‘创沿’坏了你和陈要宇好事的那一位。”   “选个地方。”   “老地方。”   刘君媛一身黑色,架着一副墨镜,入座了也没有取下来。“怎么样,我来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这位前盟友说的?”   “既然你都承认了,我也知道你不过想报复魏诺而已,但是石头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现在石头已经因为这件事情被退学了。”   刘君媛换了个坐姿,显得更加轻佻。“怎么,两人一起唱双簧呀?”   “刘君媛,我们不是在这给你唱双簧,现在石头被退学了,被退学了你知道吗?”   刘君媛拨弄了一会手机,继续说:“我知道啊,我一大早一间一间学校拜托过去,现在还捆着呢。”   “你!”马悦儿差点站起来,被伊尹强按下去。   “既然你只想报复魏诺,那和石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选这种方式。”   刘君媛看了眼手机,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们两个替我带句话给魏诺,如果他再缠着陈要宇的话,很快就有第二步等着他了。”   “刘君媛!石头如果年后找不到学校,你到手的项目随时有可能被踢走。”   “别演戏了。我刚刚已经查过了,就算你们两个人加起来,也不够在那个项目里投上一票的。我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才浪费时间和你们见上一面,时间也差不多了,我……”   马悦儿突然站起来,眼里毫无怜悯地给了刘君媛一巴掌。墨镜飞落,刘君媛眼眶周围青红相接,看上去伤的不轻。   “悦儿,别冲动。”   “H市绝对找不到任何一家学校收留他。”刘君媛撂下一句狠话,从包里拿出另一副一模一样的墨镜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43章 年关难过(上)   年关将至,就算魏诺忙着工作,忙着找学校,忙着买菜做饭,忙得没有时间注意,街上愈发浓厚的喜庆氛围也让人无法忽视。   至于陈要宇,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搬出来住了。他每天都会来魏诺家里看小石头,一到晚上就离开。有一次魏诺替陈要宇擦了鞋油,陈要宇立刻就要走。魏诺打趣到:“这时候你应该落下一只鞋,好让我拿着它满H市地找。”   陈要宇苦笑,“那你只能做个擦皮鞋的鞋匠了,生意兴隆。”他几乎是习惯性地想要亲一口魏诺才走,下巴都扬起来了,斜眼带到一个小身影正从厕所出来,用额头抵了一下就离开了。   不过陈要宇做得再小心,不过也是装装样子罢了。除了不在这睡,几乎已经算是全搬进来了。石头自从“退学”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有时候帮忙扫地、拖地和烧水。对于陈要宇这种不请自来的做法,石头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抗拒。他现在对自己的处境有种模糊的感觉,仿佛日子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也没有关系。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十二月份放过假的关系,石头一下子失去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两个大人也就继续装糊涂,石头已经碰到好几次他们在门口楼楼抱抱。接受吗?如果有人这么直接地问,石头的答案一定也是直接的“不”;不接受吗?石头会请那个人不要问这么难的问题。   总而言之,他回答不了。或许等找到学校,或许过了年,一切又会变得简单吧。   过年……这不是魏诺和石头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了。仔细算算,应该是第三年。魏诺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送走了陈要宇,也浪费了一天的时间东奔西跑。H市说得出名字的学校像约好了一样,都没有额外的招生计划。“过年了……过年啊。”他自言自语着。   都说年关难过。魏诺从家里被赶出来的那一年起,直到领养石头之前,都是一个人过的。不过在魏诺的意识里,那也不算是“过年”。他不准备年货,也不张罗年夜饭,更不会放鞭炮——唯一提醒魏诺这是在过年的只有电视节目,春晚大概是为了他这种新年夜晚只能一个人在家的寂寞青年准备的。终于有某一年的晚上,魏诺决定不再独自一人守夜到天亮,于是就去领养了石头。   虽说多了一个人,往后的两年魏诺也没有特别准备什么东西,一切顺其自然。他备了些年货,做了两人份的年夜饭,放了“满天星”和“金箍棒”,看着春晚的小品哈哈大笑。总算有一丝年味。   这天陈要宇临走之前,魏诺打发石头去买些饮料和调料,多余的钱可以买点自己喜欢吃的零食。   “留下来过年吗?”魏诺装作不经意地随便一问,事实上三个晚上前就在辗转反侧。   “恩?我还在想如果你不提的话要不要厚脸皮地留下来呢。”   “你脸皮也够厚的了,”魏诺高兴还没一秒,脸上又露出迟疑,“你不用回家吗?”   “家?刘君媛吗?我们已经在谈离婚了。”   “离婚?”魏诺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可这些和她对石头做的相比,应该也不算什么了。“哦我是说你父母那边……”   “那也没事——你和父母一起过吗?”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一起过年了。”魏诺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因为已经习惯了。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它可以深深地刻在骨子里,也可以让皮肉麻木,精神麻痹。   “爸爸我回来了!”石头推门大喊,脚边放着两大袋东西。   几乎是同时……   “那我先走了。”陈要宇和魏诺道别,在魏诺的脸上小酌了一口,久违的沉醉。   石头默默地拿了东西,假装没有看见。   魏诺立刻向右闪了一下。摸了摸脸,“好。啊、好……石头你把东西拿进去。”   陈要宇回到家,刘君媛已经在房间里等了很久。   “不是重要的事你也不打算回来了是吧?”   “你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吗?我名下所有星宇的股份随时都可以转给你,我想要的只是一张离婚协议。”   “我怀孕了。”   陈要宇觉得莫名其妙,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如果你电话里的重要的事不是让我回来签离婚协议,那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   “开个玩笑而已,我也是看你这几天为那小子上学的事又是托又是求的太累了,想让你放松一下——毕竟夫妻一场。”   “协议呢?”   “这里。”刘君媛拿出离婚协议在陈要宇面前晃。   陈要宇立刻签了自己的名字。“该你了。”   “真是干脆。就这么把星宇的所有股份都交给我了,狠心呐,狠心。”   “觉得没问题就签字吧,你帮了我,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也算是两清了,我们好聚好散。”   两清?刘君媛在心里咒骂了魏诺一句。只要你和魏诺在一起一天,哪有那么容易的两清。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你,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世界上有这种两清的方法吗?刘君媛换上笑容,“要我在上面签字可以呀,今天你留在家里睡,明天一早我就签字。”   “你!”   刘君媛说完把协议书随手一丢,一边脱衣服一边向浴室走去。   陈要宇选择不看。   “帮我拿件内衣。”   他摇头叹气,刘君媛已经进了浴室。“哪一件?”虽然和刘君媛的结合只是为了拉家里一把,是典型的商业联姻。说到底刘君媛还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手,如果不是魏诺的出现,自己大概真的会和她过完一辈子吧。陈要宇再一次在心中默念一遍,他对刘君媛不曾亏欠。   结婚是两人的协议,现在结束,也用一份协议来好聚好散吧。   “上次你和我上床时候我穿的那件。”浴室里传来她的声音。   陈要宇没有理会,只是随便在她的衣橱里找了一件。   第二天一大早,石头还在呼呼大睡,魏诺不打算吵醒他,但偶尔犯懒也不想做早餐,于是随意洗漱后准备出门买早餐。   而陈要宇睡了一晚沙发,醒来时候刘君媛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你醒了?过来吃早饭吧。”   “几点了?”陈要宇问,四处翻找手机。在沙发上过的一夜让他的手臂承受着无法完全伸展的酸痛。   “八点。”   还早,吃个早饭也无妨。陈要宇入座,刘君媛就坐在她对面,看起来已经画了妆,大概起了个大早。   陈要宇吃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在寻觅无果之后,他问:“协议书呢?”   刘君媛放下了筷子,起身拿来了协议书,“协议书我已经签了字,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夫妻了。”   陈要宇从她手中接过协议书的时候,有一丝迟疑。他惊讶于刘君媛的态度,这份协议书签得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他也感谢刘君媛的大度,能够在这个时候选择放了彼此。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谢谢你,君媛,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真心的。”陈要宇替刘君媛抹了沙拉。协议上他把大部分的财产都给了君媛,私心算是对她的补偿。终于可以用正常的感情去面对她,这反而让陈要宇感到轻松。   “吃完了就走吧,我还有个早会要开,就不送你了。”   “好,路上小心。”陈要宇小心翼翼地收起协议书,现在他心里只想着如何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魏诺。   魏诺买完早餐回家,家门口却停了一辆陌生的车。他没有多想,正打算开门。突然喇叭响了一下,车上下来两个人。   是魏言和程懿。   “这么难得?来进来坐。”魏诺心里既高兴又忐忑。这个日子,这种时间,又是不常见面的弟弟和弟媳……算了,没必要想那么多。   “哥。”魏言叫了一声,离上次在婚礼上见到魏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看起来又憔悴了许多,大概是最近忙坏了。   程懿跟在魏言身后喊了一声,很有礼貌。   “石头,起床吃早饭了,叔叔和婶婶来看你了。”魏诺放下了手里的早饭,“也不知道你们会来,买的有点少,将就着吃?”   “不用了不用了,真是客气。我和魏言吃过早饭才来的。”   “哦,那好,随便坐,我一个人住,家里有点乱,别见怪啊。”   “哥你这说的,还见什么外啊。”   石头被外面的声音吵醒,隐约记得有人喊他起床吃饭,就光着脚丫走到外面,看到程懿端坐在凳子上,吓得他睡意全无,立刻包住小内裤,叭叭叭地跑回去穿好衣服裤子。“有客人来了爸你怎么不说。”   “让你长长记性也好,十岁的人了,在家里还穿着短裤走来走去。”   父子两人逗得魏言大笑,“懿,你说我们两个赶在年前要个孩子,是不是也像我哥这小石头一样。”   程懿敏锐地察觉到魏诺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佯装生气地撒娇,“胡说什么呢,谁要给你生孩子,不生!”   “不说这些了,哥,快过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果然还是来了。魏诺表情诧异,他同意我回去了吗?   魏言好像知道他的顾虑。“哥你放心,爸已经同意了,程懿嫁过来的第一年,初一我就要去她娘家,年三十的我们兄弟两个好好陪陪爸妈,省的他们孤单寂寞,你说是不是?”   “真的?”魏诺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上一次出席他们的婚礼闹了个不了了之,在爸眼里,自己不仅有“前科”,还是让他“丢脸”的再犯。魏诺以前不理解他的做法,可领养石头之后,大小事务都让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真实体验,甚至在知道石头喜欢上班上一个女生的时候,魏诺心里的窃喜多过了表面的严肃。   “我都出马了,你说呢?到时候你就带上石头一起来。一家人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地过个团圆年,多好啊。”   魏诺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又问了爸妈的近况,老人家身体都还不错。“那你们呢,刚我听到你们准备要个孩子?”   “正准备着呢,这种事情急不来的。”魏言抢着说,程懿倒是没怎么说话,可能新嫁的媳妇还有些害羞吧。   魏诺刚准备开口答应下来,突然想到昨天还答应了陈要宇一起过新年。一时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总不能说他要带着陈要宇一起去吧?到底是因为他被赶出家门的,虽然这么说有点推脱的意思。看他没说话,魏言以为他还有顾虑,“到时候石头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玩具,都别扔啊。全部给我们家小不点继承。”   魏诺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只能答应下来。程懿坐在旁边偷偷踢了魏言一脚,“你真是会说话,一见到你哥乐得没边了。”石头本来就是领养的孩子,那时候他都六岁了,哪里还有什么合适的衣服、玩具。加上魏诺的性向,居然还和他提“继承”。知道的人知道你们是兄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多大仇。“魏言,你不是说有礼物带给石头的吗,忘车上了?快去拿。”   “对对对!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石头,快和叔叔走,叔叔买了你喜欢的弹珠,还有‘白日焰火’,白天都能看得很清楚呢。”   石头望着魏诺,像是在征得许可。   “去吧,和叔叔去玩。”魏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石头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哇”的一声追着魏言跑出去。这时候魏诺视线恰巧和程懿对上,他才突然意识到,也许真正的谈话现在才要开始…… 第44章 年关难过(下)   “魏诺。也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大伯。”   “不用,不用那么客气。”魏诺对程懿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好意思。这种气氛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弄得两人言语间全是恭敬,怎么说呢,有点太过冰冷了。   “其实这次过来,是魏言他自己的主意。”   魏诺并不意外,老实说心里有些落差,这种落差感通常被称作“期待落空”。“也难怪,爸他是老顽固了,是不可能改变想法的,辛苦你了。”   “我这次陪魏言过来,主要是陪他来看看你,顺便看着他,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父母其实已经决定来这边吃团圆饭,我总要让他们放心我在这边才好。”   魏诺深知程懿话里的主次和深意。说到底还是自己一厢情愿,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说得没错,是应该叫他们放心才是——还没有告诉魏言吗?”   “还没,他急着要来找你。如果你真想回去,魏言两头都要忙。还有你的小孩石头,上次在婚礼上……”   程懿大可不必揭了魏诺的伤疤。魏诺以为自己表达地还不够准确,连连说:“不去不去,你放心吧,我会和魏言说清楚。”魏诺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不需要在陈要宇面前难堪了。   “真的很谢谢你能够理解我们。”程懿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躬。   “我给你倒杯茶吧。”魏诺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局面。原来魏言所说的“回家过年”不过是他自己两头跑做和事老罢了。   “题外话,我听说石头被退学了,是真的吗?”   “都传到那里去了?爸妈知道吗?”魏诺有些惊讶,消息传得有些快。   “知道了,妈还是很关心你的——那你打算怎么办?孩子的教育可是大问题。”   “市里叫得上名字的学校都跑遍了,还没回应。”说到这里,魏诺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样啊……”程懿陷入了沉思。   直到石头哭着跑进来向魏诺抱怨,“爸爸,叔叔说好了让我玩‘白日焰火’,结果到后来根本就全都是他自己在玩,爸爸你和叔叔说,我要玩‘白日焰火’,让他不要和我抢啦!”   魏诺和程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好好好,爸爸再给你买。”   “魏言你都几岁了?”   吵闹之中夫妻两个也准备离开。“哥,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就这样说定了。”程懿说。   “恩。”魏诺答应下来,看着他们面带笑容地离开。   “怎么样?他拿着协议书去找魏诺了对不对?”   “是,现在应该怎么办?刘小姐,是不是直接……”   “他还有一次机会,你等我电话吧。”   “是。”   刘君媛挂断了电话,像个没事人一样出了办公室的门准备开会。离婚协议书是我给你的,但是你依然离不开我——总有一天你会在我面前亲手把它撕碎,而且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   陈要宇兴冲冲地见了魏诺,把离婚协议拿给魏诺看。   看到那一张纸的瞬间,魏诺却没有那么执着了。他想起自己好几次对着陈要宇发火,说他已经结婚,是个有老婆的人。现在好了,他离婚了。可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如果非要说这张纸有什么作用的话,他的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吧。毕竟拿了这张纸,他们两个也不会有被社会认同的结果。   又有什么不同呢?魏诺这么想着,可又突然想到:自己拥有这样的想法的瞬间,是不是已经不再计较,是不是已经没有那么在乎这段感情表面上的归属,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   像这样平平淡淡地吃在一起,聊在一起;从而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不也挺幸福的吗?   魏诺露出笑容,把那张纸还给陈要宇,“吃早饭了吗?给石头买的早饭还剩几个包子,凑合凑合。”   “要我凑合可以,凑合几个包子就亲我几次。”   “理你。你问问石头答不答应。”   “我都已经把‘准入证书’带来了,石头都还得叫我一声‘爸’,哪里还需要经过他同意。”   “你说什么?”魏诺没有想到,年前的这几天,陈要宇做了这么多事。陈要宇爱自己,魏诺清楚不过。可是对于石头,他一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说……”   魏诺在他的唇上点了一下,“我很高兴,要宇,我真的很高兴。欢迎搬进新家。”   石头站在一旁,这几天魏诺也给小家伙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他开始了解到自己的爸爸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并不是无法享受到双倍的爱,只要被关心着,同样可以拥有幸福的童年。说服的过程是缓慢而艰辛的,有些东西需要石头自己决定是否接受。   不过接受归接受,石头仍看不惯陈要宇一副想尽办法占便宜的样子,“晚上我要和爸爸睡,你去睡客房。”   陈要宇嘴里塞着包子,“小家伙你怎么这么扫兴呐,信不信我把你一个人扔到客房去。”他捏着石头的脸,连连搓揉,石头俊俏的脸都被捏得变了形,像是照着哈哈镜。   “啊,你怎么咬人。”   魏诺在两排牙印上用指腹揉了揉。“这是石头给你的‘准入证书’。”   年二十八,马悦儿来了电话,大致意思是伊尹要带着她去见爸妈了。   “那很好啊,记得明年请我喝喜酒啊。”   “一定请,倒是你那边,怎么样了?石头的学校有着落了吗?刘君媛是不是还为难你呢?”   “我是要参加答题节目吗?哪有人一次性问这么多问题的。我过得挺好的,虽然石头的下学期还没着落,我不会放弃的。要宇也帮着在一起找,总能找到的。”   “陈要宇?他对你怎么样,你们现在在一起吗?刘君媛她肯放手了?”   “你又来了,我是闯关成功留到第二轮了吗。他和刘君媛离婚了,准备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们应该会一起过年吧。至于刘君媛,我不想和她算得太清楚,我能理解她,但没必要非做出什么回应不可。大家都够可怜了。”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管别人可怜不可怜,活像个悲悯人间疾苦的当代诗人。”   “好了,不说了。我这边有个电话进来。”魏诺挂了电话,心里也替马悦儿感到开心。终于她能够迈出一步,而不是把时间耗费在无意义的人身上。打进的电话仍传来不好的消息,他们不能破例接纳石头。不过魏诺不会放弃,以前的他是一个人,后来变成了两个人。现在,他们是三个人。魏诺计算着时间,陈要宇说回去收拾一些行李,也算是和刘君媛做最后的道别。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刘君媛像是知道陈要宇会回家,坐在沙发上等他。   “君媛,我回来拿点东西,也算是和你做最后的道别。”   “挺感人的,我在想大概你会回家,帮你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如果你没有回来,我打算把这些东西都扔了,放在家里除了睹物思人,倒也没什么用处。”   “谢谢你。”陈要宇看着刘君媛把一个行李箱推出来,手上还带着结婚时的戒指。   “你怎么还带着戒指。”   刘君媛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忘了取了。那张协议你还带在身上吧。”   “协议?”陈要宇立刻反应过来,“离婚协议?我放在魏诺那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本来那张协议也就是给魏诺看的,你不会忘了吧,你答应过我陪我一起回家过年的。”   “君媛,你在说什么?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也答应和魏诺一起过年了,我先走了。”陈要宇推着行李准备离开。   “要宇,有些东西我记不清了,协议书上你是不是把你名下星宇的全部股份都转给我了?”   “那是你应得的。”   “全部?”   “全部。”   “可‘诺斯托’又是怎么回事?”   陈要宇瞿然,“你调查我!?”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既然想给魏诺留些东西,就早点做准备。大过年的忙里忙外,我看你那么累,就帮你全都转到我名下了。”   “你!那不是属于星宇的财产。”陈要宇明白了,刘君媛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赶紧把‘诺斯托’转回我名下。”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不过到底大家都是生意人,你有求于我,总要谈谈条件吧。”   “条件?你又想玩什么花样。”陈要宇整个人戒备起来,刘君媛还是刘君媛,不曾改变。   “直到刚才,我才想好了条件。很简单,我要你带着结婚戒指,拿着离婚协议书陪我一起去爸那边吃年夜饭。”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要宇迅速权衡着利弊。不是陈要宇没有早点准备“诺斯托”,而是“诺斯托”本就是为失学的石头准备的。他看着魏诺为这件事东跑西跑,不忍心告诉他石头无法在H市上学的真正原因,才准备了这个东西好把石头送出国。一来石头可以接受更开放的教育,为早日接受他们两个做准备,二来石头不在身边,两人亲密也方便一些。   陈要宇送出了星宇的全部股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净身出户了。等他和刘君媛离婚的事被揭露,他自然也要辞掉现在的工作。“思诺托”可以说是他为魏诺和自己准备的最后的保险手段,他不能轻易地看它被刘君媛夺走。   “今天是……年二十八,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一天之后,来不来由你自己决定。”   “我回来了!”陈要宇推着行李在门外大声喊,“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回来了。”   “哇,是‘白日焰火’!”石头在一大袋东西里翻来找去,看到了他最喜欢的“白日焰火”。   魏诺敲了一下他的头。“回去我要好好批评魏言,给你惯的毛病。”魏诺把放不住的食物拿进冰箱,“诶,你怎么知道石头喜欢这种焰火?”   “最近街上都在卖这种东西,没有哪个小孩不喜欢的——那袋东西别翻!”陈要宇抢过一小袋神秘的东西,魏诺瞟了一眼,“行李给我。”   “爸爸我现在就想玩。”   “自己当心点。”石头得了允许,拿了三支“白日焰火”,欢快地跑出门去。   魏诺之所以答应地这么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陈要宇。虽然他表面平静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说了什么吗?”   “她?君媛啊……没说什么。”   “她应该想带你一起回家过年吧。在年前离婚,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你怎么这么聪明?”陈要宇假装夸了魏诺一句,趁机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45章 二十九   年二十九,人们期待过年的情绪已经胀到顶点,等待最疯狂的宣泄。   “过完年后,你打算怎么办?”魏诺坐在陈要宇对面,三人简单地弄了些菜。   “没什么打算,嫁鸡随鸡,嫁你随你呗。”   魏诺若有所思,并不接他的话,“石头,如果去其他地方上学,你觉得怎么样?”   石头没能理解“其他”背后的意思,“当然好咯。”   “你爸爸的意思是不在H市,可能要去其他市借读。”陈要宇扭头问,“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吗?魏诺的答案是肯定的。放弃安定的住所,辞掉稳定的工作,切断在H市的所有人脉,去陌生的城市生活。这一切,魏诺都考虑好了吗?为了石头的教育,答案仍是肯定的。“考虑好了,不是有你陪我净身出户嘛。”   苦中作乐。陈要宇脑中突然跳出这么一个词。   “怎么没吃?味道不好吗?”   陈要宇摇摇头,像是把烦恼忧愁全都抛到脑后。“味道不好也没办法,以后也要习惯着吃。”   “这么嫌弃啊,那下次我只准备我和石头的份量好了。”   “别别别。”陈要宇一说完,两人开怀大笑起来。   “我吃饱了。”石头放下碗筷,径自走回房间。   “你孩子真难哄。”   魏诺耸耸肩膀,“他大概还没适应。”   “那是得换个学校好好教育教育。”   “吃你的吧!”   真好啊,陈要宇看着魏诺在忙完一阵后能够真正地放松下来,打从心底笑出声来。真好,真好。他在心里默念,情绪下一刻又转换到了另一个极端:这样的时光只剩下一天。   告别吗?   还是算了吧。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各台晚会的预告。石头被退学之后更加用功,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预习四年级的课文。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你腻不腻,抱了一个下午。”   “我的手已经麻了。”   “那你饿不饿,晚饭打算吃什么。”   “我打算吃……”   “爸,我作业做好了。”石头忍无可忍,“碰”地推门。自从陈要宇来了之后,爸爸好像被他一点点抢走了。   魏诺触电般地弹开,“拿、拿过来——算了,我过来拿。”他脸上带着几分做坏事被抓的脸红。虽然一直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催眠着“你都多大了”、“现在害臊来不及了”……拿过作业的一瞬间,魏诺没敢看石头的眼睛。   “我饿了,去做饭。”在陈要宇看来,石头这是在和他闹脾气。可他稚气起来,也和小孩没什么两样。从魏诺手中夺过石头的作业,随意翻了几页,“这字比你爸的差远了。”   “你还我,那是给我爸看的,不是给你看的!”石头冲过去和陈要宇扭作一团。   陈要宇一只手将作业举得老高,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瞎使蛮劲的石头。   “要宇,你还给他。”   “小学三年级的题,给你看给我看还不都一样,快,我饿了。饿了。”陈要宇甚至故意张开了嘴来表达他有多饿。   “别闹了。”   “那你不做饭,我可就要亲你了。”   “石头在呢,你瞎说什么!”   “二选一。”陈要宇松了松钳制住石头的手,好让他没那么难受。   “你好好检查!”   “小家伙,你别动。诶,我说了别动。”陈要宇在石头的干扰下,“认真”地检查起来。   “和你爸的字没法比。”   “还是你爸的字看上去舒服。”   “对了不就好了,你真啰嗦。”   “我找出一个错,晚上你就一个人睡。”   “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不可能能有错!”   “那你还来打扰我和你爸。”   “哼!”   上钩了,陈要宇想。   “陈要宇你正经点,别给石头下套。”魏诺探出一个头警告陈要宇。   陈要宇对着魏诺,用嘴型说着:我,只,给,你,下,套。   门“哐”地合上。   父子俩一模一样。   沉默了很久,客厅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喜。   “哈哈!错了错了。你自己看看这道题。”   “不可能!”石头夺过作业本,看着陈要宇手指的地方。   【李奶奶养了一只母鸡,每天下1个鸡蛋。李奶奶家里剩下10个鸡蛋,她一天要吃2个鸡蛋。问:李奶奶多少天之后要去买鸡蛋?】   石头的答案是:7天。   错在哪里?怎么会错了?石头重新整理了思路:先把剩下的10个鸡蛋吃光,那就过了5天。然后母鸡下了5个鸡蛋,那就可以再吃2天……“是7天没错!”在确认自己的思路没有错误后,石头高声反抗。   “先吃五天然后再吃两天,加起来是七天,对不对?”陈要宇轻而易举地摸到了石头的思路,“剩下的两天母鸡不下蛋啦?”   石头好像被陈要宇的话击中了穴道,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要宇继续说,“李奶奶的母鸡又下了两个蛋,又过了一天,又下了一个蛋,加上之前剩下的一个蛋,李奶奶又吃了一天,又下了一个蛋!”他越说越激动,“所以是七加一加一,九天!笨蛋!”   石头受不了他“嚣张的气焰”,又碍于他说得也都在理。只好用大喊来发泄愤怒,“你才是蛋,你才是笨蛋!爸爸,陈叔叔欺负我。”   魏诺腾出一只手放在冲进来的石头肩膀上,“你的答案的确错了,不过你陈叔叔也不一定对。”   “啊?他也错了啊?”石头本以为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下去,陈要宇就是正确答案。相比陈要宇,他当然更相信魏诺咯。   陈要宇正愁找不到理由进厨房,“我哪错了?”   “李奶奶的母鸡一天下一个鸡蛋,她自己每天吃两个蛋,相当于一天吃几个蛋?”魏诺没理陈要宇,而是直接问了石头。连个小孩都要赢,幼稚!   “恩。那就是一个。”石头稍稍思考了一会,这的确是个新思路。   “剩下十个鸡蛋,那就能吃十天!”石头一脸得意地看着陈要宇,小眼睛仿佛在说:看到没,你也是错的!   “不可能!三年级的题目我都能错?”   魏诺知道知道这题的玄妙在哪里,所以他也不直接指出陈要宇答案中的错误,“那我错在哪里?”魏诺说完并没有理会陈要宇,把菜翻炒翻炒,问:“石头,其他作业做好了吗?”   “没有。”   陈要宇抓起魏诺放在石头肩膀上的手,“石头乖回去写你爸爸给你买的作业,鸡蛋能吃几天的问题叔叔要和你爸爸好好讨论讨论。”   “不用想也是你错。”石头心里认定了魏诺的答案,先前的不快马上消散得无影无踪,拿了作业,出了厨房,安心地继续写其他作业。   “我就说了我的答案才是……”魏诺没有回头,专心地炒下一个菜,却被陈要宇从身后抱住了。   陈要宇的双手如游鱼般紧贴着魏诺的腰线,游到交汇处后手指交叉相叠,算是锁住。他的声音在魏诺耳边响起,“傻瓜才会关心到底能吃几天。”   “松开,石头会看见的。”   陈要宇没有回答,用鞋尖将门合上,鼻子在魏诺的脖子周围蹭来蹭去,用力呼吸。   “都是油烟味,有什么好闻的。”   “是香味。色香……味俱全”陈要宇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防备地用舌尖碰了碰魏诺的耳垂。一瞬间魏诺的身体如过电般,快感转瞬而逝。   太突然了,魏诺差点没站稳。因为锅里还炒着菜的关系,魏诺不好激烈地反抗,陈要宇一定也是恶趣味地看中这一点,才会在他炒菜的时候来这一出。可即便魏诺分析出了陈要宇的想法和意图,此时的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不知道是鸡先下蛋还是李奶奶先吃……蛋……”   “魏诺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谁关心李奶奶了。”看着魏诺站在铁锅前不敢轻易动弹,陈要宇松开了钳制在腰间的手,转而肆意地上下游移。“我关心的是今天晚上,先吃蛋,还是先吃……鸡。”   魏诺怎么会听不出陈要宇话里的□□暗示。可他除了强装镇定,不去在意陈要宇故意挑起的敏感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暗示,“今天没有鸡……只有蛋。”   陈要宇瞄了一眼锅里的西红柿炒蛋,右手放在魏诺的腿间一张一合地捏着,“只有蛋的话我怕吃不饱,晚上要给我加餐哦。”   魏诺自然知道了陈要宇的意图,委婉拒绝:“只给你一个人加餐,那石头怎么办?”   “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陈要宇持续地挑逗,让魏诺心火难平。他看着陈要宇将自己的手自然垂下,觉得自己就是锅里任人摆布的一道菜,被上下翻滚,被左右颠炒。翻来覆去直到熟透:鲜亮的颜色、诱人的香气、完美的口味。   他顾不上锅里的菜,他自顾不暇。他向后轻靠在陈要宇的胸膛,他后仰着——两条舌头在狭小的口腔里正面交锋,纠缠不休。魏诺的脚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与其说是不安分,倒不如说有些不甘心。他的手被限制,身体被挑逗地扭动身躯,呼吸跟着变得不再自然,当然要予以还击——试着将陈要宇的双脚撬开。   显然陈要宇并没有那么沉醉其中,锅里的西红柿炒蛋发出滋滋的气泡声,陈要宇腾出一只手关了煤气。“开饭了。”   魏诺心里憋了一口气,他倒好,演了一出收放自如的好戏。   “石头,吃饭了。”魏诺的声音忽上忽下地飘着,引来陈要宇的窃笑。他清了清嗓子,顺便平定了心情。“吃饭了,石头。”   “来了。”   三人入了桌,魏诺给石头夹了个香菇,香菇片厚薄均匀,像是很好吃的样子。   陈要宇给石头倒了饮料,给魏诺倒了酒。   “石头,有什么新年愿望?”   “希望过年之后可以找到一个好学校。”石头如是说,悄悄地推了推魏诺桌上的杯子。   “够了够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听到石头再次提起上学的事,魏诺就知道这孩子还没有完全走出被退学的阴影。   陈要宇看他一眼,也给自己倒满。“明天就是年三十了,该忙的忙,该疯的疯,一年也就过去了。”   陈要宇说这个话,颇有点举杯的意思。   三人碰了杯,短暂的相聚之后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杯子被送到各自嘴边,饮一杯体会个中滋味。或甜或涩,都埋下肚。   “石头啊,如果要去外面读书,你怕不拍?”   “不怕。有爸爸在呢。”石头的嘴巴吧唧吧唧嚼着,吃得很开心。   “如果爸爸也不在身边呢?”陈要宇问出口,引来魏诺的目光。   “不在身边?”在石头的印象里,和爸爸待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会不在身边?”   “别听你陈叔叔乱说,石头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刘君媛的最后期限时刻围绕着陈要宇,他瞄了一眼时钟,六点整。“是我说错了,我喝一杯。”他灌了自己一杯酒。   “谁要听他乱说。我不当真的。”石头倒是真的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想到年夜饭有他爱吃的虾,还有好多好多其他的好菜,他越发期待明天的到来。   魏诺看着石头,看着陈要宇坐在自己左右手边,喝了一口。透过酒杯看到的画面被拉伸或者扭曲,显得不那么真实。可是魏诺清楚地知道,这就是真实,这就是自己幻想过的,未来的某一天。只是他未曾想过,此刻构成这副幸福画面的第三人,是他从前就渴望过又不敢奢望的那一个,最初的那一个。   搬家……吗?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魏诺问陈要宇。   “一起啊,当然一起了。我可是净身出户的流浪汉了,你不收留我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恩。”魏诺只是短短地应了一句,心里却想了百十种打算。   “爸爸,净身出户是什么意思?”   “净身出户就是什么都……”   “净身出户就是我放弃一切和你爸爸在一起了!”陈要宇打断魏诺又开始误导石头,还当着他的面在魏诺的脸上亲了一口,“你说你爸爸要不要收留我。”   “要宇,当着石头的面,你干嘛呢。”   “他迟早都要面对的嘛。”   “我才不要,希望你赶快离开我爸爸,拿回一切。这个我们老师教过,叫做‘皆大欢喜’。”   石头的一句“皆大欢喜”触到了陈要宇的内心。但是不是所有故事想要皆大欢喜都有那么容易。   时针指向七点。   魏诺看着陈要宇突然沉默不说话,以为他真听到心里去了。“怎么,嫌我做的菜不好吃了?”   “没有没有。”陈要宇自然地接收魏诺的关心,“手艺好着呢。”   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平常这种时候陈要宇都会不要脸地说一句,“我就不离开你啦”,“我就赖着你爸爸”这种没羞没躁的话,魏诺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所以感觉稍有不对魏诺就会担心起来。这又让他忍不住猜测和刘君媛在一起时,陈要宇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会耍无赖,还是一本正经地有一句说一句呢?魏诺陷入“想知道”和“与我无关”的矛盾中,索性又喝了一杯。   “给我倒一些。”   “爸爸,我吃饱了。”石头放下碗筷,“你们慢慢吃。”   “吃饱了?吃饱了看电视去吧。”   魏诺看着石头跳动着的背影,露出别无所求的笑容。   “笑得真好看。”陈要宇用手勾了勾魏诺的下巴。   “吃饭!”魏诺别扭地别开,给陈要宇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   “所以你已经决定好带石头去哪个城市了?”   “恩,Z市。程懿昨天打电话来告诉我她联系了一家学校,石头可以过去,借读费也不高。”   “程懿?谁?”   “弟媳。我说,你也太敏感了吧。”魏诺拍拍陈要宇肩膀,“有心事?”   糟糕,魏诺这么说是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了。要紧的是回答的时机和答案。陈要宇挑了挑眉,“怎么这么问?刚刚在想怎么样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坏日子的,过日子而已。你净身出户,我白手起家。谁也别嫌弃谁,谁也不要放开谁。过日子就好了妈。”魏诺举杯,和陈要宇碰了个清脆悦耳。   “今天特别能喝嘛。”陈要宇抬头,八点四十分。   “不喝酔一点我怕待会不好意思。”   “想要啊?”陈要宇流里流气地接了一句。   魏诺也不知是真脸红还是酒精作用,眼睛一合一合地有点迷糊,“管饱吗?”   陈要宇喝完了杯里的最后一滴酒,“小石头,去自己房间睡觉!”   “动画片马上就要放完啦!”   “愿赌服输,现在就去!”   石头几乎是被陈要宇撵出去的,而魏诺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昏昏沉沉,摇摇晃晃。 第46章 昏暗   非常抱歉,本章节因出版、修改或者存在色情、反动、抄袭等原因而被作者或网站管理员锁定 第47章 消失   年末的太阳,晒在脸上还有些痒。昨晚激烈的记忆和酸痛的后遗症,魏诺仍觉得幸福。地上凌乱不堪的衣物和□□的身体,魏诺觉得幸福。陈要宇并没有睡在身边,更是一种惊喜可期的幸福。   魏诺穿好衣服,喊着陈要宇的名字走出房间。   下一刻,他期待的是一个充满窒息感的拥抱。   “要宇?”   无人回应。本应甜腻的空气,恢复了冬日的冰冷,渐渐窒息。   失落感无可抑制地向外冒。魏诺看了眼桌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又几步站在厨房前,期待拉开门的一瞬间,陈要宇能够帅气地站在那里,无论准备多难吃的早餐,他都会甘之如饴。他会像他一样,从背后抱住他,不老实地占些便宜。   不在。陈要宇并没有出现。巨大的压抑感降落在魏诺的身上,一击即中。   只剩下厕所了。   魏诺的握着厕所的门把手,迟迟不敢开门。他平稳了自己的呼吸,房子立刻安静下来,然而却没能带来冲刷的流水声。   一秒。   两秒。   厕所里传来的冲水声,让魏诺的体温恢复了些。他兴奋地转动把手,冲着里面大喊到,“要宇!”   眼里的光泽一闪而过,身高上的落差让魏诺先认清了这个事实。   “爸,爸爸?”   总不能对着孩子摆出一张失望的脸吧。魏诺在心里叹气,勉强挤出的笑容让疲惫的脸显得更加僵硬。“下次记得锁门。”   “哦。”石头上厕所从来都没有锁过门,更加奇怪的是,魏诺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他,特别是在自己家里。   “那个,爸爸你……让我出去一下。”   魏诺一愣,侧身让出空间,差点撞上了门框。“看见陈要宇……叔叔了吗?”   石头已经吓得跑到自己房间,刚刚爸爸的脸色真难看,该不会下一秒就要发火了吧?“爸,你说什么?”石头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算了,石头又会知道什么呢。陈要宇到底在哪里,让他冷静想想——手机!手机呢?魏诺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笨,伸手掏裤子口袋里的东西,钥匙扣,硬币……   跑进房间,淫靡的气味早都消散。魏诺找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机。他的手指无限接近通话按钮,却迟疑了。按下去之后,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与期待相符吗?还是再一次骗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魏诺缓缓地坐在床沿,背影稍显落寞。头开始有点痛,他想起了那次激情过后,陈要宇的不辞而别。让人等了整整十二年。时间过了一轮,同样的事还会再发生一次吗?   不可能!魏诺按下了通话键,屏住呼吸,等待一个结果。   “您好……”男人拿着手机的手如触电般将其扔在地上。   不可能,不会的,不敢相信。   还有一样东西能够证明这一切真实地发生过。魏诺像是重新冲了气的橡皮玩具,又来了些精神,翻箱倒柜地找那张离婚协议书。石头听见外面杂乱的响声,开门一看,吓得不轻。“爸爸你在找什么?”   “不见了。找不到了。你有没有看见过?”   “陈叔叔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都好,都可以。都好……”魏诺根本没看石头一眼,纸张被翻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   不在,不在,这张也不是……最后一张纸落在魏诺眼前,他好像再也支撑不住,“走了吗?和上次一样不辞而别了吗?”魏诺转头看见石头呆傻着站在原地,问:“看见陈要宇叔叔了吗?石头。”   “没看见。”石头实话实说,可哪怕是不明世事的十岁孩子,面对这样的场景也会有些害怕。更何况那人是突然泄气坐在地板上的……爸爸了。这又让石头担心起来。   “没看见,没看见,居然没看见!”魏诺的喜怒有些失控,手也不自觉地抖动。“不行,我要开车去找他,一定是出去买东西了——大过年的,家里还有好多东西没买。石头,晚上你想吃什么?”   “啊,啊,阿我想吃的不是都已经买了吗?”   “都买了吗……那焰火呢,焰火放完了没?”   “还、还没有。”石头越来越小声,他害怕如果下一秒不说出自己想吃什么、想买什么,爸爸就会一直一直地问下去。   “那就去买新衣服怎么样?买新衣服去吧。“魏诺的眼里闪着光,像是终于找到了说服石头出门的绝妙理由。   下一步应该如何呢?不行,不能思考!想得太多头会痛,开车也需要专心。   “爸爸我们去哪里?”   魏诺小声嘀咕着几个目的地,发现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常去的几个地方而已,他仍不死心地打着电话,不过依然无法得到回应就是了。   “爸爸把手机给我。”漫无目的地在市中心的大街上来来回回地开,频繁地拿起、放下手机让石头特别担心。   “你要干什么?”   “爸爸是在等谁的电话吗?又要专注开车又要分心看手机太累了,把手机给我吧,一有电话我马上就还给你。我保证!”   “有电话打来立刻给我。”   石头拿到了手机,魏诺反而变得更加不安了。右手总要往旁边摸,每次摸空了才想起来手机不在。这样来来回回几次,车也开得东倒西歪。可把石头吓坏了。   【悦儿姐姐,爸爸有点不对劲。】   石头发出这条短消息的时候,伊尹正在用马悦儿的手机欣赏两人甜蜜的合照,用他的话说,“用另一半的手机看合照,幸福感能加倍,能把他溺死”。   “悦儿,短信。魏诺发来的。”   “魏诺?他怎么不打电话,对了石头上学的事情有眉目了吗?”马悦儿接过手机,笑着看了眼信息。   “本市是没希望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石头发的短信。”马悦儿立刻回了一句,把内容拿给伊尹看。   【怎么了?能打电话吗?】   “大过年的他们又在搞什么。”   石头瞄了一眼魏诺,“爸爸我想去商场。”   【千万不要,我们现在去市中心的超级商场。】   两人紧盯着屏幕,收到消息后立刻准备出发。   “市中心的超级商场?”伊尹重复了一句,该不会赶不上回家过年吧。   显然马悦儿不会考虑那么多。   “悦儿,开我车吧。”   “你快点。”马悦儿往回走了几步,站在一边焦急地等待。   “超级商场出发!”伊尹高喊一句,算是缓和紧张的气氛。   “还没有电话打进来吗?”魏诺驾着车往超级商场的方向赶。   “没有啊,我一直看着的,没人打进来。”   “把手机给我,我再打个电话。”   “还是等到商场再打吧,开车不能打电话。”   魏诺突然回头,眼神里已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凶狠,“爸爸就打个电话,不会耽误多少事。打完给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不、不行。开车不能打电话。”   魏诺立刻在路边刹车,巨大的后坐力让人摇晃。“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石头交出手机,魏诺一把夺了过来,呼叫陈要宇的号码,继续踩离合起步。   他只能坐在后座祈祷悦儿姐姐能够快点到达。   打了四五次,始终没办法接通。魏诺拿起手机,这才注意到几条短信。“你发短信给马悦儿干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石头说得很小声,因为眼前人几近愤怒,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魏诺决定不再把手机交给石头,可奇怪的短信已经发出去,他自然也要解释一二,于是打通了马悦儿的电话。   “喂,悦儿。”   “魏诺?”马悦儿和伊尹还在赶往商场的路上,接到魏诺打来的电话,“你还好吧,有没有怎么样?”   “没怎么样。带石头来商场买新衣服,给他玩了会手机的工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短信给你。”   马悦儿隐隐感觉魏诺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而且她也不大相信石头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出于直觉她问了一句,“陈要宇在你身边开车呢?”   “当……当然——没有。”魏诺没想过马悦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实话和谎言中来回犹豫,最后说了个四不像。   马悦儿把手机拿远,小声对伊尹说,“魏诺不对劲。”   伊尹觉得并没有多想,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此刻的他只想着能够和马悦儿一起回家过年,马悦儿却在这让他吃飞醋。   “你现在去商场呢?市中心那边?正好我和伊尹不知道带什么见面礼去呢,等我们来了一起逛逛。”   “悦儿,我帮石头买完衣服就要……”   “爸爸红灯!”石头高声大喊打断了魏诺,等他反应过来,车已经向前冲出好几十米,右侧又有正在通行的车辆。他的手已经跟不上大脑反应的速度,混乱地凭着本能打方向盘,猛踩刹车。整辆车倾斜着停在了T字路口。右侧的车也因为这戏剧的一幕紧急刹车,让身后的车咬了尾巴。   轮胎摩擦着地面,同时段来来往往受到影响的车鸣着汽笛,人声里传出的惊慌和谩骂,石头的惊魂未定和电话那边马悦儿的惊叫……如走马灯般从四面八方浪涌而来,魏诺感觉自己的头已经被这些无用的东西塞满。可声音还是连续不断地传来,仿佛要把脑袋塞爆才能停止。魏诺眼前一黑,干脆失去意识。   石头的前额与座椅后背有过几次激烈的撞击,脑袋也发胀得厉害。在晕眩中匍匐着,还不忘去找魏诺的手机。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告诉马悦儿准确的位置,只是不停地重复“红绿灯……红绿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45章的二十九之后跳了两章的H,可能太露骨了,不给过,签约也没消息估计这篇文是不行了,但是写完的东西还是会放上来。(跳掉的章节对剧情发展影响不算太大,无非心境变化)大概有三到五个人一直在追这篇文的,感谢。剩下的大概还有9章左右,月底结束。国庆放2~3篇番外。感想什么的就等结束了再说吧。 第48章 三十   相爱的两个人总是爱为对方着想,然后幻想对方感动痛哭的样子。往往这种时候,爱变少了,“爱着想”又太多了。矛盾就此诞生。   陈要宇按照刘君媛的要求,带来了离婚协议书。至于结婚戒指,他本来已经丢掉了,所以只能重新买了一个。   刘君媛呢?穿着一贯的红色,给陈要宇开了门,气定神闲地在家里吃早餐。“戒指丢掉了,钥匙也丢掉了?”   陈要宇一言不发。   “早餐吃过了没?”刘君媛问,陈要宇坐在离她最远的沙发上,沉默以对。   “看样子没来得及和魏诺好好道别。我也没心情故意折磨你了,走吧。”   魏诺重见光明,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石头!   “石头,石头!”魏诺被梦中的连环车祸惊醒。   温暖的温度将他无处安放的手包围,“你放心,石头没事。”   “陈……悦儿。”魏诺脑中闪回刚刚经历的一切,记忆和梦境重叠在一起叫人无法分辨。“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是怎么了,只感觉到头很痛,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手也抖得厉害。”除了这些,他还想到了陈要宇。不是的,诚实的说,陈要宇这个名字,在他喊出“石头”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脑海中了。   马悦儿看了一眼伊尹,“石头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去看看。”   “好。”伊尹应声。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你是应激性精神障碍。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好在没有伤得太厉害,你昏过去了,石头磕破了额头。其他牵连的车辆除了刮擦以外,人员都没有伤亡。”   “应激性精神障碍?”魏诺想起之前扭伤的左脚,也是因为差点被车撞。   “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马悦儿欲言又止,“除了赔偿以外,应该还要做笔录。”   “这些是应该的,不用担心我。现在我已经清醒多了。”   马悦儿本来还想提一句陈要宇,可在魏诺醒来之前,她也打了很多次电话,得到的结果都是无法接通。算了吧,暂时还是不要再刺激魏诺。   “石头呢?严重吗,醒过来了吗?”病房里的安静气氛让魏诺有些不适,甚至有些紧张,突然发现石头不再身边,他连连发问。   “刚刚才告诉过你,石头没有大碍。我倒杯水给你喝吧?”马悦儿起身给魏诺倒了杯水,伊尹恰好带着石头过来。   小家伙头上缠着纱布绷带,手臂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石头。”   “爸爸!”小石头跑着冲向魏诺,“悦儿姐姐。”   “疼不疼啊,痛坏了吧。”   “我是石头,怎么会痛呢?不痛的,爸爸你好些了吗?”   石头咧开嘴大笑的样子,让魏诺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爸爸,刚刚我看见有好多警察站在门口哦。”   三人互看了一眼,“伊尹、悦儿,你们先带石头去附近吃点东西,顺便帮我也带一点吧。”   “这种事不用你嘱咐吧。”马悦儿拍了伊尹的屁股,揽着石头的肩膀,“走吧。”   他们一走,三个警察便进了门。   “魏先生是吗?辛苦你配合我们调查。”   “当然。”   “通过对事故现场的勘察和对目击者的取证,对于这起交通事故已经有了较完整的了解。事发路口当时是红灯,为什么没能及时停车?”   “当时我在打电话。”   接下来他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魏诺都如实回答。他看见其中两人互看了一眼,露出凝重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   先前那个提问的警察回答道,“魏先生,是这样。我们怀疑造成车祸的原因除了注意力不集中之外,和你的精神状况不稳定有关,所以刚才问了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哦,是这样。自己说自己精神状态稳定的话,大概有些奇怪吧。”   “根据我们的调查,魏先生并没有精神病史,但在不久前,也就是……”   魏诺听着他把之前受伤的事又提了一遍,时间地点都清清楚楚,而原因还老样子。   “责任在我,赔偿我会承担,以后也不会再开车了。”   他又迟疑了一会,“调查中我们尝试联系你的家人,你母亲正在赶来的路上——魏明磊和你是收养关系。”   “没错,魏明磊是我收养的孩子。”   “魏先生,以你不稳定的精神状况,为了孩子着想,我们建议你放弃抚养权。”   魏诺强忍着不发作,尽管他知道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放弃抚养权是不可能的,我希望你们问一些和车祸相关的问题,不要牵扯到我的家庭。另外,我现在已经极力克制,生怕被认定为精神不稳定。”   态度倒也坚决。前来调查的警察也理解魏诺的心情,不打算多问,只是临走前给了魏诺一个忠告,“按照程序可能会对魏先生进行相关的鉴定,希望魏先生到时候能够配合。”   魏诺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突然明白马悦儿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你正在遭受苦难的时候,周围的朋友总以为积极和鼓励能让既定的事实被改变。魏诺不死心地拿起手机,自嘲地说了句,“这次居然没摔坏。”又打了个电话。   当一群人围着你笑,你就会被传染得重获笑容吗?魏诺这一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陈要宇看着手机,一群人围坐一桌,推杯换盏喜笑颜开。可他同样笑不出来。担心他,想他;想他,担心他。   “陈要宇,你干嘛?今天这么多亲朋好友在,你别又给我玩那套高高在上!”   “我敬你一杯。”陈要宇只管一口闷到底,然后又敬了其他长辈几杯。   “哎呀,大伯小伯,你们可别学我爸。”   刘父喝得满面红光,立刻就大声嚷道,“怎么?说不得啦!女婿顶丈人,给他的胆!”   “爸。”刘君媛带陈要宇来可不是让自家人数落的。   “你也别太过了,年三十一家人坐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饭,多好的一件事。”   “就是啊,要宇你也别生气,你老岳父喝多了,哈哈哈。”   喝多?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哪里还有喝多一说。陈要宇不多理会,既然来了,让喝酒喝酒,让夹菜夹菜,绝不多说一句。   “当初他们结婚我就不满意,不就是攀着我们家君媛好救活那什么破烂公司吗?把我气的,亏得两个人滚出去住,眼不见为净。”   陈要宇心里只想着,演完这一出,能够拿回“诺斯托”就足够了。   “你别说了,现在结个婚过个日子多不容易,动不动还闹离婚。他们小两口的事还轮得到你管啊。老都老了,在家里享享清福比什么不强。”   “离、离婚”刘父低头喝酒,嘴里嘟哝不停。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七八作响,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君媛说你打算和她离婚?”   陈要宇不解地看着刘君媛,又想搞什么花样?刘君媛脸上不喜不怒,凑近了小声说着:“那张离婚协议,被爸爸发现了。”   虽然她有意降低了音量,可年夜饭的桌上听说这种事,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八卦,所有旁观者都会屏气凝神,生怕错听漏听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相比被耍的愤怒,充斥在陈要宇脑中更多的是疑惑。刘君媛究竟打算如何结束这一切?他要的是一个干脆果断的结束,不是拉拉扯扯,也不是纠缠不清,是一刀两断。现在把这件事情捅到刘父那里,又有什么意义?   “要宇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让爸爸看见的,是他自己,本来我想你陪我一起过了我爸这关,我们就好聚好散。我……”   “君媛,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现在是这个臭小子要和你离婚,你倒成了哭哭啼啼的那一个,真不像个样子!”   “好啊,既然这样那就离婚吧,细节不是都商量过了吗,我只要你把我要求的东西给我。”   “不行,爸,我不能和他离婚。我还要和他一起去国外旅行,我们还要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让他开开心心上学。”刘君媛语气里带着哀求,可“国外”、“孩子”、“上学”接连从她的嘴里说出,这些在其他听来是绝望妻子的最后哭诉,只有陈要宇知道,无非又是威胁罢了。   刘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协议书,陈要宇几乎要站起来。他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字迹,开了手机,“刘君媛,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拿“诺斯托”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是的,不是的,要宇,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你不要和我离婚好不好,我们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   陈要宇一开机,电话便打进来。   是魏诺。   是魏诺。   “喂,我现在就回来陪你。”   “你去哪里了,你……”   “陈要宇,你人死哪去了?魏诺这边出事了住院你人呢?鬼影都不见一个!”电话里传来刺耳的女声,看样子魏诺的手机被马悦儿抢了去。   “住院?我现在马上回来。”   “你别回来了!”马悦儿一气之下挂了电话,“真是贱男人一个。还以为你们两个弯弯绕绕的他能对你好点。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有什么打算也等过了年再说——魏诺你干嘛,不准接!”   “喂。要宇,刚刚悦儿接的电话,你别在意啊,你现在……在哪?”魏诺说得每个字都十分小心,仿佛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   陈要宇环视周围,在他眼里这些人全都面目可憎,沟壑一气。“我本想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就离开,也算对你不曾亏欠,现在看来,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了。刘君媛,你不想离婚可以,我们就这么耗着。”   陈要宇将整个荒谬无聊的家宴甩在身后,在他的脑中,是抛弃一切的轻松。   只是他没想到,在那扇门等待他的,不是和魏诺的天长地久,而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你还想走到哪去,不孝子!”刺痛感迎面而来。陈日辉带着吴青禾刚刚赶到,就听见混账儿子一番混账言论,气得当面就是一巴掌。   “老头子,你干嘛打孩子呀,快住手!”吴青禾自然也听到了,只是不管儿子多么混账,她的心还是会疼的,总要偏向一边。   陈日辉甩开妻子纠缠的手,拽着陈要宇往人群中走去。   陈要宇想要挣开,没想到吴青禾也跟着一起拦住他。“要宇啊,你和君媛可不能离婚啊。”一句说完,见陈要宇仍不死心地往外走,凑到跟前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爸的公司不行啦。”   陈要宇如临晴天霹雳,僵在原地。他不会相信,“不可能的。”如果是公司出了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看着陈日辉,眼里是千千万万个疑问。   别露出十年前的那种表情啊。别……   刘君媛也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对着陈日辉求情,“叔叔你别打要宇,我们是好聚好散,是我不想让他走。”   而刘父好像料定一会陈要宇一定会乖乖认错一般,坐在首位喝酒,完全是看戏人的姿态。   “君媛你受委屈了,你们两个可不能离婚。要宇这小子瞎了眼,被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迷了心窍,这个时候你更要在他身边支持他——还不快过来!”   “亲家,当初这门婚事我就不赞成,不光我不赞成,我们刘家就没一个赞成的。”   “老亲家,我知道你的意思,陈家这段时间承蒙关照。我和青禾来晚了,待会自罚三杯,自罚三杯。”陈日辉给吴青禾使了眼色,吴青禾满脸苦愁,连连拿手肘暗示陈要宇快回座位。   “要宇,我们先回去吧,离婚这事……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想离,大家也都在,不如就和我挑明了。”   陈要宇厌恶地甩开刘君媛,“挑明了?还要怎么挑明了?我陈要宇和你刘君媛已经在协议书上签了字,那张纸刚才还被你‘不小心’拿给你爸看了,好了现在我爸妈也知道了,一拍两散,和平分手。这样说你能理解吧?”   “你快闭嘴混账东西!”   刘君媛抿着嘴,可还是忍不住双唇打颤,带着哭腔对陈日辉说:“爸,你别骂他了。我能理解,真的我都理解,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输给魏诺,我真的……”她泣不成声,可能是觉得羞愧,背过身跑到爸爸怀里掩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陈日辉火冒三丈,连拦着他的吴青禾也不顾,母子两一并教训,“又是那个魏诺,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狗改不了吃屎,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你以为你和魏诺那点破事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提起来我都觉得恶心!”   不管他骂得多难听,陈要宇自己都觉得无所谓。只是多添几分对刘君媛的憎恨,对魏诺的爱和离开的决心而已。   “亲家,看来你儿子是铁了心要离婚,可惜了我们电话里谈好的事……君媛,不哭了。爸爸之前也多没支持你们在一起,离了就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不能这么说,话可不能这么说。”陈日辉有些急了,拉着陈要宇走到桌前,“你给我过来!”   “爸,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和君媛已经离婚了。还有说公司撑不下去的,那都是他们父女串通起来骗你们的。公司撑不下去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要宇,快别说了。和君媛在一起好好过,魏诺那孩子……他家里也是不会同意的,之前我听说他都已经搬出来住了好几年。听我的话,别一条路走到黑了。”   “是我们夫妻两个人串通起来骗你。”陈日辉沉默数秒之后说出的话让陈要宇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扶回座位。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说?公司出了问题瞒着我有用吗?到底为什么不说啊!”陈要宇刚刚无所顾忌的自信现在如大厦轰然。他红着眼,没有眼泪,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是这副弱者的模样。   魏诺对马悦儿说着昨日种种,聊得开心。可马悦儿总觉得刻意,刻意回避了某个人。   “你说当时我要是……”   “够了,魏诺。”马悦儿不忍心看魏诺作践自己,“他一声不吭离开,为了找他你差点连石头都不顾了;现在突然打个电话说要回来,你就又眼巴巴地等了?你好好看看自己睡的什么床,身边又是什么人。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有他陈要宇吗?有吗!”   果然无论什么东西,假装起来都好累。魏诺脸上失去了刚才的神采,“不管这次等不等,我也已经等了十二年了。悦儿,你就把我当做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吧。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一定有什么不能向我说明的东西——也许时间还没到,也许……”魏诺说着说着,眼里渐渐有了期待,像是已经说服了自己,陈要宇就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有着太多的压力和秘密。   “也许你就是犯贱!”马悦儿看着魏诺卑微无助的样子,气得胸口作痛。她知道,在婚礼上重逢时吸引自己的那个魏诺,在这几个月间,已经被陈要宇慢慢地腐蚀掉了。人真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的动物。她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立场能够要求魏诺清醒,可她就是气不过,就是陈要宇这样烂得骨头不剩的人,拥有了魏诺的全部。   魏诺想象不出马悦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大概这是能从她口中说出的最重的话了吧。他没办法回应,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重拾理性这件事该怎么办,而是如果他任凭自己这么做:难过可以哭,心痛可以忍,独一无二的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可以像十年前一样重新开始生活,可陈要宇就像一块拼图,已经从他的身体里被拿走了。   伊尹也毫无办法,以他的身份和阅历,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说句自私的话,他在意的其实是时间。他沟通好了一切,就等着带马悦儿回家。“悦儿,少说两句吧。孩子还在。”   “不说了,不说了!我吃饱了没事做管你们两个的闲事——伊尹现在几点了,带我回家。”   伊尹摸摸石头的脸,算是和他道别。“走吧。”   关上了病房的门。伊尹问,“真就这样不管他了。”   马悦儿说话之前,深吸了一口气,连肩膀都在用力,“没办法,我也不想拿着不放,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和魏诺一样?”   “不会,你们不一样。”伊尹搂着马悦儿的肩膀,“你尽力了,和我回家。” 第49章 下雪了   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一些会被解决,一些只能用时间捱过去。冬天有时候会下雪,有时候不会。   “亲家,你看。我儿子现在也表了态,君媛是个好女孩,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种时候离婚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表态?”刘父言语间流露出不屑,“你们有谁听到了吗?”   吴青禾满脸愁容,这种场合她也插不上几句话。除了看着儿媳,看着儿子,她的目光无处安放,心里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陈日辉陪笑,转头对着陈要宇怒道,“你是聋了哑了还是傻了!?眼下引入刘家的资金是唯一的选择,你居然要离婚?”   陈要宇面对的是父母与魏诺的两难选择。更可怕的是,他心里已有了答案,难以启齿的答案。短短的几秒,他内心无比挣扎,恍如过了一世纪那么长,最终仍旧无奈地开口:“君媛,把协议书给我。”   “爸,把协议书给他吧。”   “字都签了,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吗?”   “那你到底还想怎么……”陈要宇强压的情绪像个无处安放的□□,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在陈日辉听来是禁忌中的禁忌。一杯红酒扑面,淋得陈要宇张不开眼。   全场都在看陈家人的笑话。亲手将事情推动到这个地步的刘君媛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只是过意不去而已——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将这些加诸于陈要宇身上。可她也明白,魏诺越是过得凄惨,就越是把陈要宇向他的方向推去。“爸,你给要宇一个机会嘛。”   陈要宇不看她,也不拿纸擦干净脸,任凭液体在脸上往下流。“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本来在刘君媛的计划中,只要陈要宇当面把协议书撕了,让他意识到他们陈家离不开刘家,这就够了。其中的轻重陈要宇自己会衡量。可现在看来,她低估了魏诺在陈要宇心中的位置。为什么不能乖乖地,温顺地按照她说的做呢?   魏诺在漫长的等待中挣扎,还是忍不住又打了个电话。   响动在此刻显得无比突兀,陈要宇拿出手机。   刘君媛不用想也知道,是魏诺打来的。   旁边的吴青禾偷看了一眼,神色惊慌,伸手去抢。陈要宇意外地没有挣扎,如果离别无法改变,他向来坚决。他走向刘父,眼神充满了愤怒。伸手将离婚协议书撕碎。   撕裂的声音。   缓慢而清晰。   “这就是你的诚意?君媛,看来他这么不情不愿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亲家,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要怎么做?”吴青禾急了。   “起码也要敬杯酒给我吧?”   “要宇。”吴青禾祈求着。   “岳父,刚才是我不懂事,希望您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陈要宇帮刘父倒了酒,然后给自己倒满。“我敬你。”   “等等。”刘父缓缓抬起酒杯,并没有喝杯里的酒,“坐下吧。”   所有人都以为刘父终于消了气,看他慢慢地把酒杯抬高,抬高。   一直举过陈要宇的头顶。   原来远没有结束。   液体从头顶慢慢地沿着头发,耳朵,脸颊和下巴流下来。不同于被陈日辉一次泼完的愤恨,是纯粹的羞辱。一点一点的,等杯空酒尽。   陈日辉别过头,吴青禾用手捂着嘴,泪在眼眶打转,生怕自己哭出声音来。   “你看我都忘了,女婿给我敬酒,怎么手抖成这样。”他在那自说自话,仿佛只需要解释给自己听。   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这或许是陈日辉无言的悲哀。   陈要宇笑着,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在笑眼前的一切。“没关系。酒洒了还可以再倒,只要您觉得我是诚心诚意地想向君媛道歉。”话语间陈要宇又给刘父倒了一杯。   “诚心诚意……”刘父没有急着抬起第二杯酒,他瞥了眼散在桌上和地上的碎纸屑。突然有了绝佳的想法。“如果你真的诚心诚意,那就把这杯喝了。”他说完随手揽了一把桌上的纸屑,悉数洒进自己的酒杯里。   “喝吧?”   “这……”哪怕陈日辉有求于人,也觉得有些过了。可转念一想,为了公司,这些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忍一时辱也不算什么。   果然,果然是这样。魏诺又开始陷入自我恐慌之中。陈要宇什么时候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他现在在哪?无数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生长繁衍,一会儿在魏诺眼前,过一会又被抛到脑后。身边的石头不断地问自己要不要紧,魏诺感到一阵恶心,然后是挥之不去的虫鸣。“别说了,别吵了,滚开,滚开啊!”   眼前的黑影被魏诺用力地推开,撞击,落地,哭泣。   陈要宇毫不犹豫地和他碰杯,仰头将混合着纸碎的酒喝下去。浸了酒的碎片紧贴着陈要宇的喉咙,无论怎样吞咽都无法顺利滑落。那种随着每一次吞咽发作的异物感让陈要宇觉得连心都跟着痒起来。   魏诺。   想听你的声音。   想见你。   刘父拿了他的酒杯,轻轻松松喝下去了。   陈要宇倒转酒杯,一点不剩。   “喝完了?”刘父小起来,这绵里藏针的笑容不知道骗了多少人。“桌上地上还有这么多。”   桌上地上?地上全是撕碎了的纸片啊。会不会太过了点。刘君媛忍不住,“爸,要宇已经道歉了。”   只是一个眼神,刘君媛知道自己多事了。   被撕碎的协议书大部分都散落咋在地上。陈要宇做了心里准备,慢慢弓着身子把地上的纸屑握在手心里。短短几十秒,显眼的都已经被捡完了。   这一幕在陈家夫妻两个的眼中,被无限制地放慢。儿子低头,弯腰,伸手无一不是在将自己的尊严放在地上任人践踏。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事已至此,顺从以外的东西没有任何作用。陈日辉虽然不赞同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在一起,多少也能体会几分钟前他做出这个决定时的那种心情。   可陈日辉永远都无法体会那种痛苦的程度,陈要宇有多清醒,就有多痛苦。   “好好好,我给你倒满。”男人依旧笑着,准备倒第二杯酒。   “第等。”   在场的其他人都提着口气,不敢出声。刘家几个叔伯随时准备站起来拉架。   陈日辉凝着眉,吴青禾死死攥住丈夫的手。   陈要宇握着拳的手越是接近刘青山,大家的心就飘得越高。   到了刘青山眼前,陈要宇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纸屑在半空中毫无规律地落下,落在杯底,堆叠成小小的雪山。   下雪了。   下雪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吴青禾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陈要宇猛灌了一口,如此多数量的碎屑他都忍着,一口吞不下去,就再来一口。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喉咙的瘙痒感无可抑制。他咳个不停,但这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一些。翻搅的胃让他红了眼,眼泪也在一次一次剧烈冲击中溢出眼角。   魏诺。   想见你。   刘青山爽快地喝了第二杯。他看着陈要宇狼狈不堪的样子,觉得身心舒畅,比吃什么药都管用。“最后一杯,倒上!”   陈要宇的直觉告诉他哪怕是最后一杯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君媛啊,你看看,真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刘青山低头看了眼脚下,“这怎么还有?”   陈要宇看了眼脚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向前俯着身子再看一眼,隐藏在圆桌底下的纸屑才跃进他的视野之中。   在刘青山的鞋子旁边。   他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已没了自尊,他也不打算爱惜自己。这就是最后一杯酒了。   有如默片重播,陈要宇又一次弓着身,半跪着,低头;架着腰,沉住气,伸手。   刘君媛倒吸一口凉气,这和自己当初设想的场景相差太远了!   陈日辉的脸上,一颗不大不小的汗珠顺着右脸颊流下。   当陈要宇收集完刘青山脚边的纸片,他的脚突然抬高,陈要宇来不及抽手,手背瞬间传来碾压般的疼痛,沿着手臂传递,随着时间攀升。   “啊。”宴厅里一前一后传出一低一高的声音:一为忍受,一为不堪忍受。   对陈要宇的羞辱仍在继续,吴青禾却再也承受不住。这脆弱的女人背过脸去,又被自己的想象力恐吓地无所适从,最后干脆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陈要宇像是受了些刺激,一再不管不顾地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刘青山的脚下抽出,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最后陈要宇咬着牙硬是扯了出来。   踩脚的肉垫突然消失,刘青山身体向前倾了一会,脸上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陈要宇握着拳头从桌底慢慢退后,直到圆桌的阴影不再影响他的视线。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才又见到父女两人可憎的脸。这就是最后了,陈要宇想。   他把手中的东西全部撒在酒里。   玻璃和玻璃的接触,酒精穿肠而过带来的温热。   魏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 第50章 淹没   病房里的哭声引来了值班的医护人员。护士推开房门,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坐在窗边的地上嚎啕大哭,而病床上的大人,一直拿着手机,一会儿放在耳边,一会又拿到眼前,紧张又焦急的样子。   “小朋友你没事吧?”她扶石头起来,看见他额头的伤,又简单地检查了一遍,“还好。小朋友你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了?”   石头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她用手给揉了揉,嘴里还念着“不痛不痛”一类哄小孩的“咒语”。而等她做完这一切,石头的哭声也小了些,床上的大人却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在医院工作有五年了,戏剧性场面也见过不少。轻声向石头确认了魏诺的身份,“你这个家长怎么回事,孩子哭成这样,你却只顾着自己玩手机?”   魏诺感觉自己身在繁华的车流中。红绿灯,人行道,十字路口……而此刻的他正站在最中心,迈出一步,立刻有车辆从身边疾驰而过。红绿灯失序,眼前的一切都在加速。不知道从哪来的手机一直显示着一个号码,可无论如何尝试,听到的都只是一段类似录音的东西:   “喂,你现在在哪里?”   “陈要宇?”   “很意外吗?”   “意外,太意外了,你不会以为过了一夜我们之间就可以重归于好了吧?”   “当然不会。”   “我忙得要死没时间陪你……”   一连串慌乱的汽笛声几乎要把魏诺的耳膜刺破。   “先生?先生?”她拍了拍魏诺的脸,检查他瞳孔的状况。“小朋友,你在这里看着你爸爸,我去喊人帮忙。”   小男孩点点头。   “快来人帮忙,507病房的患者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前台的几个警察还在问询什么。   “507?是刚刚那个……去看看!”   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跑进魏诺的病房,发现他正和石头抢夺着什么。很明显的,着力点突然消失,石头再一次摔坐在地上。   魏诺的小世界中有无数的人向他冲过来,从各个方向。不管是谁,都想要抢走他手上的东西。魏诺不知道这只不能通话的手机能有什么用,他只是觉得这段录音里另一个人的声音很熟悉,让人很想靠近。光凭这一点,他也不愿轻易放手。   不管来的人是谁,他都没有理由将自己的东西交出去。   “打镇定剂吧。”   “也只能这样了……”   一束光从遥远的地方照射过来,接着是尖锐而短暂的疼痛,最后魏诺周围的事物全部在向后倒退。没有车,没有行人,也没有红绿灯和路口。所有的一切陷入了黑暗。他睁开眼睛,又好像有谁将他的眼皮合上。难得他好像看见石头哭着站在自己面前。他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问他为什么会哭——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透支身体的疲惫就加倍向魏诺抗议,渴望得到休息。意识越飘越远,“晚上了……吗?”   年三十的梦里,魏诺也没能等来陈要宇。等待他的是更加令人窒息和绝望的消息。   另一边的马悦儿,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该担心还是不该担心,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有一种对不起伊尹的自责在,促使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魏诺的事。在某种程度上,她和魏诺一样无可救药。   马悦儿自己也承认这一点。甚至是在她心里,已经把和伊尹谈恋爱看成治好自己的第一步。而,和伊尹在年三十去见他的父母,是治疗的第二步。她要忘掉魏诺,是打从心底的那种忘记,是连根拔起的那种忘记。高速路上两边的景物在不断后退,上一秒的烦恼下一秒就已经被甩得老远。   马悦儿这样安慰自己,可她抬头目视前方,仍是连绵的青山和孤独的告示牌。   “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应激性精神障碍。”   “他的精神状况治疗之后能稳定下来吗?”   “不好说。一般不建议使用药物治疗,多采用心理治疗的方法。治疗后患者只要受到刺激唤起痛苦的回忆,就不会出现精神恍惚甚至是失常的情况。”   “这花花世界的,诱惑这么多,保不准明天就刺激到了,你说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病。”   “小古,闭嘴——这么说这就是个□□?”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休眠的活火山。根据他之前的病历,刺激源应该是车祸。”   “知道了。”这和之前了解的东西相差无几。“小古,看来眼下亟待解决的是这个孩子与他之间的收养关系能否维持的问题。”   终于到了伊尹父母的家。   “爸妈,我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让我好好看看,呦,又瘦了,开车挺累的吧,这位是?”   “妈,你看你我一进门就唠叨个没完,电话里和你提过的,马悦儿,我女朋友。”   “女朋友?”厨房里探出个人影,“儿子回来了啊,还给我带了个媳妇,嘿嘿。”   “我刚叫得那么大声,那么激动,你怎么不出声,听到儿子带女朋友回来了,你就窜出来啦?”   “妈,你也不让悦儿先把东西放下。喊那么大声,爸还以为你又看哪不顺眼,犯嘀咕呢。”   “你们父子……算了算了,悦儿?悦儿姑娘是吧,来来来,进来坐。”   “你好。”马悦儿在伊尹妈妈的带领下放完了一大堆的伴手礼。伊叔叔又忙着张罗饭菜,伊尹忙着帮打下手,她便有了时间对这位“女朋友”多些了解。   “悦儿姑娘,听尹儿说你是她公司的同事,真好啊,当初我和他爸爸,也是因为工作结识,现在才有了伊尹。属马,算算日子也有二十七年了,真快啊。对了,悦儿你属什么的?”   马悦儿露出笑容,“我属牛。”   “属牛好啊,牛马配,是一对。唉,属牛……”伊尹妈妈愣了一会,“哦,伊尹工作上怎么样?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他很努力的。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个位置。”   “小伊他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我们也照顾不到,有一个比他大一些姐姐在身边,我也可以少担一些心了。”   “伊尹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心智也远比想象中成熟。我们在一起是互相照顾,互相扶持。”   能说出这样的话,伊尹的妈妈还是很欣慰的。虽然算不上传统守旧,可对于比自己儿子大了五岁的的女孩子,她心里原本还有些不满意。一来二去的交谈中,她渐渐有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的这个姑娘,娶回家是能过一辈子的踏实类型。   “还剩一个菜就能开饭了,你快把碗筷什么的都准备。”   “来了!”伊尹的妈妈拉上马悦儿一起,“来搭把手。”   “好。”   伊尹的爸爸端着红烧肉出来,妈妈立刻有默契地垫了桌垫,满满一大锅的红烧肉新鲜出炉,披着焦糖诱人的色泽,滋滋冒油泡的红烧肉,令人胃口大开。   马悦儿跳脱出这忙中有序的氛围,感受到的是真真正正的幸福美满,是令人怀念的,小时候的团圆感觉。   或许这就是年味吧。   伊尹的乐观开朗、踏实努力,大概就是在这种温馨的家庭环境里培养出来的吧。   “锅里还有粥,悦儿,你喜欢稀的还是稠的?”   “爸,她饭都还没吃完呢。”   “我先问问,你个傻小子懂什么啊。”   “我怎么不懂了?”   “那你给老妈说说,悦儿是喜欢喝稀的还是喝稠的?”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喝稀的……”伊尹话还没说完,偷偷瞟一眼,真好看。心里是满满的喜欢,又怕妈刚才的一句话惹得她生气。   “我喜欢稠一点的。”马悦儿现在不但不想生气,她还得忍着不笑出声,这对夫妻太有意思了,联合起来一起打压儿子。   “稠的好啊,喜欢稠一些的,就让它再多熬一会。”   马悦儿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渴求着的幸福感。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便已经三十二岁了,她仍等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感觉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玄妙的存在。就在刚刚,她完全没有想到过魏诺——哪怕是浮现这个想法的现在,她也可以大大方方的让“魏诺”两个字在自己的脑海中无限地放大,然后平静地对待曾经挥之不去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伊尹开始住进自己心里。她愿意被这样的温暖感觉包围,甚至是将她完全淹没。   魏诺家的年三十,本也应该是充满幸福才对。新婚不久的夫妻两个,却因为一个十几年没有回过家的人发生争吵:   “程懿,你怎么能对哥说那种话!?”   “魏言,那你想要我怎么说?你一个人跑去喊他回来——”   “你就是对我哥有意见,你和爸一样觉得他是……你根本打从心底觉得最好哥永远都不要回来这个家!”   “谁对他有意见了?如果爸要让他回来,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即便他不是同志,你一个人跑过去喊他回来,然后一个人去说服爸让他回来。这出独角戏你唱得好了当然皆大欢喜,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爸不同意,不说弄得我们大家尴尬,你哥有多尴尬,你为他考虑过吗?我说了我对他没有什么意见,现在抓着这点不放的是你好吗?魏言!”   “怎么就不行了?我既然决定让哥回家过年,怎么会没办法得到爸的同意?你自作主张和哥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让他怎么想?哥这个人最容易胡思乱想了。现在好了,电话也打不通。”   “魏言!你太欺负人了。大过年的,我们还刚刚度完蜜月,你竟然为了这种事情和我吵,传到我娘家那边,指不定我爸妈怎么想呢,你难道就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嘛!你说你能搞定你爸,那那天婚礼现场闹的哪一出,你又为什么一声不吭呢!”   “够了!”魏父推门而入,“别再吵了,没了魏诺,十二个年三十也都过了,怎么,今年不行了?魏言,你马上给程懿道歉,直到她原谅为止,不然你就别上桌吃饭了!”   “真是,人都不在家里了也能添乱。倒霉!”魏父摔门而去,朝着厨房嚷嚷:“这都几点了,饭还没好?”   魏言在骂声中渐渐冷静下来。程懿也是为了他考虑,才选择和魏诺把话说开。说到底,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看刚刚的情形,爸对哥的态度只会变得比以前更差,魏言想自己是不是越描越黑,越添越乱了。   程懿的委屈全部变成泪水,流完了就只剩下心酸。   “对不起。”魏言这句原本不必要的道歉,反而让程懿哭得更加厉害了。   如果说他们的婚姻在以后细数裂痕,反思过去的话,这将是最初,也是最深刻的一道。   剩下的魏言不再多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程懿半跪着在地上,哭得双肩抽动。魏言便也跪在地上,用手一遍遍地顺着她的背。   “老头子,小言和程懿怎么了,吵架啦?为什么吵架?”   “为什么?还不是为你那个好儿子!”   魏诺妈妈一口气被憋回肚子,锅铲翻得哐哐作响。   菜上齐了,魏妈妈站在门口试探:“小懿,小言,出来吃饭了。”   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房门没什么动静。   “你过来坐下,他们两个的事情自己会去解决。”魏诺爸爸故意将音量提高,好让房里的人也听见。   果然话音刚落,魏言哄着程懿走出房门。程懿泪痕未干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看到男人严肃的脸,又收敛了。   “吃饭吧吃饭吧,菜一会要凉了。”魏诺妈妈出来打圆场,缓解尴尬的气氛。不知道什么原因,年夜饭前新婚夫妻闹了这么一出,她看着桌上连成一线的家常菜,感觉自己被他们隔得很远。   “小懿,你尝尝这个,是我照着你说的方法做的,醉虾,尝尝看吧。”   “谢谢妈。”程懿刚说完话,魏言立刻帮她递了碗,两只剔透的小虾落在米山上,被蒸腾地热气衬得格外诱人。   “儿子,你也尝尝。”魏妈妈顺便给魏言也夹了一只。   一家人就着丰盛的晚餐,喝酒吃饭,除了魏妈妈偶尔说几句话,其他人都习惯了保持沉默。魏爸爸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挂断不接。   其他人也只当这是个插曲,魏言忙着给程懿夹她喜欢吃的菜。魏妈妈给父子两个添了些酒。一会的工夫,电话又响了。   魏爸爸一看,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还是接了,说不定有什么事找你呢。”   “大过年的,陌生号码,不是诈就是骗,接了干嘛。”一杯下肚,“倒上,倒满。”   “我给你倒上……你等会,有电话——儿子你帮你爸倒杯酒。”魏妈妈刚拿起的啤酒递给魏言,也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会,心想着是骗子就挂断,隔着电话还能把她骗了不成?万一是谁有什么急事呢。她按了接听,人上了年纪耳朵没年轻时那么灵光,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一家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喂,请问是魏诺魏先生的妈妈吗?”   电话里传来温柔的女声,魏妈妈环顾了一圈,所有人和她一样摆着一副疑惑的面孔。   “对,对。我是,请问你是?”   “太好了太好了,刚魏先生爸爸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幸好您的电话打通了。我是市医院的值班护士。”   “护士”两个字让魏妈妈的心一下子悬在半空;魏言脸上的表情明显紧张起来。魏爸爸只是皱了下眉头;暂时没说什么。程懿吃饭的速度也放慢了。   魏妈妈不敢看他,多少是因为电话里提到了魏诺的名字。她侧过身子,立刻说道:“护士?怎么了?魏诺在医院里?”   “魏先生刚刚出了车祸……阿姨您别紧张,人没什么事,他身边的一个孩子,大概十来岁,额头受了点伤。”   魏妈妈的心忽上忽下,一会说魏诺遭受了车祸,一会又说人没什么事,可如果真没什么事,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呢?“那……打电话过来是为了……”   “是这样的,魏先生身体上的确没受什么伤,但是他现在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我们刚给他打了镇定剂,如果说您现在能够过来一趟,等他醒来的时候能开导开导、安慰安慰,让他尽快平复自己的情绪……”   后来护士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魏妈妈手心冒汗,好几次手机差点滑落,“好的好的,我马上来啊,我马上就来,你们、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他,我马上就来了,市医院是吧?好的好的。”她的屁股早已经坐不住,,两脚一碰地,唰地一下站起来,匆匆披了件外套。   “你站住,干什么去。”   魏妈妈一脸难以置信,“干什么去?电话里你都听到了吧。魏诺出车祸了,躺在市医院呢,我能坐得住吗?我又不是你。”   “爸,我也去。”魏言放下筷子起身。   “你给我坐下!怎么了?电话里不都说得清清楚楚,人没什么事,饭吃完再去不行吗?”   魏妈妈多年积攒的怨气仿佛被男人一句话挑起。“你不要你儿子了,我要!他现在在市医院躺着,我现在就要去!”   “你说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儿子!?”男人一巴掌拍在饭桌上,碗盘杯筷哐当作响。“从他搬走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他这个儿子,他一个人给我们魏家丢了多少脸,到现在我都抬不起头,你今天要是迈出这个家门,你就给我和他一样,有多远滚多远,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爸!”虽然爸因为哥的事没少和妈吵架,但大多数时候妈都选择了隐忍。那是因为在妈的思想里,同性恋的确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是到底哥也是妈的孩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要想着念着,也会担心,也要害怕,该操的心一分都不会少。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妈妈干脆把这么多年来心里藏着掖着的话一口气说完,到底免不了闹得难看,不如一次说个痛快,她心里还舒服一些。“抬不起头?你以为你把儿子赶走你就抬得起头了?你在那骗谁呢。哦,你把魏诺赶出家门,十几年了也没回家过一个年,那些邻居朋友们就忘记你有这么个儿子了是不是?你以为人不在了他们就不会说三道四了啊!”   “你这个女人,我今天……我!”魏爸爸酒精上头,竟作势要打魏妈妈,还好魏言反应快,一把拦下。   “你滚开,我今天不教训一下她她都不知道这个家谁当家做主!生了个倒霉东西,脸都给你们丢光了。”   “我今天就是要去守着我儿子去了,你嘴里的倒霉东西这些年来没少给你买东西,就连你和邻居炫耀的那只鹦鹉,都是他给买的!小言,看着你爸,妈陪你哥去了!”   现在魏妈妈脑子里全是魏诺,拿了些钱有带了些自己的衣服就要出门。男人还在叫嚣着,魏妈妈转身对着程懿鞠了一躬,“孩子委屈你了。”说完了这句,她立刻转身关门走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看着刚才男人动手的架势,她还有些后怕。大年三十的街道上鲜有行人,车也比平时少了许多。她站在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魏诺。   家里的父子也开始争执,好像完全忘了程懿的存在。刚吞下的委屈再一次满上胸口,疯狂地找寻宣泄的出口。   一门之隔,一家人乱成一团。   “爸这个是我买的,不能扔!”   “我想扔哪个就扔哪个,轮不到你插手!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够了!魏言我真的受够你们这家了,你也是,你爸也是!”程懿思家的情绪突然浓郁起来,本来开开心心地一起过年,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么混乱的局面。她好像从这几个人之中找到一个能够责怪的对象,这样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归咎到他身上,心里大概会好受一些。可到底有谁做错了呢?   魏言妈妈,关心儿子没什么错。   魏言爸爸,嫁进魏家之前对他和魏诺的事就有所耳闻了。   魏言,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   那到底该怪谁呢?是自己错了吗,可是明明什么都没做……   一片狼藉。 第51章 孩子   “护士护士,我想问一下,507病房的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507?您是病人家属吧?您赶快过去吧,医师啊,警察啊那阵势……”   魏妈妈没多想,又是医生又是警察的,她慌不择路,后面的护士大声喊:“阿姨,507病房在那边!”   魏妈妈马上调转方向,朝着儿子住的507病房瞎跑跑。   “魏诺!”魏妈妈推门而入的时候,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围在魏诺的床边,她走过去,医生正在和儿子说着什么,一旁的石头安静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我儿子怎么了?让妈看看,没伤着哪里吧?怎么会出车祸呢,真不小心,年三十的车也不多,没事吧,没事吧?”   医生最先反应过来,“您是患者家属吧?现在患者的情况……”他说了一大堆,咬文嚼字地魏妈妈有很多地方都没听明白,但大致和电话里说得差不多。   “医生啊,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也听不大懂。我只问一句,我儿子这病能治好吗,会不会复发?”   “应激性精神障碍可以通过合理的治疗手段治愈,只是一旦受到刺激勾起回忆,复发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且患者可能会将不同时期的发作情况交错、重叠,相关的记忆也会出现混乱和偏差的情况。我们请您过来,就是希望您能好好开导开导他,这种情况,心理疏导要比药物治疗有效得多。”   “这么严重……”魏妈妈声音越来越轻,“魏诺,妈在这陪你呢。不怕了啊,你看,这也没受什么伤——小石头过来,到奶奶这里来。”   “您是魏先生的妈妈对吗?”   魏妈妈双手紧握着魏诺的手,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这会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才想起来身后还站着几个警察,“是。是。我是。”   “是这样的,鉴于魏先生现在的精神状况,魏明磊,也就是您所说的‘石头’,魏先生是否能够继续抚养这个孩子还有待商榷,我们待会会对您进行简单的询问,希望您能够配合。”   “石头,石头怎么了?该配合的我们一定配合……石头可不能跟你们走了。魏诺,他,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妈。”魏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像带着声嘶力竭后的无力。“谢谢你来看我。”   “傻孩子,有什么谢不谢的,当妈的来看儿子……你看看你,不知道照顾自己,大年夜把自己照顾到病房里来了。”   “石头,过来。”魏诺对石头招招手。   石头乖乖地靠近,“爸爸。”   “转过去。”   石头的手慢慢地放在后脑勺,转过身。   魏诺把石头盖住的手轻轻地移开,后脑勺左下方有一个稍做寻找就能注意到的肿包,魏诺的手指小心地放上去,石头痛得前进了一步。   “是不是刚才我弄的?”   “不、不是。”   “这么回事,肿了这么大一个包。”   “转回来,看着我。是我刚才弄的,对不对?”   孩子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魏诺深吸一口气,“妈,能不能麻烦你们都先出去一会?医生麻烦你好好和她解释一下,我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还有,希望你们能让她休息一会,平静一会,再问她问题。”   在场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理解魏诺现在的处境,便悄然离开了房间。只有魏妈妈几步一回头,好想多看看儿子。   “石头,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好好听,认真听,知道了吗?”   石头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也懂了个大概。他有预感接下来爸爸说的东西将会是非常重要的,非常严肃的,他有点害怕这种时刻的到来。怎么说呢?特别是在医院里,有一种医生打针之前装针头、擦棉花,绑绳子但是就是没有刺进来的,准备阶段的紧张感和严肃感。   “要像上学听课一样认真吗?”   “像上课一样认真。”   “好。”石头找了小板凳坐在床边,双手交叠坐的笔直,双眼盯着魏诺等待他说出下一句话。   “我要先为今天的事向你道歉。不管是因为手机的关系,还是因为车、车祸又或者是害你后脑勺撞了一个包……真的很对不起。”   石头越是认真,魏诺就越是会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只言片语中,魏诺变得害怕提起车和与之有关的一切。虽然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在两人的对话之中,说完了这一句,魏诺有很长时间都没办法组织语言。   “我记住了。还有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爸爸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想?”   “为什么爸爸不能和我在一起了?”   “我只是说如果,并没有真的发生。”   “爸爸你当我是笨蛋……吗?”石头知道,再迟钝的人,哪怕是小孩子,也该察觉到什么了,“是不是刚才那个医生伯伯告诉你,让你不要我了?是不是警察叔叔要抓你走了?”   “还真是个笨蛋,想到哪里去了。医生伯伯是来给爸爸治病的,警察叔叔也不会抓我,只是让我赔一些钱。”   “哦,赔钱啊……赔很多吗?”   石头仍在意刚才魏诺说的“如果”,大概他还不知道,用“如果”来假设的东西通常都会变成真的——石头早就已经有了这个概念,这是王小文教给他的。   【“王小文,如果,我说如果有人喜欢你,你……你会怎么办啊?”】   【“你喜欢我吧!”】   【“你、你……你怎么知道——不,不是我,我……】   【“笨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而且啊,还是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   十岁的小石头就是在这次之后,懂得了什么叫“如果”。不过爸爸能被自己逗笑,石头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   魏诺继续说,“石头,如果爸爸因为某些原因……哎。”话到了嘴边,魏诺却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其实可以和我说的,我会认真听哦。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就好像一开始你告诉我领养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好觉得丢脸……是一样的吧,因为爸爸有话都会和我说啊。”   该说石头天真吗?还是该说自己想得太复杂了?魏诺记得领养石头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魏诺在这之前做了很多调查,他知道越是年龄大的孩子,被人领养的可能性就越低。那是因为他们如果开始记事,“领养”反而变得不好解释了。领养小孩的原因有千百种,而魏诺这一种,没有太多的要求。所以他选择了当时院里年龄最大的石头。   魏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他:一是因为他已经六岁了,对这件事情应该有了记忆;二是总有一天石头会知道他的同志身份,隐瞒没有必要;三是魏诺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应该被平等对待。   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自身的原因,他大概也会选择隐瞒吧。   “算了,这件事还是等你到了H市上学再说吧。可以帮我看看奶奶怎么样了吗?”   “可以!”石头很大声地答应了,然后很快跑了出去。只是魏诺没有发现,他的手一直按着心脏的位置,好像害怕承受不了的东西突然降临一样。   是一种祈祷吧,对石头来说,是一种祈祷。   “奶奶,奶奶!”他没跑多远,魏妈妈已经跑过来抱住他,“怎么样?你爸爸还好吧?”   “爸爸让我来喊奶奶进去。”   魏妈妈牵着石头的手进了房间。   “妈。他们没有问你一些奇怪的问题吧?”   与其说是警察问她,倒不如说是魏妈妈通过警察把事情的经过了解得清清楚楚。“没有没有。”   【“您儿子的情况我们已经基本了解了,以他现在的条件,如果被判定不适合继续抚养魏明磊,你们夫妻两个愿意收养他吗?”】   【“当然了,他是我的孙子,当然愿意。”】   【“如果夫妻双方都愿意的话,魏先生还是可以经常和魏明磊见面的,这也是判定不符之后最好的解决方法。”】   【“双、双方?他爸爸……”】   【“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如果我自己不行吗?”】   【“您自己?就您一个人?您有除社会保障之外的经济来源吗?】   【“经济来源?我有的,我的养老金有……除此之外的?没、没有了”】   【“不知道您的丈夫出于什么原因,我觉得您还是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的思想工作?如果能说得通魏诺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可怜……算了算了,不想这些。“小诺,妈出门的时候带了些饺子过来,你和石头还没吃饭吧?尝尝妈的手艺。”   “好。”魏诺尝试着活动活动身体,长时间的靠坐让他的左腿有些麻了。   “都冷了。本来想趁热拿过来给你尝尝,街上车也少,耽误了。”   “没事。好、好吃。是吧,石头?”   “好吃!奶奶再给我一个。”   “其实我身体没什么大碍,现在医生该说的也说了,警察该做的笔录也都做完了,待在医院里总觉得晦气。”   “那行,妈给你办出院。”   “爸爸,什么是晦气?”   “晦气就是倒霉。一年的开头就在倒霉,你说明年倒霉不倒霉。”   “那我们赶快走,奶奶,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吗?还是到……爷爷那里去?”   “不去了,奶奶今天就陪着石头好不好?”魏妈妈说着话,却是看着魏诺说的,她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魏妈妈替魏诺办了出院,夜里的风刮得急,街上空荡荡,魏诺的车不在,即便是在,他现在也不敢轻易开。   回忆猛烈。   “儿子,这个姑娘真是不错,有涵养有能力,你们又在同一个公司,妈很满意。”   “妈……你不觉得她年龄大了?”伊尹之前带回家的女朋友就是因为年纪比自己大,才不了了之。   “不觉得。我已经想通了,你就喜欢比你大的姑娘。所以年龄方面只要不会太夸张,妈都不会考虑这个了。怎么样,你们交往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其实这次我带她回来就是为了征求你们的同意,现在看来我可以放心和悦儿说了。”   “早点说,待会我出去就说,你爸爸正和她聊得开心呢!”   “悦儿啊,这么说你也很年轻有为,比小伊有本事多了。”   “别这么说,伊尹才多大,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到了我这个年龄,一定能超过我。”   “其实我和他爸对年龄不执着,以前小伊过年带回家的没有一个不比他大的……”   “妈。你在说什么。”   “哎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悦儿你不要见怪啊。”   马悦儿当然不会。伊尹妈妈现在的语气和刚才单独聊天时截然不同。在马悦儿看来,这完全就是为了活络气氛,让她放松心情。这次来见伊尹的父母,爸爸稳重,妈妈精明——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   “对了,小伊和悦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们也好和悦儿的父母早点见一面。”   “妈,这么快?”   “也不算快。你也二十七了,悦儿她更加耗不起。结婚从开始商量到真正举行婚礼,少说也有几个月的时间,这些要一步一步照着计划来。”   “你爸说得对,除非是你没本事,还没让悦儿下定决心。”   “不会,我和伊尹虽然差了几岁,也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们两个挺合适的。结婚也是我们两个商量之后共同做的决定。”   “那就好,那就好。”   “是啊,让他们先把婚前检查做了,我们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未来的亲家。”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就像来之前伊尹说的一样,她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了。直到刚才,马悦儿才真真正正地敞开心扉,把自己看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儿子,你刚才吃饱没?家里有这么多菜,要不我再炒几个,给你和孙子垫垫肚子?”   “不、不用了,要吃也是我来做,妈你就别忙进忙出了。”到家之前,魏诺都没有想起今天本该和他一起过年的那个人。可一回到家里,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味,甚至是不属于两人份的饭菜,门口还摆着他的一双鞋……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只是这之中所花费的时间,不论是十二个小时,还是十二年,魏诺都无法知道期间陈要宇去了哪里。   算了,暂时先不想了吧。他记得来问询的警察说过,一个月之内判定就会有结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石头的抚养权问题。爸妈那边肯定是没希望了,魏言那边……还都是新婚夫妻,自己也会有孩子——即便魏言同意了,免不了闲言闲语,爸的面子一定又挂不住。魏诺脑子里快速地筛选了几个名字,除了亲人、同事,居然找不出什么朋友。   马悦儿吗?魏诺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他看着悄无声息忙碌起来的妈妈,还有帮着打下手的石头,突然自己厌恶了自己。累了,烦了,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自责。   走投无路的感觉,魏诺终于体会到了。   “妈,我来吧,石头,你去休息。现在……我看看……”魏诺看了眼时间,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忍不住发了一条短信。   三个人简单的弄了几个菜,还是魏诺常做的那几个,坐在桌前的时候,魏妈妈抑制不住地哭了。   “妈,你怎么哭了?”   “奶奶?”   “妈没事。”她看到魏诺过的这么辛苦,心就纠在一起。他就这样两个人在外面过了十几年,还要给家里寄钱、买东西。“妈只是觉得,这几年真的苦了你了。”魏妈妈说完这句话,情绪一下子找到了出口,眼泪大把大把地掉在身上。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吧。高兴日子你看我说什么呢。”她怕魏诺担心,随手擦了两把,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魏诺看见了她放在鞋柜旁边的小箱子,“妈,今天就住我这吧,你和石头睡我的房间,我睡石头那。”   “好。”   一切收拾完毕,“妈,我出门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我去帮你买好了……家里这么多东西。”   “不用了,这附近你不太熟悉。”   “这样啊。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我熟悉我熟悉,我要去!”石头高声呼喊。   “你在家里放烟花,配奶奶看电视,爸爸马上就回来。”魏诺说完,披了件衣服出门。   他先给魏言打了个电话,“喂,魏言吗?”   “哥?”魏言刚平息了家里爆发的战争,地上还有陶瓷和玻璃划过的痕迹。他站在两扇门的门口,不知道该推开那一扇。他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得在父母和妻子之间周旋,他没有准备,这个年过得太累了。   “你怎么回事,妈出门这么久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连接个电话都是抱怨。魏言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明显到电话那头的魏诺都听得一清二楚。“哥,家里的事比你那边还乱,我刚收拾完……我现在头痛得要死,实在是走不开,妈她怎么样了?”   魏诺沉默了几秒,大概可以想象到魏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而且局面只会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混乱。“你喝了很多酒?妈没事,现在在我这边,今天你先休息吧,妈住我这里。明早你来接妈回去。”   “明天我要带程懿回去,哥你送妈回来吧。”魏言只要一想到第二天早上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恨不得立刻睡死过去。他当下决定,干脆谁的门都不要进,睡沙发算了。   “最近我都没办法开车,我……”   “行了行了,我明天过来把妈接走。”魏言的怒气突然直冲而上,没说几句直接挂断。一个个真会找时间,全都挤在一起找他的不痛快。他随手抄起一个靠垫,奋力地朝地上砸下去。   靠垫飞得很远,在地上弹了两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魏言看着,觉得连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在嘲笑自己。   魏诺听到忙音,也不打算再打过去。听他的语气,已经烦透了吧。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远处只有那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光。天空中烟火绚烂美丽,短短一瞬走完一生。突然想买包烟抽。魏诺进了店里,在前台来来回回好一会,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牌子。   “先生买哪一种?”今天收银小哥特别热情,这才是过年应有的感觉嘛。   “我看看。”   “先生之前抽什么牌子?”   “第一次抽。”   “第一次?你这,你可别找我麻烦了。”   魏诺听着他连口音语气都变了,完全不是刚才热情有礼的样子,想起高中时候陈要宇曾和自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严格算起来,这是第二次。“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找你麻烦,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帮我随便找一包抽。”   对面的人用像看怪人一样的眼光看着魏诺,然后随便找了一包烟。   “三十五。”   “好。”   “店里可不能抽烟啊。”   “我不抽。”   你他妈……收银员在心里骂了一遍“三字经”全集,加班的不愉快算是在魏诺身上发泄了大半。   在这个便利店里,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见了马悦儿,见了陈要宇。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后大家走到这一步呢?他经过那个窄小的长条桌,泡面和啤酒的影子一闪而过,只是如今对面一个人都没有了。魏诺的手指触着有点凉的桌子,沿着桌的边沿走了一遍,刚好出门。   他买了打火机,收银员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当中还透着一些怜悯。   是啊,他需要怜悯,需要未知的东西让脑袋应接不暇,此时此刻最没用的就是清醒了吧。   点了火,一缕烟升起,在没有风的时刻挥霍自由。   过完十五就先带着石头先去H市落脚吧。   烟呛得魏诺难受,不知道是呛得太厉害还是熏到了眼睛,魏诺哭了。妈还在家里等着,石头也在,回家吧。 第52章 书店   魏言第二天带着程懿来接魏妈妈。黑眼圈和红血丝透露昨晚的惨状,程懿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冲动是不计后果的,可人不能永远处在冲动之中。魏妈妈上车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爸爸,他怎么样?”   魏言没说话,程懿气没消,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照顾好妈。”魏诺也不多说,魏言的事情一大堆,远没有自己清闲。因为H市的学校是程懿帮忙联系的,之后具体的细节魏诺还没来得及问。   他找了个机会和程懿说几句:“程懿,上次说的学校,是不是确定能让石头正常报道了?”   “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是学校的具体地址。副校长和我爸妈还算是有点交情,这是他的电话。”   魏诺吃了颗定心丸,存了程懿给的电话。看着魏言的车渐行渐远,他在背后叹气,又是新的一年,要对生活充满希望才是啊。   房产中介还没有恢复营业,魏诺卖房子的打算暂时搁浅。他打离开Z市去H市落脚。“石头,想不想去看看你的新学校?”   “想!”   先去看看吧,不管判定的结果如何。即便是最坏的那个,魏诺也想要珍惜和石头在一起的每一天。   这样过了一个礼拜,魏诺时常拿出手机看看消息。陈要宇依然没有回音。   马悦儿和伊尹刚做完婚检,马悦儿接了个电话。   伊尹打趣道,“你刚刚都不担心护士把我看光啊?”   “每天这么多人,她们一天可不止看你一个。不说这个了,待会你什么打算?”   “我要回趟家,拜年,省不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我自己随便逛逛,傍晚能回来吗?”   “到时候我来接你。”   和伊尹分开之后,马悦儿立刻打电话给陈要宇:“你什么意思,去书店见面?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飞要找我,魏诺等了你那么多天……”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咄咄逼人的毛病?这件事非常重要,之后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你就是个人渣,人渣能说出什么好话,我什么都不想知道!”马悦儿虽然嘴上这么说,脚步还是朝着约定的书店走去。   “我等你到十二点。”陈要宇知道她一定会来,至于口舌之快,他并不介意。   马悦儿到的时候,书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大概是陈要宇已经打了招呼。“说吧,装神弄鬼的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能够支持石头在国外读书的一笔资金。”陈要宇交给马悦儿一个信封。   马悦儿打开看了看,“魏诺没和你说石头马上就要在H市读书了?”   的确没有说过。大概魏诺也看出来自己不太喜欢小孩吧,即便是说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的。因为这是陈要宇给魏诺准备的惊喜。“国外的环境更自由一些,你也知道,魏诺领养的石头,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怎么办?”   陈要宇说的不无道理,但马悦儿不相信这就是他的全部意图。“本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送石头出国,我和魏诺两个人过快活日子。”   像他会做的事。“然后呢,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大年夜一声不响走了,留魏诺一个人从家里留到了市医院的病房,我想这不是一个基金就能完全解释的吧。”   “如果那天我没有回去,你手上的东西不会出现。”   “刘君媛?”马悦儿立刻反应过来,可仔细一想,“不可能,如果只是这个原因,你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开始的时候我和你想的一样,我和君媛在年前签了离婚协议,甚至还拿给魏诺看过……”陈要宇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后来基金的事被她发现,我想只要和她周璇一会,既可以拿回基金,也能够和魏诺一起过个好年。”   马悦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她仍然没有为陈要宇可怜,如果早能够拿起该有的勇气,他和魏诺两个人依然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如果他真的有那种勇气的话——陈要宇说得很对,就是“周旋”,他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能够周旋平衡,但是魏诺不一样,陈要宇对于他来说不一样,这一点估计连陈要宇自己都没有深刻理解吧。马悦儿想起医院里魏诺为他发了疯似的模样,突然觉得不值得,魏诺不值得,陈要宇不值得。“我该继续问吗?”   “或许你不知道,我和君媛的婚姻是一场交易,一场拯救陈家家族企业的交易,到了最后,这场婚姻完成了第二场交易,就在大年夜那一天。”陈要宇省去了不堪的过程,没有必要让她知道这些了。   牵扯到家人,家族,马悦儿对他的谴责减少了一些,但也只是减少而已。很多事情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清楚的,陈要宇该有选择的余地,机会被他的自以为是消耗殆净了。   “你说了这么多,那我也告诉你一些魏诺的状况吧。”说到这里,马悦儿突然想到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为什么选在书店?”   “希望你把这个还给魏诺。”陈要宇拿出了那本小册子。   马悦儿不是不知道上学的时候魏诺喜欢写东西,她不想深究。直接拿了放进包里。“那天我收到石头用魏诺的手机发的短信,说魏诺疯了似的在街上来来回回开,来来回回地开。我和伊尹立刻赶往石头说的地点,可还是迟了。”   陈要宇没有什么反应。   “你知道上次魏诺左脚受伤了吧?你一定忘不了,你还陪着他去了Z市。那天在医院里我是最后一个走的,魏诺留了后遗症。”   “车祸?”陈要宇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心,“他现在怎么样了?”   “应激性精神障碍,推了石头一把,留了一辈子的阴影,现在都不敢碰车。”   “他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不亲口说给魏诺听呢?我怎么知道他打算怎么办?今天如果坐在你对面的是魏诺,我觉得你还算个男人,还有脸选在书店见面——我告诉你,魏诺就算放弃你也不会放弃石头。”马悦儿说完想说的话,起身离开。   陈要宇叹了口气,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马悦儿会不会把话转达给魏诺,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时间不早,他也应该离开了。   在转角拿出信封和小册子,犹豫了会,马悦儿扔掉了册子。   谁都不能这么残忍,再一次把她卷入这场无果的纠缠中。   “魏诺,我有东西给你。”马悦儿拨通电话简单说了一句,“我在书店等你。”如果陈要宇真的有诚意,应该能够和魏诺见面吧。   马悦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不久接到了魏诺的电话:“我到了,你在哪里?”   “我马上就到了。”看来陈要宇已经走了。   几天不见,魏诺消瘦了许多。马悦儿纠结着要不要把陈要宇刚走的事告诉魏诺。魏诺却先开了口:“其实,这几天我想了很久。虽然是我自己的决定,但我还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我、我正想着怎么向你开口——算了,石头要去H市上学了,是家里人帮忙找的学校,我应该会卖了房子陪他一起过去。”   “去H市?”马悦儿心里五味杂陈,这意味着魏诺将要放弃这里的一切。但总好过把石头送到国外,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那样魏诺一定会崩溃的。马悦儿双手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包,心里有了决定。   “石头的事,怎么样了?”马悦儿试探着,她知道魏诺很可能因为医院里发生的一切而失去石头的抚养权,她只是不愿意告诉陈要宇而已。在马悦儿看来,陈要宇这个人已经和魏诺无关了。   魏诺也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月底之前应该会出结果。如果真的不行,那也没办法。我真的怕哪天病情复发又伤害了石头,大概会和之前的那家孤儿院联系吧,希望找一对善良的夫妇继续抚养他。”   “那你还去H市干嘛?卖了这边的房子,放弃这里的一切,然后把石头交给别人养?”马悦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没有想得太多,其实她只要稍微站在魏诺的角度考虑问题,应该能够理解魏诺的无奈之举。   “石头会不适应的,而且这种事总没有那么快,他得先上学……”   “魏诺你该学会放手了!结果万一不是你想要的那一个,这件事上你没有选择,清楚吗?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别傻了。”按照魏诺的性格,他一定会选择在石头学校附近落脚,即便失去了抚养权也要每天看着其他人接送石头上下学,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看着……太可怕了。不,马悦儿觉得太可怜了。   魏诺只好转移注意力,“刚才电话里你说有东西要交给我,是什么?”   几次对话下来,马悦儿心里已经决定让石头留在国内,当然不会把基金交给魏诺,但她也要编一套说辞:“我要交给你的就是刚刚那些忠告,因为我知道为了石头你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听不听是你决定的事。”   其实他根本没有听过自己的话吧。   这明显是借口,魏诺猜想大概刚刚自己执迷不悟的样子已经惹恼了她。但是她手上能有什么东西魏诺真的没有头绪。他完全没有往陈要宇身上想的意思,而且即便他想到了,具体是什么东西对魏诺来说魏诺仍然是模糊不清的。   归根结底都是陈要宇把想要给魏诺“惊喜”保护得太好的了。   马悦儿走了,魏诺却在这个书店多留了十几分钟。他自然地被书卷独有的气息吸引,看着错落有致的书架,因积灰变得有点陈旧,就忍不住用手去摸。   “先生,挑一本喜欢的吧。”   魏诺回头看,是一个年迈的店主。   “我的书店开了二十年,最近已经很少有人站在书柜前超过五分钟了。”   那老头腿脚还算灵活,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得慢了很多,除了擦干净自己面前的一张木桌,一根高木凳,大概已经没有时间照顾这些旧书和书柜了。   魏诺对着他微笑,继续摸着书脊一本一本地滑过。他享受着手指在上面起伏的打击感,即便有些灰也无伤大雅,反而添了几分神秘的意味。   “这本吧。”魏诺虔诚地将挑好的书双手奉上,这会凑上前仔细看老头一眼,是一张皱巴巴的脸,塌鼻梁上挂一副磨了金边的老花镜,头发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少。   他似乎想要笑,可是没有了牙齿,不能做出标准的笑容。“送你了。”   “我买下它吧。”这是本旧书,价格已经模糊了,魏诺拿出一张一百。   老头也没和他犟,“给一块。”   魏诺看着他的眼睛,换了个硬币放在桌上,老头也不看他,专心地翻着桌上一本已经看了将近一半的书,同样旧的可以。魏诺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逛过书店,有多久没有拿一本书当做平日消遣。好像生活被忙碌充满,连翻一页纸的力气都没有了。   魏诺突然觉得,开一家书店似乎也不错。   隔天,魏诺带了石头去H市参观学校。 第53章 归属   “爸爸,学校没开学,大家都在放假,我们也不能进去呀。”   “带你来看看学校周边的环境怎么样。”魏诺比谁都要看得仔细,即便是站在校门外,远远地看着一条一条堆叠在一起的建筑,空旷的操场还有光秃秃的旗杆。虽然比不上之前的那间,但魏诺已经满足了。   学校周围呢?   对面是一条杂货铺街,都是些上了年月的店面。左侧是个交通繁忙的路口,右边不远处就是治安分局。魏诺也算放心,皱了皱眉继续在附近走了走,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位置能够让他在这里落脚。于是又绕到学校后面看了看,依然没什么收获。   “爸爸,我们走了很久了,我口渴了。”   “去买些喝的。”   让石头选了一家喜欢的店,魏诺问,“想喝什么?”   “热可可。”石头指着价目表。   “什么时候喜欢喝这种东西了。”魏诺虽然嘴上抱怨,掏钱的动作欠缺丝毫不含糊,“再加一杯热牛奶。”   “一共二十五。”   “爸爸,我好想在这里上学。”   “这么快就适应了?怎么就想在这上学了。”不管十岁的孩子是为了宽慰自己还是真心喜欢这里,魏诺都挺欣慰的,至少石头尝试着理解自己。   “可可好喝吗?”   “好喝,喝完啦。”   “还要吗?”   “不用了。”石头说着舔了舔嘴边的水渍。   “那喝牛那吧。”魏诺把桌上的牛奶推到石头面前,他其实无所谓喝什么,索性点了一杯石头也能喝的。   学生都放了假,店里难得的只有魏诺父子两人。“两位好眼生,不是本地人吧?”   魏诺看向店主,微笑着,“对啊,孩子来这边上学,带他来熟悉熟悉环境。”   “有心了。”店主没有多问,如果可能的话,没有人会带着孩子来外地借读吧。   “这边的房租比较贵,找到房子了吗?”   魏诺愣了,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还没有。”   “我在这开店也有七八年了,这里基本没什么房子租,对面倒是有两间店面。”   魏诺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谢谢。”从店主口中得到的消息让魏诺看到了希望,他想在学校附近开一家书店,一家特别的书店。   马悦儿百无聊赖,就着这条街随便逛逛。   手机震了一下。   【悦儿,婚检有结果了】   是伊尹发来的短信,忙里偷闲发来的消息吗?马悦儿打趣:   【怎么样,部件都齐全吗】   【当然】   马悦儿对着屏幕笑,【我的结果还没出来呢】   谁知道刚发完这一条,检查的那家医院打了电话过来:“喂。您好,请问是马悦儿马女士吗?”   “我是。”什么情况,怎么到了自己这换成电话服务了。   “是这样,关于您的检查结果出了些问题,需要您本人过来进行有针对的检查。”   “出了问题?”马悦儿心生疑惑,再次确认号码来源,“有什么问题电话里不能说清楚吗?”   “……为了得到准确的结果,还请您亲自来一趟。”   “我现在马上过来。”怎么可能,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和她开这种玩笑。   马悦儿风风火火地赶往医院,脸上是挂不住的担心和焦虑。   “你好,我是刚刚让我过来做全身检查的那个,我姓马。”   “姓马……我看看——哦!不是全身检查,这是你的检查报告,你看……”   马悦儿立刻抢了过来,检查报告上写着“子宫发育不良”   “这是什么意思?”   “您先别着急。保险起见还是建议您做一次这方面的相关检查。”   马悦儿拿着报告按照指引做了检查。   “子宫发育不良,我看看,这报告上不都写了吗?”医生习惯了繁重的工作,压根没有抬头。   “是婚检让我来确认结果的,你应该知道这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   医生这才抬了头,眼里添了几分不自在,“月经怎么样,有没有。”   “有。”   “准时?”   马悦儿想了想,“基本规律。”   “量多量少。”   马悦儿憋住一口气,这个医生连续问了三个问题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少。”   “行了,我实话实说,这份报告基本没什么问题——放心好了,我还是会替你检查一下。”   “好,真是麻烦你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马悦儿被带到各种设备面前超声检查、腹腔镜检查、磁共振……   最后得出的答案,和最初的没有差别。   马悦儿坐在科室外的休息区,呆滞,双眼无神,脑袋放空,身体僵硬。她该怎么办,说不说,怎么说,什么时候说……生平头一次,马悦儿觉得头脑中的想法不受自己控制,她惊慌失措,甚至觉得伊尹、伊尹一家都在她眼前消失远去了。   医院她再不想待,支撑着身体离开。她想到了孩子,想到了石头,想到了魏诺。如果可能的话,马悦儿想,如果魏诺没有领养石头。生活应该比现在要好得多吧——她这么说并不是因为讨厌石头,相反地,她也喜欢小孩,从开始想要凭借和石头的亲密关系拉近她和魏诺的距离,到纯粹地关系照顾,他是喜欢石头,喜欢孩子的。   魏诺也一样。   可上天和魏诺开了玩笑,让他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连自己也中招了。   隐瞒吗?瞒是瞒不住了。最后给不出男孩女孩,也要给个交代。还是实话实说吧。马悦儿新胜利虽然这么想,可是始终没有勇气主动联系伊尹,能拖一刻是一刻,时间缓慢地凌迟着。   她突然幻想着,如果最后她和伊尹注定要结婚的话,那么能不能请时间直接跳跃到她穿着白纱,挽着新郎的那一刻,不要让她经历这一段。   马悦儿在心里发出自嘲的笑声,现在幼稚不成熟的人,是自己吧。   魏诺来到对街,如之前说的那样,这里有两个店面贴着招租的信息。两间店面相距不远,魏诺挑了一家位置较好的,老板还在店里,他带着石头进去准备先问问。   “你好,吃点什么?”   是一家面馆,魏诺刚喝完牛奶,“不用了,我来看看店面。”   老板擦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慧,有人来看店面!”   “来了。”   “你慢点下来。”   隔板上的小口下来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谁啊,是上次那个人吗?”   “不是,你慢点,我过来扶着你。”   魏诺看着男人跑过去,扶着女人一起从狭窄的楼梯上下来,“我不急,你们慢点。”   “爸爸,那个阿姨肚子好大。”石头站在一旁,他还没有看见过怀孕的女人,忍不住好奇。   “阿姨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哦,小宝宝。”石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突然低落。   “是这样,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我们夫妻两个决定回老家去等她生了孩子再做打算,转让费是十八万,租期到明年十月为止。”   魏诺并没有开面馆的打算,于是直说:“我不打算开面馆,设备什么的你们可以转手。”   “这样的话,店面的价格加上装修一共十七万。”   魏诺的笑容很快收敛,店里的设备零零总总加起来肯定超过两万,如果买下来再转手,相当于拿到了比十七万还要低的店面价。只是魏诺考虑了两个因素:一是他在H市没有什么人脉关系,折腾这些设备还要花些时间和精力;二是老板娘看样子也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本地人卖设备也比他轻松一些。他也就不细算这些钱了。   “十七万就十七万吧,再过一个月等学校开学了,我还会再过来一趟。”   “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当然。”魏诺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带着石头离开。   这样的话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伊尹那边终于应付完了亲戚,特别是在父母有意无意透露儿子已经找到女朋友,并且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哎?你这个混小子,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有照片吗?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怎么能没有呢,有的有的,小伊,把照片拿出来。”   “其实本人比照片还要优雅大方,笑起来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诸如此类。   “喂喂。悦儿?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被他们问的晕头转向,悦儿,怎么不说话?”   “伊尹,我在听呢。”   伊尹隐隐觉得马悦儿有心事,“悦儿,你现在在哪呢?我正准备回家,你已经到家了?”伊尹本来想让马悦儿住在自己家里,无奈她坚决不同意。   “今天逛了一个下午,有点累了。”   “这样……那你早点休息吧。对了,检查报告出来了吗?”   “还、还没有。你也早点休息吧。”   “恩,晚安。”   “晚安。”   伊尹等到马悦儿挂了电话,才放心地去洗漱。   马悦儿放下电话,一脸严肃地看着父母。现在是晚上八点整,一向早睡早起的马悦儿父母,难得地还坐在沙发上。   原因?   马悦儿拿了详细报告给他们看。啰嗦的马妈妈和沉默的马爸爸如今对换了角色。   “还是和他说实话吧。”   旁边的人一度想张嘴,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爸,我知道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瞒不住,也不应该瞒。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马,还是别说了吧。”   “怎么能不说,你糊涂了吧?这不就是欺骗吗?”   “怎么、怎么能是欺骗,悦儿又不是故意,而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不是有那什么试管婴儿,孩子总要的上的。”   “妈,够了。”马悦儿听不下去,连试管婴儿都说出口了。   “所以我说你糊涂,正常的小夫妻哪个会去做试管?”   “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马勇进,悦儿哪不正常了?”   男人嘴角微动,“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这种时候你钻什么牛角尖!”   “我哪钻牛角尖,我……”   “好了,你们别吵了!”马悦儿自己一个人就已经够乱了,父母不但没能帮自己分忧,反而成了添乱的那个。   为人父母的,哪有不担心自己子女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明天和伊尹说,就这样吧,十五他们一家应该是不会来了,你们也可以省点事。”马悦儿起身走了,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能不能睡得着,她唯一可以确定   的是明天会准时到来。   “这……马勇进,你说句话啊,女儿都这样了,你也不说句话。”   “行了,女儿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们也别插手这件事了。”马勇进揪着胸口的衬衫,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发生一次也就罢了,他明白悦儿心底深处的担心:这样的结果不单单是判了她和伊尹的死刑,更是在她以后每一次婚姻关系,甚至是恋爱关系出现时把她拿出来凌迟。   他担心明天过后,会从女儿那里听到一句言不由衷的“结婚有什么好啊,还是让我陪着你们吧”。   明天仿佛永远都不会到来,马悦儿收到了伊尹传来的短信,问好、晚安。可即便这样,天还是亮了。   魏诺接到了分局的通知,带着石头从H市回家,他不害怕面对结果,他害怕看到石头或不解或伪装的表情,随便编了一个烂借口把石头留在家里。   “魏先生,恐怕以后你不能再继续抚养魏明磊了。”   魏诺料到了,他真的料到了。还是上次医院里的两个警察,周围是压抑的气氛。魏诺才知道,有些事就算有了心理准备也丝毫不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我们会在两周之内为他找到合适的收养人,当然,考虑到魏明磊的个人感情状况,你可以向我们推荐人选。”   “两周之内……我知道了。”对于魏诺来说,这是天大的打击,可他也清楚自己的情况。于情,他不愿意就这样吧石头交出去;于理,自己已不是石头最好的选择。   人选。魏诺还不知道马悦儿正在面对的东西,他打算联系一下当初收养石头的孤儿院,把自己的情况向孔院长说明。   “算你小子运气好,其他的车主没想找你麻烦,没有要求额外的赔偿。”魏诺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赔偿也好,失去抚养权也好,魏诺现在能做的只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把事情解决好。   “小古!”他在叫小古的警察头上扣了一手,“希望能尽快给我们答复。”   离开了警局,魏诺联系了孙院长。   “孙院长,我是魏诺。”   孙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孤儿院和一批一批的小朋友们生活了近二十年。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那么幸运,能够成为幸福家庭的一员。还有一部分的孩子会受到个人或社会组织的资助,剩下的孩子们就陪伴着孙院长一起在孤儿院长大。   “魏诺。”孙院长这几天一直在等魏诺的电话,“之前已经有人联系了我,向我说明了你的情况。我也觉得很遗憾。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父母那边应该是没有希望,朋友更不可能。所以有没有可能再为石头找一对夫妻,收养他呢?”   “石头今年已经十岁……十一岁了吧,虽然孩子的年龄越大,被领养的可能性就越小——这你也是知道的,不过了解了原因之后,我还是替你留意了。”   “谢谢孙院长,那,有合适的吗?”   “还是有的,我说给你听……”   孙院长说了几个备选的领养人,但在魏诺听来,都不是那么完美。可能是魏诺的要求太严格,期待太高了吧。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几乎没有选择的立场。他思索一番,突然发问,“除了Z市,H市有符合条件的领养人吗?”   “H市?这我倒没留意,只能查查之前的资料了。”孙院长翻了翻联系簿,“H市的领养人也有几个,只是实际条件还不如之前的那些。怎么突然提起H市了。”   “孙院长,我和你说实话吧,石头的教育出了点问题,暂时不能在Z市上学读书,我在H市托人替石头找了间学校,开学就得和石头一起搬过去。”   “魏诺,我看你也挺稳重的,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考虑这么不周全。先不提能不能在H市找到愿意收养石头的人,就算是找到了合适的人,也一定是按照他们的意愿安排孩子上学。如果是这样,你所做的这些努力,还不都白费了吗?”   “这……”魏诺的确没有想那么多,他也承认,这不是他一贯的做事方式。只是既然已经安排了。他还是不希望白白浪费。两周啊,两周之内在H市找到一个愿意收养石头,愿意让他在那个学校上学的领养人。   “这样吧,你去H市的孤儿院试一试。”孙院长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事在人为,希望你……”   “孙院长,谢谢。”   结束了通话,魏诺反而没了方向。   同样没有方向的,还有马悦儿。   “悦儿,怎么样,你起来了没?我过来接你。”   “我已经起来了。你过来接我吧,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秘?我从家里拿了酒过来,正好给你爸尝尝。”   “不用带东西过来,我已经出门了,在楼下等你。”   “我都已经放在车上了,行了,我好好开车,先不和你说了。”   马悦儿难得穿了黑色,给人庄重严肃的感觉。   伊尹和电话里说的那样,不多久就出现在马悦儿家楼下。   “来了。”马悦儿走上前,伊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临时停了车,拿着酒准备上楼。   “都说了不用了,我爸也就是闲着没事喝几口。”马悦儿瞄了眼,“高档不高档他根本喝不出什么差别。”   伊尹还是一个劲地往楼上跑,“你别管他能不能品出差别,喝着舒服就行了。马叔叔,马叔叔!”   “伊尹,你回来!”   “哦。伊尹来了。老头子,伊尹来看你了。”开门的是魏妈妈,原本听他喊“马叔叔”,总要贫一句,让他喊岳父,今天倒是稀奇,不但没有让他喊,原先那过分的热情也消减了许多。   马爸爸从房里走出来,看到伊尹站在门外,表情很是耐人寻味,随后埋怨道,“怎么让人傻站在门口,茶也不知道泡。”   马妈妈面带苦涩,看了老头子一眼,“伊尹啊,进来坐,喝杯茶休息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悦儿还在下面等我,我们待会还要一起吃饭呢。”伊尹满面笑容,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今天两人也不用东奔西跑地拜年,可得好好把握二人世界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伊尹说到“一起吃饭”,两个老人家的脸色都有些一言难尽,也不是难看,就是有些……微妙。   “随他去吧。伊尹,下次来看我们两老就不要拿这些东西过来了,酒这个东西啊,我也就是馋两口,哪知道什么好坏高低。”   很奇怪。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从伊尹心底慢慢爬上来。但他还是礼貌性地笑着,“马叔叔,我知道了,下次一定空手过来,哈哈。”   伊尹飞快地逃下了楼,他给自己催眠着,这是想快些见到悦儿。   还是很奇怪,虽然悦儿不赞成自己拿东西过来,可再怎么说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伊尹隐约觉得悦儿有事情瞒着他,但他不确定是惊是喜。   “走吧。”伊尹开了车,“去哪里?悦儿,你是不是和叔叔说了我会带酒过来。”   “没有啊,怎么了?我早都说了他不过是嘴馋。”   “这就奇怪了。”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有点怪怪的。”   “这样吗……”   果然很奇怪,平常这种时候悦儿一定会说他“想太多”、“幼稚”之类的,今天居然自言自语糊弄过去了。   “我们去哪?”   马悦儿说了个地点,伊尹从来都没有听过,说明她从来没带自己来过。   伊尹踏进这家店,果然够偏僻,够安静。   “吃点什么?”   “随便吧。”   伊尹放下了菜单,郑重其事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马悦儿本来也没心情吃饭,自己不能怀孕这件事如鲠在喉,哪里还吃得下什么饭。她犹犹豫豫没能马上说出来的原因,不过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罢了。   “我……的确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马悦儿自己都没察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抑制不住地忽高忽低,“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伊尹激动地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莫名其妙。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悦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他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今天从见到马悦儿开始,包括他们一家人,都给伊尹一种宣判的感觉,那种不自然的预感有了名字,就是“宣判”。   “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还是跨不过年龄那一关,我一定会比你先走,我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也都不一样,我想我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   一定不是这个原因。伊尹虽然年龄比马悦儿小了整整五岁,可他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傻子。“这种说辞怎么可能让我相信,你说你想了很久,我只问一个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你不用和我争辩,伊尹。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并不是突然做的决定。”   “告诉我时间。”   “伊尹。”如果可能的话,马悦儿也不愿意把伤疤揭开。   伊尹在马悦儿的注视中重新坐下,“告诉我时间吧。”他的语气松弛了一些,听上去还带着点无奈。   “从见了你父母开始,你的家庭,你成长的环境,你父母的话——这些都让我想了很多,不管他们是否介意我的年龄,年龄真的会有很多限制,以前我觉得这都可以克服,后来才发现……”马悦儿不知道伊尹有没有认真在听,他的表情像是在思索,又像是放空。因为不确定这样的理由是不是能够说服他,马悦儿的眼神显得无比诚恳。   “除了年龄以外呢?”马悦儿在说谎,这是伊尹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年龄的问题在他们一开始交往的时候就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现在才拿出来充当分手的理由,未免也太迟了一些。   不过从马悦儿的话里,伊尹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时间应该在见完父母之后。   “年龄可以带来很多问题,它不单单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这不是全部。”冲动过后,伊尹冷静下来。如果悦儿不能说出让他信服的理由,他只好这么做了。   “年龄是最主要的问题,当然,不是全部问题所在。”   “是因为我父母后来又和你说了什么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立刻找他们问清楚。”   “不用。不关他们的事。”马悦儿并不想把伊尹的父母也牵扯进来,毕竟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伊尹也不接话,只是等着马悦儿继续说出一些能让他平静的话,或者他打从心底里希望的,是马悦儿继续说一些蹩脚的理由,好让他真正的放心。因为直到听到那个真实的理由以前,伊尹都觉得,什么困难他都可以挺过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爱马悦儿。   可是他忘了,马悦儿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当然是考虑了适合不适合。此刻她提出的分手,代表着出现了连她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见马悦儿还是不说,伊尹作势要打电话给爸妈。   “伊尹,你要干嘛?”他不会真打电话给……   不行!   马悦儿夺过了他的手机,按了挂断,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备注,伊尹还真打电话给他妈妈了。“伊尹,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你非要……”   “什么叫‘好聚好散’?我要的和你‘长长久久’,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否则我绝不会接受分手。”   马悦儿知道保全自己颜面的办法在伊尹面前是行不通的,只要自己说了实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这段关系。“婚前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我没有生育能力。”   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   本来伊尹已经想好,无论接下来她说出什么样的理由,都一口否定,总能找出不为此分手的方法。可是唯独这句话,伊尹没有办法凭借他的聪明立刻反驳。   怎么会。   马悦儿看到了伊尹眼里的错愣,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迟疑。够了,这就是答案了。   “这是真正的原因,分手吧。”马悦儿准备起身离开,“你的父母那边,如果可以不用这个理由,能不能尽量不要告诉他们?”   伊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马悦儿准备起身离开,连忙伸手握住了她即将抽离桌面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伊尹可以不要孩子,以他爱马悦儿的程度,单就他自己而言,他可以不要孩子。可是父母那边呢?这并不是说伊尹没有给父母做思想工作,在家人和妻子之间努力保持平衡的觉悟,只是伊尹在想,即便他排除万难做到了,事情就真的结束了吗?   不能生育永远是个被隐藏了的□□,只会在以后遇到矛盾时雪上加霜。如果自己无所谓,悦儿她心里会怎么想?以她的成熟,也会像今天这样,先编一些一戳就破的谎言,还是努力说服自己,这其实没什么难过的?伊尹不得而知,只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悦儿都注定比他要辛苦。   “会不会是弄错了?我陪你再检查一次好不好?现在的婚检也不能完全相信,你说是不是?”   马悦儿知道,伊尹已经开始接受这样的结果。至少,他试着去接受,只是这样的突发事件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也无法独自处理。马悦儿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催促自己,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干净利落地一刀两断。   “刚开始我也不相信,或者说到现在,我也不愿意相信——”,马悦儿松开了伊尹的手,从包里拿出后来的那张报告,“这是后来做的检查,本来我没打算让你知道。”   伊尹不敢去拿,因为他知道,那张纸上的结果,足以毁了他和马悦儿两个人即将到来的婚姻。虽然悦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结果,但从她的角度考虑,伊尹也能够理解。只是这样单方面的承受命运开的玩笑,单方面地提出分手,让伊尹心疼,也让他心痛。   “我不在乎孩子,悦儿,真的,我们可以和魏诺一样,去领养一个小孩。”   “别傻了!我在乎,我想要个孩子,我在乎。”马悦儿恨自己不争气,也恨伊尹的不成熟。简简单单地就让她走,也许自己的心就不会像拧湿毛巾一样滴滴答答的,难受。“不光是我,我的父母,你的父母,他们全都想要抱孙子,伊尹,婚姻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有个孩子,这样才算交了一份让大家都满意的答卷,你明白吗?”   其实马悦儿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无奈她必须这么说。如果她和伊尹两个人会有以后,她就不得不站在两个家庭的角度看问题。到了那时候,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也不仅仅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问题要变得复杂得多——现在她终于真切地体会到魏诺的感受,在某种程度上,马悦儿现在和魏诺已经是同一类人了。   原来这就是魏诺这些年来一直承受的东西,他一个男人都如负泰山,马悦儿自己就更加不可能拿得起了。   “不会的,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做试管婴儿,对,试管婴儿!检查的结果并不是说你完全没有可能拥有自己的小孩,只要……”   “算了吧,伊尹。到此为止了。”马悦儿站起来,拍了拍伊尹的肩膀,弯着身子给了他一个离别的拥抱。   伊尹知道,她要离开了。   她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结束。今天收到了第一个评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朋友来鼓励的。收藏也从1变成3了!最后,明天《慢性无声》就完结啦~ 第54章 最好的结果(上)   生活是一本烂账,可我们还得努力保持平衡,才不会在风雨来的时候,摔得太难看。   马悦儿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没有开车来,也不想坐出租。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的她,完全不能像结束一段滑稽的相亲一样马上调整好心情。   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空空的。好像可以装下任何情绪,又好像排斥所有的情绪。她试着思考,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试着思考,她的婚姻还会不会存在。这样的思考并没有让马悦儿觉得好受一些。不,她也没有在难过,只是在试着理清思路:以后该怎么办,是不是干脆就放弃婚姻了?   行了吧,别自己骗自己了。到现在为止,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因为脑子里全部都是伊尹的样子。他听到分手的愤怒,想到也许是借口的严肃,知道真相的震惊……都没有好好观察过他的表情呢。和大多数人一样,马悦儿开始回忆这段感情的点点滴滴,才终于算是能够想起一些事来。   第一次见他在公司。   马悦儿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等年假过完,他们还有三百多天的时间,将会在公司里见面。马悦儿顿时不想回忆与伊尹的种种过往了,只怕以后见到一次,就会想起一次。   马悦儿拿起电话,“喂,爸。”   “悦儿,回家吃饭吗?你妈妈烧了你喜欢吃的菜。”   “我快到家了。”只有亲人是坚实的依靠,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好了,既然都已经和他说开了,心里不舒服就不舒服,想喊就喊,想骂就骂,饿了吃饭渴了喝水,没什么过不去的。悦儿,这在自己家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谢谢爸。”   “女儿啊,那些烦心的事咱不想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吃完了早点休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妈想办法给你治。”   “恩。”马悦儿眼里含着泪水,爸妈的宽慰让她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爸,妈。不然我们把石头接过来住吧。”   “把石头接过来住?”马妈妈陷入了沉思。   “悦儿,先不说这个了。吃饭吧。”马勇进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会突然提到那个小孩,不用想也知道老太婆是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马悦儿心下了然,也暂且不提。何况这件事还要和魏诺商量。不过提出收养石头之后,马悦儿的整个思路都清晰了。她觉得这样挺好,自己既然没有怀孕的可能,倒也没必要死活找个男人结婚生子。退一步来说,魏诺那边如果有了合适的领养人,她也可以自己去领养一个孩子。越是这么想着,马悦儿就越是清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最后的归宿。   而且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那么这也将是最好的选择。   伊尹早早地回了家。“爸妈,我回来了。”   “小伊,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和悦儿约会去了吗?”伊妈妈字里行间全是调笑。   意外地,伊尹没有回应。   “怎么了?”伊妈妈放下手中的毛线针,“怎么了这是?悦儿走啦?”   “妈。悦儿和我分手了。”   伊妈妈在他脑门上狠敲了一下,“怎么这么笨,人走了你不会去追呀,回家有什么用,人会跑,房子还会跑吗?什么时候回家不是回,笨呐你,快把她追回来,现在就去!”女人甩了甩儿子的手,算是给他鼓励,可伊尹毫无动静,完全提不起精神。   伊妈妈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坐到儿子身边,“说,到底怎么了?”   “悦儿的婚检结果出来了,她不能生育。”   “你说什么!?”伊妈妈简直不敢相信,“确认了吗?现在很多婚检都是敷衍了事,你怎么不让悦儿做进一步的检查?做事真不牢靠,妈妈现在就打电话给王医生,让他……”   “妈,别说了。悦儿已经做过详细的检查,连报告都给我看了。”伊尹把报告拿给她看。   “这……这……”残酷的现实面前,谁都没办法说谎。   “妈,我只问你一句。悦儿不能生了,你还认她做儿媳妇吗?”   伊尹一问出口,她心里就有了答案,同样的,她知道伊尹心里肯定也有了答案,“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问问你爸。”   伊尹心里知道她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依然放不下悦儿。伊尹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他必须逼父母双方表态,“先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没意见,当然没意见,只要你喜欢就好——我现在打电话给你爸。”   “我来吧。”   “不不不,你先休息一会,好好放松放松,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喂,你在哪里,赶快回来吧。”电话那边不知道回答了什么,伊妈妈背过身,走进房间说了十几分钟,才总算是打完了电话。   “爸怎么说?我打悦儿的电话,总没人接。”   “我让你爸推掉了聚会,我和他说‘儿子重要还是朋友重要’,他听了之后不敢马虎,正从朋友那往回赶。还有,妈觉得这件事吧,在有了结果之前最好不要先联系悦儿,第一你们没碰见过这种情况,现在大脑肯定都一片混乱,第二这也不单单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关乎两个家庭,如果真要有什么结果,我们家和他们家,那都是要互相体谅的。”   “我等爸回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伊尹还是给马悦儿留了消息,无非是让她冷静一点,不要着急。   马悦儿吃完午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回家之前她就把手机关了,以为他们两人都要一些时间,去消化这个结果。她开了手机,伊尹的短信立刻出现在眼前,默读着,忍了那么久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但她立刻止住了,打了电话给魏诺。   “魏诺,石头的领养人解决了吗?”   “还、还没有,我现在人还在H市的孤儿院。”   “跑到H市去了?别那么麻烦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怎么样?什么意思,你要领养石头吗?”   “是啊,短时间内你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你和伊尹,你们?”魏诺这几天在H市东奔西跑,晚上还要回家照顾石头,无奈又没有让人满意的结果,可以说是身心疲惫。对于马悦儿这莫名其妙的一个电话,他已没有力气去想。   “你不用担心我和伊尹,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分手了?怎么回事?”魏诺强打着精神,今天还要去一家福利院。   “我不能生育。”不知道为什么,马悦儿现在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这句话,特别是说给魏诺听的时候,完全没有之前的心理负担,“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说出来之后,我觉得好多了。”   “你还没有和伊尹讲?”魏诺告诉自己,千万要清醒,即便是精疲力尽,隔着电话也不知道马悦儿是真洒脱还是假镇定,如果一有不对,他立刻赶回去。   “说了,原因也说了,算是和平分手吧,怎么样,我现在没有负担了,石头归我养活。允许你一个礼拜见他……三次,怎么样。”   “悦儿,这件事我没办法和你在电话里谈。”魏诺恢复了严肃,马悦儿的行为完美解释了“强颜欢笑”四个字的含义,至少在魏诺听来是这样。   “没事,我只是先告诉你一声,如果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石头就归我管了。”   “先不和你说了,院方安排的人到了。”   电话挂断,房间变安静。   “魏先生,说说你的情况吧,我说实话,院长让我过来,我急匆匆地只了解了个大概。”   “好的,恩……李女士,是这样,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原先一个由我领养,照顾了四年的孩子不能够继续跟着我了。现在……”   “四年?那孩子多大了?”李女士打断了魏诺的话,光是刚才的那两句,透露的信息可就不少,她虽然很想要个孩子,可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她也不愿意做了冤大头。   “十岁,过了年该是十一岁了。我知道孩子的年龄可能有点大了,但是他平时不吵不闹,学习也很用心,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李女士思索着,魏诺的话她最多信六分。“我记得你说孩子可以在H市上学,是吧?”   “是的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这边碰碰运气。学校已经找好了,过完年就可以直接入学。”   “那倒也省心,哪个学校?”   “思源。”   “思源啊,那个学校好是好,只是离我家太远,上下学不方便,你这又是从邻市过来的,也不熟悉本市的交通线路,哎……”   “这些都是小事,如果您真的愿意接受石头,我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下一间店面,就远远地看着他就行。”   “这可不行,既然你已经把孩子交到我手里了,我希望你能和他彻底断绝来往,不然我养熟了,你又跑过来插一手,你要我怎么办。”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魏诺说得不卑不亢,在这之前,他已经见了几个,说实话,条件比眼前这位好得多,无奈要么不愿意石头就读思源小学,要么就是不愿意魏诺还跟着。前几个都谈崩了,可魏诺还是坚持这么做。   “魏先生,我希望你清楚,现在是你要把孩子交给我。不说那些不好听的,既然你把孩子交给我,我希望你能充分信任我才是。”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如果我不信任您,那么今天我就不会坐在您对面,我只有这么一个唯一的要求,希望您能够理解。”   “抱歉,我可能理解不了你的想法,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想孩子的面我是不用见了。”眼前的人真是奇怪,听过要求经济条件,要求本地户口,甚至是要求丧偶的,可从没听说过指定了学校还要远远观望的。   “我知道了。”魏诺在本子上划掉了李女士的名字。   这一幕正好被李女士看到,她马上向院长发难:“王院长,你看看你这找的什么人,电话里说得那么急切,说什么为人诚恳,素质也高,我来了一看,也不过如此。”   好了,现在魏诺可以下决心不把石头交给这种人了。“王院长,谢谢您的帮忙,我想是时候去找下一个人了。“魏诺给王院长鞠了一躬,直接无视了刚才的女人,离开了。   他拿起本子反复确认,“一二三……十一。”几天来他已经见过十一个合适的领养人,刚才的那一个,是第十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伊爸爸赶回家,脸上还有些酒气。   “你疯啦,喝酒还开车?”   “没开车,车扔在老师那。究竟是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儿子和悦儿分手了。”   “吵架了?他们两人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不就好了。”   “不是因为吵架,是因为,是因为……悦儿她不能生育。”   伊爸爸喝水的动作明显迟疑了,“儿子的意思呢?”   “儿子当然不愿意和悦儿分手,不然还让你回来干嘛!”   “爸,你会支持我们的对不对?悦儿她不是不能怀孕,她只是不能体内受孕而已,现在可以做试管婴儿的,爸你知道吧?”伊尹越说越激动,差点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先别激动,你爸不是那么保守的人。是这样,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好不好?你们两个想药去做试管,就让你们去做试管,不过……”   “不过什么?”伊尹本以为妈已经在电话里和爸串通好了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听到爸无条件支持他们他还有些激动,没想到还是有句“不过”。   “不过我们家从来不搞一言堂,你有没有问过你妈她的意见?”   “问了,妈当然支持我。”   “当然,当然。好了,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约悦儿和她的家人一起出来,谈一谈。”   伊尹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回了房间。   “你说你,我电话里怎么和你说的,怎么,这怎么能同意呢?”伊妈妈把老公拉到一边,又要抱怨,又害怕被儿子听见。   “没用的,不管我们反不反对没用,女方那边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确定?那倒没必要反对。”   魏诺看了眼日期,距离月底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看来只能找马悦儿了。   “喂,悦儿,这么晚了打电话给你——我刚到家,你呢?关于石头的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在家里也睡不着,在哪见面?”   “你定吧,我过来。”   “这么晚了,就上次那家便利店吧,我开车方便些,记得带上石头过来。”   “石头?好吧,那我去便利店等你。”也好,早点把事情和石头挑明总比他看着自己天天往外跑胡乱猜测得好。   “爸爸这么晚了我们去见谁?”   “去找悦儿姐姐啊。”   “悦儿姐姐?干嘛干嘛?是不是要带我去买宠物了?”   “……不是,爸爸待会要告诉你一些事。悦儿姐姐好久没见你,想你了。”   “不是买宠物啊,不过我也很想悦儿姐姐的——爸爸,这几天你总是往外跑,是不是我上学的事情……”   魏诺摸摸他的头,“放心吧,上学的事情一定没问题,走,去找悦儿姐姐。”   魏诺带着石头先到了,买了些他爱吃的零食。马悦儿没一会也到了。   “魏诺。”她坐在石头旁边,“你好啊,小石头。”   “悦儿姐姐好。”   “说吧,是不是想来想去们还是我对石头最好?”   “除了爸爸以外,悦儿姐姐对石头最好了!”石头连声附和。   石头完全不知道这话在马悦儿听来是另外的一种意思。“悦儿,其实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掩饰自己。”   “胡说什么呢。我是在等你把石头交给我呢。”   “爸爸,怎么回事?”   魏诺朝马悦儿使了眼色,对着石头说,“记不记得爸爸在医院里推了你一把?”   “记得。”石头脑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他答地飞快,好像完全忘记了当时的疼痛。   “因为爸爸自身的原因,不能再陪你长大啦,不然的话警察叔叔也会把爸爸从石头的身边带走,知道吗?”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魏诺不管石头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不想接受,“就是在医院的时候,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以后你就要和悦儿姐姐一起生活啦,爸爸还是会经常去看你。”   “不行不行,我要和爸爸在一起,让悦儿姐姐常常来看我不就好了吗?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石头!”魏诺变得严肃起来,是因为他察觉到石头开始撒娇。每次一有他不能接受的事情,石头都企图用撒娇来解决。可是这一次,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了。“过了一年你也该长大了,懂事了,和悦儿姐姐一起住不好吗?爸爸不是要离开你,只是不能和你频繁地见面了,知道吗?就好像你周一到周五都睡在学校一样,明白了没?”   “魏诺,你别凶孩子。”   “悦儿,只有这件事,既然说了,就一定要和石头说清楚。我不希望隐瞒,也不希望不清不楚。”   魏诺都这样说了,马悦儿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定是那个坏叔叔,是不是他要搬进我家,你才要把我赶出去的,我不要他来我们家,不要!”   也不知道为什么石头会突然提起陈要宇,马悦儿瞥了魏诺一眼,果然脸色很难看。   魏诺同样也没想到石头会在这种时候提起他,可能是之前陈要宇在家里进进出出让石头有了不好的印象。“不关他的事。”魏诺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要因为一个名字,一个回忆而使情绪受到影响。   “就是他,一定是他!”所谓孩子的固执,就是认死理吧。   马悦儿看魏诺为难的样子,忍不住说:“石头,和那位叔叔没关系。”   “那为什么爸爸不要我了?”   “不是不要你了。”马悦儿深呼吸,“不然这样吧,法律上石头的抚养权给我,实际上还是和你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反正我也不可能放掉这边的所有事情马上去H市。”   魏诺倒是没有考虑过这种方式,“这样行吗?万一我……”   马悦儿明白魏诺的担心,无非就是精神状况不稳定。”没事,这不挺好的吗?万一你发作了,让石头打电话给我。”   “可你不在H市,到时候……”   “魏诺,你别想那么多。哪有十全十美的办法,即便是你来养,说句不好听的,意外这种事情,是你我能控制得了的吗?还是你觉得,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关心石头的人?”   马悦儿说的不无道理,魏诺这段时间也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其实我挺对不起你的。”   “这不是你能控制的——石头,你觉得怎么样?”   “好。”石头委屈巴巴,大人的世界似乎没有他说话的份,甚至有一瞬间他开始怀疑,爸爸是不是真的爱他,又或者说,其实他爱那个叔叔更多一些——反正他就是忘不了过年前几天发生的那些事。   那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办手续的时候电话联系。”马悦儿扫了眼桌上的零食包装,又拿了些过来,“以后就有两个人同时照顾石头了,开不开心?”   “开心!”石头憋回了眼泪,拿了一包新零食又开始吃起来。   “伊尹那边,你都已经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   魏诺明白马悦儿是在什么情况下做出这种决定的,也明白眼下他们两人的焦头烂额。如若真的把石头交给她,闲言碎语只会更多,这些他都明白的。只是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那天晚上,马悦儿聊了很多,也不管石头是不是还在场。她没有喝酒,只是平静的,有条不紊地说着,她从认识魏诺开始讲起,一直到在婚礼上与他重新相遇,或快或慢地,好像在说一个很长的故事。情节起伏,心境变换,到了最后,也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不对,我怎么能用‘再’字呢。”   魏诺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他很清楚马悦儿话里的意思,生平第一次,他萌生了“如果是马悦儿的话或许他可以”的想法——并不是开玩笑,也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其他现实的情况。更多的只是两个在爱情或婚姻中绝望的人的相互扶持,过完颠簸的日子罢了。   “你自己决定吧。”魏诺不会说出“你值得更好的人”这种话,因为他自己越是听得多了,就越是觉得苍白。爱情本就是盲目的,你努力搬了泰山,倒不如别人轻轻吹掉掉进眼里的一粒沙,就是这么不公平。   人真是脆弱啊,不过年龄多大,总有事情能轻而易举地把你击垮。   “当然由我自己决定。”   “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随时联系我。”   “你呀你,石头的事情解决了,有心思来管我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一直喜欢你呀。”马悦儿没有刻意说得很轻,或许经历这些之后,她才可以真正豁达。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我不送你了,到家报个平安。”   马悦儿没有再说,起身离开的时候,红色的围巾略过魏诺眼前,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画面在魏诺的脑中留了很久。 第55章 最好的结果(下)   第二天一早伊尹就打了电话,不是打给马悦儿,而是打到马悦儿家里来了。   “喂,哪位?”   “阿姨好,我是伊尹。”   “伊尹啊?”马妈妈显得有些为难,看了看正在穿衣服的老头子,拿开听筒,“打到家里来啦。”   “怎么了?悦儿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你说我们为人父母的,总希望子女过得好,但是你看……”   “没事,阿姨,今天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我想早点来,又怕悦儿还在睡觉,就唐突点,打到家里来了,一会我亲自登门道歉。”   “不用,不用,悦儿她……”马妈妈还没说完,伊尹挂得挺快。“老头子,怎么办,伊尹要过来了。”   “没什么怎么办的,要是这小子今天不来,即便悦儿同意,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走吧,把悦儿叫起来,事情说清楚了就好。”   马妈妈一看,一会的功夫老头子已经换了正装,她又去敲悦儿的房门,“悦儿,出……”话还没说完,女儿已经开了门,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好了。   原来不懂事的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你们父女两个,给我通个气让我早做准备行不行!”   伊尹的时间掐得刚刚好,按门铃的时候,马妈妈正好整理完毕,笑脸相迎,“伊尹,来了啊。”   “马叔叔好,阿姨好。”他带了点东西过来,刚放下,就看见悦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伊尹收敛了笑容,“悦儿。”   “来了?”马悦儿准备给伊尹倒茶,被伊尹拦了下来。   她干嘛要做出生分的样子,自己都还没有同意分手,却好像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一样。   “小伊啊,你今天来的目的呢,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不是我和你阿姨不支持你们,我们两个老人还是很喜欢你的。”   “马叔叔,我知道您的意思,昨天我也想了很多,我爸妈的意思,这件事关系到两个家庭,不如大家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而且我也不想和悦儿分手。”   马勇进料到了会有这次见面,没想到原来的未来亲家竟然要在这种情况下碰面。“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伊尹有着自己的心思,爸妈既然都已经同意了,悦儿那边因为“自责”而提出的分手也就不成立了。说不定还可以顺便定下婚期。   马悦儿同样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还没有告诉父母她已经和魏诺有了约定,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告诉他们吧。   这样看来,伊尹不知道在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而马悦儿心意已决。   伊尹带着马悦儿一家人到了约定的地点,伊尹的父母已经到了,菜也已经上了一些。   “爸妈,叔叔阿姨都到了,悦儿也来了。”   “坐,坐吧,都别站着了。”   他们互相点头示意,入席。   “悦儿,来,先吃点。”伊尹给马悦儿添菜。   马悦儿食欲平平,不过她心里明白,伊尹是在为这段感情做最后的努力。   “悦儿的事,我们都已经听小伊说了,我们是觉得,以后也是他们两个人过日子,只要他们两个过得好,要不要孩子由他们自己决定。”   “是啊”,伊妈妈立刻接话,“如果想要个孩子,依靠科学手段也是可以做到的。”   “悦儿,我爸妈都已经表了态,你不用因为不能生育的事内疚自责,我们还和几天前一样,好不好。”   “是啊悦儿,伊尹说了不在意。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这样看来,多数人都已经表了态。马悦儿还以为伊家会一边倒地反对,那这场饭局也就没必要了。   看着女儿面无表情,马爸爸出来替她解围,“这件事情,我们也和你们一样,看孩子的意思。”   伊妈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频频向伊爸爸暗示。   你不是说他们家不会同意的吗,这可怎么办?   伊爸爸一脸严肃,仿佛没有收到老婆发来的信号。   伊尹的心里已经举起了胜利的大旗,悦儿是想和自己在一起的,他坚信这一点,现在只要悦儿开口同意,下一步就可以商定婚期了。“悦儿,你觉得呢?”   伊尹仿佛已经能看到他们两人结婚的画面。   “我不同意,我没有办法同意。”   马悦儿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伊尹脸色“唰”地白了,“怎么会,为什么……”   伊妈妈暗暗松了口气,“悦儿,为什么这么说?”   马悦儿思索了一会,觉得与其留给伊尹希望,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不如直截了当,把这颗□□抛出去。   “我已经答应领养石头,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伊尹,对不起。”马悦儿爱过伊尹,所以才不愿意自己拖累他。她忽然想到曾经嘲笑陈要宇自以为是地为魏诺着想,结果弄得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样看来,自己也成了爱替人着想的那一个了。   有些讽刺。马悦儿不打算解释谁是石头,也不打算在这留多久。伊尹的父母自然要问清楚,当然了,是问他们儿子。   “小伊,悦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是石头,又哪来的什么领养?”   伊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悦儿,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你和魏诺,难道——”   “我问你话呢!”   “女儿啊,这……我们怎么也不知道?哎呦我们是真不知道啊,伊爸爸,伊妈妈,我们两老要是知道,今天也就不厚着脸皮过来了,女儿……你倒是说话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算什么意思?不能怀就不能怀,怎么还扯到领养了,还有,魏诺是谁?小伊,今天你给我把话都说清楚了。”   伊爸爸都坐不住了,“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马妈妈急的在位置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劲地说着,“我们也不知道”和“对不起”。说到后来,根本没有人听她说话,她也就闭了嘴。   “魏诺是悦儿高中同学,他领养了一个孩子叫‘石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悦儿要领养他。”伊尹其实清楚,猜也猜了个大概。只是他不能说出“魏诺患有应激性精神障碍”,如果这样的话,悦儿那边会难以交代。   可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不能考虑考虑自己的感受吗?真是一团乱麻。   “就是你带回家照顾的那个孩子是吧,就是拿了些牛奶和水果的那个混小子是吧?好好的他怎么不自己养着?悦儿你真是傻,别再叫那个人把你给骗了去!老头子,你管管女儿啊。”   “悦儿,你把话说清楚。”马勇进想到之前女儿提了一句的“□□”,一颗心瞬地跌落到底,“是真的吗?”   “爸,是真的。我已经想好了,宁可不要孩子,也不会去做试管,我不想孩子以后受人非议。”   伊尹知道这不是真实的原因,“我们可以不要孩子!我可以不要孩子——你觉得你领养了石头,他就不会受到非议吗。悦儿!”   “我不能让魏诺失去石头!”   “所以你就让我失去你了,对不对?”伊尹突然无力地说到,他的舌头在口腔里四处滑动。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伊妈妈最清楚明白儿子的这个动作了,他受了委屈,情绪已经上来了,必须借着这个小动作分散些注意力。   “你知道原因,我真的没办法看着石头——算了,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爸妈,我还有事先走了。”马悦儿没有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魏诺的底,她在心里说的对不起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多,她放弃伊尹了,放弃了可能的幸福。   她该离开了。   伊尹还年轻,还有选择的机会。   “悦儿!”伊尹追着马悦儿的背影出去。   “儿子!”伊妈妈作势去追,可刚站起来,儿子已跑得没了影,“本来想好好坐下来吃个饭,还准备着商量婚期,现在看来,这婚也别结了,我们儿子配不上你们女儿!”任是伊妈妈这么好脾气的人,遇到这种荒唐无边的事,也气了个横眉竖眼。   “是是是,是我们的不对。让你们见笑了。”马勇进立刻赔礼道歉,女儿的事可以回家再问,可这桌上的事,必须马上解决。   伊尹拦住了马悦儿。   “悦儿,你和我说实话,什么叫‘领养了石头’?你别觉得不能怀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耍我了,我求求你,我求你了,好不好。”   伊尹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马悦儿知道他要追上来,现在却有些不忍心伤害他了。“伊尹,以后别让自己太累了。你和我都知道,如果真的结婚了,这条路有多难走,不是说说就算的。算我求你了,就让我带着石头过下半辈子,行不行?”   “不行!悦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和魏诺,你们,魏诺他是个同性恋他不会对你好的,他只是想要通过你不让石头被其他人领走,你……”   马悦儿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我其实没有立场打下这一巴掌,但是你刚刚的话已经很过分了。你可以怀疑我,你可以觉得我和魏诺不清不楚,但你真的不能因为他是同性恋就这么说,我言尽于此,再见了,伊尹。”   终于,马悦儿抓住了最后逃跑的机会。   伊尹在背后呼喊自己的名字,马悦儿不愿意再听,加快脚步离开了。   和伊尹解释,和父母解释。马悦儿把心底的想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干脆重新从家里搬出来住——后来她想,既然搬出来住了,倒不如再直接一些,辞了工作,又或者申请调到H市的分部,免得以后和伊尹相见两难堪。   而陈要宇,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魏诺开了一家书店,把自己的经历全都写下来。所有来书店的人,都可以写下自己的故事,也可以感受别人的故事。魏诺觉得,虽然自己当作家的梦想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但能经营这样一家书店,也算是不错。   H市的一所高中搬迁至思源小学附近,这样一来,每天来魏诺书店的学生变得比刚开始时要多了一些。学生们总在议论,这家书店的老板是谁,为什么给书店取名叫做“你的书店”。开始的时候还只是站在门外不想进来,成天和书打交道已经不厌其烦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们到底抵不过好奇心作祟。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就会有一群吃螃蟹的人来,特别是知道这里可以写下自己的故事之后,一些不能说的心事,终于可以说给父母之外的第三个人听。   再然后,一些懵懂的高中少女们开始悄悄地讨论起这家书店的老板来:   “大叔型最近很流行诶,那家书店的老板真的很帅。”   “你又偷偷跑去看了?我上次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一直在他的店里,听说他已经结婚,而且有了小孩。”   “那上次突然关门停业是怎么回事?”   “对啊对啊,那天我好不容易想去一趟,结果关门了。”   “肯定是带着老婆孩子旅行去了呗。”   “不对啊,我听说是有个男的来闹事,孩子哭得可凶了。”   “你到底去了几次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也只是听说,听说啦。”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承诺的三篇番外(短小的那种)已经写完,国庆的时候放出。(PS未放出的有关H描写的三章希望大家不要纠结,对剧情影响不是很大……)   关于感想:   这篇的创作初衷完全依据个人情感,当然这不是个人经历的缩影。创造一个真实的,能够被接触的形象是这篇的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不过完成度和脑内的设想有很大的差距。比如这篇的后半段陈要宇几乎没有出现,有不知道如何安排的原因,也有魏诺心境的原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似乎人物情绪到了顶点,都只能哭哭哭。下一篇中一定尝试表达更多的情绪……诸如此类。   关于人设:   【魏诺】取“唯唯诺诺”的意思,希望他是一个对待爱情坚定不移,而对其他事物显得有些容易妥协的角色。敏感、脆弱,想太多,内心活动复杂。亲人,恋人,同学,孩子是围绕在他身边的,或制造矛盾或解决矛盾的四类关系,这些关系,因魏诺的同志身份而联系在一起,交替出现在魏诺的生活中——魏诺的生活也被他们充满,魏诺的人生也在维持这些关系中结束。这之中有部分是他可以控制的,有一些不行。   【陈要宇】,最初的设定是完全和魏诺相反的,一个看似为爱勇敢,实际上被诸多事物束缚的一个角色,所以最后没能和魏诺走在一起,即便在一起了,也不会是合适的两个人。他在爱情和家族企业或者说个人事业中有着一种名为“平衡”的侥幸,所以看似激烈浓郁的爱其实并没有燃烧到极致。他乐于周旋各种关系,自以为把握地完美,或许从重逢的一开始,结局已经注定,不过是要体会其中艰涩的过程而已。   【马悦儿】,几乎刻意的将她刻画成独立自主,勇敢追求爱情,对朋友仗义又爱憎分明的这样一个角色。个人的喜爱程度甚至超过了两位主角——现在的女性或者说我心目中的女性有了完全不一样的面貌。她释放善意,但不一昧善良;她追求爱情,却不盲目;她懂得及时抽身,也懂得全情投入。   【刘君媛】,单纯的“反面”形象,似乎是魏诺和陈要宇不能在一起的罪魁祸首,比较单一。   【魏明磊(石头)】,推动魏诺和陈要宇最终矛盾的小孩,说不出对错,只是现实如此。除此之外,石头和普通的小孩没有差别。希望我笔下的石头是个讨喜的角色。   关于感谢:   感谢追到现在的读者,感谢最初修改时给出宝贵意见的朋友们。 第56章 番外1·我就是你   “全世界我最爱你。”   “如何爱?”   “很爱很爱,爱到骨子里去。”   “我也爱你”   甜蜜情侣,亲□□人,甜言蜜语总也不会腻。可这是真的吗?魏诺从高中开始,就时常这样想。他不爱运动,学习又无法占据全部的时间——写作,写作也总有瓶颈。醒着的时候如何打发时间呢?   思考吧。   就像现在,魏诺和陈要宇完事之后,还起床弄完了一份合同。雨还在下,魏诺的心境奇妙。陈要宇说了爱,魏诺没办法从床笫之间立刻抽身。此刻的他在情绪上用混乱来形容也不为过。魏诺是有在思考的,思考他们这段关系,是该继续,还是到此为止。陈要宇累了,趴在床上,呼吸很轻,不像个大人的样子。魏诺重新躺在床上,思考该不该继续的问题,从摘花瓣的“该,不该”变成了双眼的“看,不看”,和自己反复了近五分钟,决定把头侧向陈要宇一边。   过了这许多年,陈要宇的脸好像和记忆中也有了出入。魏诺靠近了些,再靠近些,分别的时间因距离的拉近而变得不再冗长无聊。   只想要一个吻。   唇与唇相抵,陷入纹理与纹理的对抗中,清晰感情起伏的形状。   心意相通了吗。   魏诺渐渐睡过去,陈要宇却醒来了。两人的唇还黏在一起,轻啄一口,悄悄放开。陈要宇有些不知所措,原来放纵之后另一方的身体感受竟是这样的。   欢愉已过,剩下的都是疲惫。陈要宇将右手放在左手上,渐渐地释放全部的重量,陌生感和真实感同时存在,陈要宇的手臂,他的肩膀,胸腹,双腿。陈要宇闭上了双眼,酸痛隐隐未褪尽。   原来这就是陈要宇,魏诺从陌生的感官中醒来,接受了与陈要宇交换灵魂的现实。也就是说,现在的魏诺,正真真切切地存在于陈要宇的身体里。   所以他感受,像个全身麻痹。失去知觉的人重新找回熟悉的感觉,动了动手指,挪了挪脚。再次睁眼,原来陈要宇眼中的“魏诺”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可魏诺愿意接受这荒诞的一刻,他不去深究,放弃思考。只是恶作剧地将“魏诺”吵醒。   “魏诺,魏诺,醒醒。”   “恩……嗯?要宇。”   陈要宇意识苏醒,麻木的感觉占领大脑,而“陈要宇”正对他动手动脚,有一种别样的羞耻感。   “你这是。”   “我这是。”魏诺无意识地说话,居然是陈要宇的声音——不对,当然应该是陈要宇的声音,这样才有意思。自认纯良了三十多年的魏诺,“雨还没停,我们要不要继续。”   “魏诺你!”哪怕是在魏诺的身体里,陈要宇仍坚持着主动,麻痹的感觉减轻,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压制对方。“让你嘴硬。”“魏诺”双手向陈要宇的肩膀袭去,被“陈要宇”轻而易举地反制。   “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不用那么紧张。”魏诺学着陈要宇平时的说话风格,他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时候,要配上他得逞的坏笑和色气的眼神——是这样吗?   “魏诺,你不要太过分了。”可怕的是,陈要宇低估了“魏诺”对自己的爱意,也低估了身体反应。加上他本就是不会刻意克制欲望的那一类,眼下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明明都是同样的男性躯体,有什么好慌张的。   “不错的反应。”“陈要宇”翻到“魏诺”身前,抵住“魏诺”的双手,从上往下看,原来自己就是这副模样吗?   从下往上看,原来自己就是这副模样吗?   好像也蛮有魅力的,只是一想到要对自己下手,“陈要宇”还是感到有些别扭。   风采依旧,只是一想到要被自己……“魏诺”的身体还有些颤抖。   没想到“魏诺”先退缩了,“你拿我的身体准备干什么。”   “魏诺,你在说什么,要赶快做好觉悟啊。”可能是醒得早的缘故,“陈要宇”越来越适应了。他将魏诺的手与自己的手扣在一起,向身下探去。   “魏诺,不要乱用我的身体。”   “陈要宇,这不算乱用。”   “魏诺”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报复方法,“你就这么想来一次吗?”   “当然,我总要体会体会你有多爱我吧?”   “好啊,那就让你看看我多爱你。”   “陈要宇”以为“魏诺”还想着反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不到“魏诺”只是尽可能地将自己打开。   “你、你、你干嘛?”   “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呐。”   “照平常那样就好。”   “难得的机会,我想看看用这个身体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样说完,“魏诺”舔了舔嘴角,占据主动。   二次亲吻,两人却比今晚的任何一刻都还要清醒。暴雨浇不熄的火热,是意乱,也是情迷。分不清是谁说了“爱你”,分不清是谁回应。抛在脑后的种种伦理和规矩,让他们暂时跳脱了束缚,能够真真正正地做自己,也看清对方。   身体肆意,灵魂燃烧,秘密生长,感情繁茂。   黑暗中,有人问:“现在的你是谁?”   雨夜里,他回答,“我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该番外仅限于脑洞。 第57章 番外2·检讨书   “魏诺,陈要宇。你们两个无视学校纪律,打架闹事,影响极其恶劣,学校考虑到你们是初犯,从轻处理……”   所谓的从轻处理,大多数都是和双方家长沟通,具体落实到学生头上的,一份检讨书是逃不掉的。   不过这当中如果混入了陈要宇的名字,另一人可就要倒霉了。   “我能不能去你家写?”   “我被骂惨了,你还敢来啊?”   “那你笑得这么开心干嘛。”   “又不是我一个人被骂。”老师还没来,陈要宇旁若无人地坐在魏诺的课桌上,占了大半位置。   “下去,我东西还没写完呢。”   “还没写完?那我那份你打算怎么办?老师可说了,我的作业可以不写,检讨明天一定要见到。”   “那是你,谁那么傻创文明呢顶风作案。”魏诺早早写完了检讨书,正逗陈要宇呢。   “别写了,检讨书也帮我写一份。”   “干嘛,大字不识?”   “你真没良心,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   “委屈了委屈了,行了,我替你赎身了,以后好好从良。”魏诺学着流氓的调调,本想在陈要宇屁股上摸一把,同学陆续回了教室。   “今天体育课这么早结束啊?”陈要宇听见响动,麻利地从魏诺课桌上滑下来。   “你又不去,脚伤好了没呐,活像个女人,队伍散了怎么打,总是输,没劲。”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条腿还早得很。”   “是吗?”魏诺用力地在陈要宇腿上赏了一锤。   “检讨书你写定了魏诺!”   检讨大会当天。   魏诺其实是个脸皮薄的,当着全班的面朗读检讨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难。像是所有人拿着放大镜显微镜在检视你的错误,你有错误,那就看态度;你没错误,那是你自己思想觉悟不够深刻。   魏诺拿着准备好的纸,背面透出密密麻麻的字。他紧张不已,旁边的陈要宇给他使眼色,让他想起了几分钟以前。   “到时候你如果拉不下脸,就把这次当成朗诵比赛好了。”   “你闭嘴。”   四下安静,连窗外的鸟虫都配合着休息了。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待声音响起。众望所归般,老师打破了这看似无尽的沉默,“开始吧。”   魏诺和陈要宇拿着各自的检讨苏,一左一右地站着,现在可真有些比赛的意味了。   一号参赛者是魏诺。   “对于……对于这次的打架事件。首先……”魏诺的声音干涩,大概是因为在此之前,这一整天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做错了。”   众人反应平平,写烂了的话毫无新意。   “冲动、鲁莽,将学到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我做错了,甚至连累了同学陈要宇。在此,我也要向他说声对不起。如果不是他替我挨了拳脚,可能她腿上的伤现在已经好了,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会躺在医院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深刻地知道,如果我能够冷静处理这件事,陈要宇……还有其他同学就不会受到牵连。我做错了,我在此保证,今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然后就是无休止地对父母、老师和同学表达歉意。不过对陈要宇的这段,就值得思考思考了。   “对于陈要宇同学,我要再次道歉。不论他是出于义气还是同窗情谊还是其他的原因——不论哪一种,我都拖累了陈要宇同学。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魏诺没有想到,自己写下的字句,说出来竟然会这么不要脸。他应该听的出来吧,他一定听得出来吧。   陈要宇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飘飘然。   魏诺说完之后,台下嘘声一片,就是标准的认错范文而已。他的情绪明显沮丧,老师出面平静班级情绪,接下来到了陈要宇。   他吊儿郎当,上前走了一大步,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咳咳。”陈要宇清了清嗓子,“对于……对于这次的打架事件。首先……”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   魏诺站在一旁,不知道该用鼻孔出气还是用耳朵出气。   陈要宇不仅连断句处理都一模一样,顺带连结巴丢脸的感觉也刻意演出来了,随后,他面不改色,“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做错了!咳咳。”   哪里是读稿子,简直快赶上演讲了。   台下男生对陈要宇赞不绝口,连女生都捂着小嘴笑得灿烂。   班主任不得不打断,“陈要宇,不准照稿子念。”   “是。”他潇洒地撕掉稿子捏在手里,“冲动、鲁莽,将学到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对于魏诺同学,我要再次道歉。不论他是出于义气还是同窗情谊还是其他的原因——不论哪一种,我都拖累了他。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   那一天,陈要宇成了全班的笑话,整个年级的谈资,却做了魏诺心中四十五分钟的英雄。提起这段往事,没有人记得魏诺怎么样,只记得当时陈要宇是多么地丢脸,丢么地可笑。   可魏诺多么地爱他,或许就在那个时候,魏诺自己有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魏诺陈要宇校园往事小补充。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